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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先是观察了他身上有没有伤口，忙活了半天的村民在旁忍不住追问他：“薛镇东，你干嘛跑这荒郊野岭来？我们全村人找了你半天了。” 和大多数失踪被找回的儿童反应一样，薛镇东木楞在原地，一语不发。 “变哑巴了？怎么不说话了？”村民对小孩的沉默似是习以为常，语气里的调侃成分居多。 覃卓朴想到还在树上挂着的某个人，开口道：“有什么事先回去再说，他估计都被吓坏了，现在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在树上等待的莫茜始终盯着那一片树林上方，直到那一片再也没有传来了动静。 情况如何她这边无法得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隐隐约约听到不急不慢的脚步声和说笑声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开始往下爬。 树是一棵开枝散叶的大树，躯干上长了很多枝干，她抓住它们充当扶手，爬到三分之二时，枝干没有了，只剩光秃秃的躯干，莫茜手脚并用攀住粗糙的树皮，她很专心，也没往下看。 爬着爬着，山坡上传来一声吊儿郎当的叫唤。 “喂——！” 夜里的山间是安静的，你听不到平常的人声，但吱吱私语的虫声、叶子清脆微弱的声响等从未绝于耳，所以也可以说是吵闹的，正是因为这份矛盾会让人本能地去害怕，去幻想。 莫茜不害怕，也不担心莫须有的东西，只是在这种氛围中，那种突兀、毫无预兆的喊声还是没必要的。 她听到那声‘喂’后，受惊左脚踩空，覃卓朴见此立即往下快走几步大喊：“小心——” 莫茜反应灵敏，双手很快更用力地抱住树，然后借力再把脚重新抵在躯干上，身体稳住后，她回头无言看了始作俑者一眼。 “你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吓我一跳，故意的吗？”她嘴上说着埋怨，神情倒是轻松。 可能因为此时距离地面也不高了，而且只是一只脚踩空，她的双手有信心稳住相对轻盈的身体。 覃卓朴说：“你先下来。” 莫茜哼了一声，继续爬下去，爬了一段距离后，覃卓朴瞅着距离恰当，开口说：“你伸出手跳过来吧，我抱住你。” 树位于山坡侧面的杂草处，覃卓朴的位置站在山坡上，比树底高好几个台阶的。 莫茜往下打量一眼，又看向他，她此时比他高一两个头，两个人的直线距离有一米宽左右。 她不确定地说：“你还有力气接得住我吗？” “……”覃卓朴一只脚抵住树，手向她伸出：“过来吧。” 莫茜下来的路都被他的脚给拦住了，不得不慢慢侧身伸出手，覃卓朴拽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肩膀靠，另一只手同样的动作，等到她双手都搂住自己脖子后，他说：“双脚可以收回来了。” 莫茜应了一声，然后紧紧搂着他脖子，借着他的力，一双腿轻而易举从树上挂到了他身上，并且没有因受到重力的惯性而往下滑落，整个人稳稳当当地双脚悬空搂住他。 趴在他脖子上的她，嘴唇一不小心与他的皮肤摩擦到，那种温热的触感让她下意识挪开了位置。 覃卓朴察觉到她的避嫌动作，嘴角咧开，肩膀轻颤：“至于吗？床都上过了。” “……不是。”莫茜随便找了个理由，说：“你身上有汗味。” 覃卓朴在黑暗中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低声说了一句：“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爬那么高了。” “嗯？”莫茜微微拉开上半身与他的距离，狐疑的眼眸紧盯着他。 覃卓朴迎着她的目光，紧张了半天的身体逐渐开始放松，他一手象征性揽着她，一手捏了一下她因用力而绷紧的大腿，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四肢力量不错啊。” 莫茜听着他的低低吃笑声，忍不住嘀咕道：“胡说什么呢。” 说完后，她忽然觉得那语气特别别扭，自己都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下意识还想拿腿当武器给他腰部一击。 覃卓朴抓住她的腿，不动声色道：“别闹，他们走近了。” 莫茜赶紧从他身上麻溜下来。
第46章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山脚的院子，担心了半天的薛婆婆喜极而泣，紧紧抱住薛镇东不放手。 警察在旁安慰：“别哭了别哭了，找回来就好。” 莫茜看不得这种场景，自然而然地别开了脸面看向远处。 薛婆婆抹掉眼泪，用那因衰老而干硬得像树皮的手粗粗抚摸一番薛镇东，确认他身上无明显外伤伤后，又挺直身子对要离开的民警和村民表达了感谢。 “谢谢你们，辛苦了，谢谢啊，谢谢了……” 薛婆婆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弄得民警和村民都不好意思了。 “不用客气，这是职责所在。” “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一把。” …… 薛婆婆又想招呼他们留下来吃饭：“今天真的太麻烦了，你们吃个晚饭再走吧。” 一村民拒绝道：“不了，我家里的婆娘都煮好饭菜叫我回去吃了。” 警察自然也不可能留下来吃的：“我们赶着回去处理工作，对于今天的事，阿婆你和你的孙子沟通一下，看看是什么情况。” 