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拾音懒得去深究,她只是撇了撇嘴,低声地哼哼:“谁让你当初不珍惜。” 酒店大堂的暖气开得很足,宋予白脱下大衣外套,签单的时候不知道往哪搁,一双嫩白的手已经从旁边伸了过来。 “我拿着吧。” 两人的行李都在他手上,肘弯再挂大衣,难免不方便。 裴拾音也懒得避这种没所谓的嫌。 原来清者自清就是这个意思。 心里坦荡的时候,对方做什么都影响不到自己。 那宋予白呢? 以前口口声声对她说“清者自清”的时候,是真的心如明镜,还是只是在欲盖弥彰地对她放烟雾弹? 脱离熟悉的居住环境,抵达陌生的酒店套房,维多利亚时期特有的宫廷装饰将一整间总统套房点缀得富丽堂皇。 落地的玻璃窗外,是灯火通明的伦敦街区,大本钟下,游客如织,不知疲倦。 裴拾音想以前的事情想得出神,听到手机的消息响,才下意识地去摸丢在床上的大衣口袋。 猝不及防膈入手心里的,是一个绒面的小盒子。 裴拾音摸了一会,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掏的这件衣服是宋予白的外衣。 然而四四方方的丝绒小盒已经提前一步被她翻了出来。 好奇使然下,翻开戒指盒的那一瞬间,即使她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眼睛还是猝不及防地被钻石的白光给闪了一下。 5克拉打底的全美白色方钻,是标准的四爪托求婚钻戒。 裴拾音不能免俗,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种大颗粒珠宝的时候,难免会有瞳孔放大、心跳加速的生理反应。 这时候环视她所在的套房,终于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了哪哪都不对劲的异样—— 进门处的茶水吧的花瓶里插着对她而言唯一安全的茉莉花。 落地玻璃窗上粘贴的彩色丝带,并不是圣诞常见的“Merry Christmas”而是反常的“Sweet love”,随处可见的装饰都带着秃国人特有的土嗨浪漫。 就连茶几上,都放着她喜欢的毛绒玩偶——她刚进门的时候,的确产生了这到底是不是三丽鸥主题总统套房的疑惑。 就连浴室的香氛,都是她喜欢的荔枝春夏——到底哪个酒店会喷这种香水啊? 裴拾音皱眉扫视着套房里每个角落的蛛丝马迹,尝试做一个福尔摩斯。 所以公寓到底有没有停电,或者停电时间有没有这么久,都是一道无从求证的命题。 以及,在大本钟这种热门的旅游景点,在平安夜这种节日里,他是如何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订到两间并排的套房? 长达一个月时间的相处,让她原本放松的戒心,几乎是在瞬间提到了某个警戒线的高位。 直到越来越震惊的猜测被突然摁响的门铃打断。 门口的宋予白拎着一瓶香槟和两个高脚杯,问方不方便让他进来。 “晚餐让酒店送过来,还需要点时间。” 晚餐、香槟、鲜花、装