薛婆婆忙不迭应了几声，警察离开前，又弯腰摸了摸薛镇东的头说：“以后去哪里都要和家长说下哦，不要乱跑，知道了没。” 薛镇东缓慢点了点头。 接下来警察和村民纷纷离开，薛婆婆也拉着薛镇东回房，莫茜看向始终站在院子一角的覃卓朴。 “什么时候离开？”她走过去，淡淡地问。 房间里的灯亮起，还传来几句老人和蔼的说话声。 覃卓朴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偏头看她，说：“等我，可以吗？” 因为半天的奔波，他的声音无可避免地带着点疲倦感，让人很难拒绝，莫茜犹豫半响，随即嗯了一声，也没有问要等多久。 覃卓朴很快大步往薛镇东的房间走去，房间里，小孩坐在椅子上，老人在旁站着，因为担忧而一直唠叨个不停。 “东子，你上山干什么去的？这下午我都担心死了。” 薛镇东在座位动了动，嗫嚅道：“没什么啊。” “什么没什么。”薛婆婆想到野猪，依然心有余悸：“山上多危险啊，你都遇到野猪了，野猪跑得又快还吃人。” 覃卓朴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扫了一眼薛镇东的脸色后，说：“阿婆，你先去做晚饭吧，他中午到现在没吃东西，估计都饿坏了。” 老人哎呀一声，连忙道：“我都忘了，东子，你饿坏了吧，我这就去煮晚饭。” 话落，老人连忙出去，出到门口时，见到莫茜想起什么，又回头和覃卓朴说：“我把你们两个的饭也煮了吧，这下午辛苦你们了。” 莫茜刚想拒绝，那边覃卓朴已经点头答应下来了。 “那麻烦了。”他对老人说。 “……”莫茜忽然意识到刚刚应该要问要等他多长时间的。 房间里，覃卓朴拿过一台小凳子坐下，与坐在高凳上的薛镇东平视。 他斟酌着开口：“你今天是不是很不开心？” 薛镇东缓缓转过头来，好一会后，重重点点头。 覃卓朴继续轻声说：“是因为隔壁的罗壮志说你是没爸妈要的孩子？” 薛镇东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怎么没大没小的。”覃卓朴语气称得上温和，说：“叫我覃叔叔，我就告诉你。” “那覃叔叔，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警察。” 薛镇东噢了一声，显然对他的回头深信不疑，莫茜倚在门框边上笑了一声。 两人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莫茜耸耸肩，对坐着的一大一小说：“你们继续聊，当我不存在就行。” 覃卓朴收回视线，继续问薛镇东：“那你能告诉覃叔叔，为什么上山去？” 薛镇东依旧含糊地说：“就是随便走走。” 不知为何，小孩每每被问到这个问题时，眼神都左闪右躲的，覃卓朴看在眼里，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莫茜也看出了端倪，在旁刺激他：“是因为别人骂了你，你又离家出走了吧。” 薛镇东抬起头，低声反驳道：“我才没有离家出走！” 莫茜挑眉：“那你上山干什么？” 薛镇东哼了一声，坚持道：“心情不好，随便走走怎么了。” 覃卓朴听着这两个人一言一语，深吸一口气。最后，他站了起来，揽过门框女人的腰就要赶她出去。 “你跟我出来。” “干什么？！” 莫茜想推开他，但他存在身体优势，她轻而易举被他揽着到了走廊的另一头，也就是靠近鸡鸭屋舍的那一边，她远远闻到了那刺激的鸡屎味。 覃卓朴确认薛镇东听不到后，松开了她，说：“他怕你，有你在，他不会说实话的。” 莫茜说：“那不正好，可以胁迫他。” 覃卓朴深深凝望她一眼，说：“别那么凶。” 莫茜从他的嘴里听到这话莫名觉得好笑，眉毛一挑道：“我凶啊，有多凶？” “要我说实话吗？” “……说呗。”莫茜轻嗤一声，别过脸去。 覃卓朴默默看着她，忽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晚上，表面上，她确实是挺凶的，但也算是讲道理的。 他沉默时间有些长，莫茜催促他：“我不生气，你放心说。” “其实……”覃卓朴看她一眼，淡淡说：“也还好。” 话落，他转身就回房间里去。 莫茜愣在原地，几秒后嘀咕：“这‘也还好’到底是多凶？很凶、还是超凶？ 过了会，她在走廊上寻了个凳子，小心翼翼在房外坐了下来，屋里的两个人的谈话声隔着一堵墙隐隐约约的。 “薛镇东，看在我为你弄死野猪的份上，你就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好不好？” 这是覃卓朴的声音，出奇的温柔，谁能想到他一个大男人也会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莫茜笑了一声。 可惜，墙那边一直没有声音传来，这种沉默因为看不见，难得让她的心不由得和里面的覃卓朴一样纠结。 就在她以为薛镇东不会开口时，房间里终于传来了稚气未干的童声。 “我想看看爸爸。”薛镇东低着头说。 覃卓朴捏了捏小孩的手指，好一会才出声道：“你爸不在山上，他葬在陵园。”顿了顿，他说：“如果你想去看，我抽空可以带你去。” “不是这个意思。”薛镇东摇头，说：“据说人死后变成了星星，我想上山顶看星星。” 所以，他想去山顶，那里距离天空更近。 莫茜下意识抬头望向远处，一轮月亮静静悬挂在天空，宛如发亮的电灯泡，而星星几乎隐匿于月亮的光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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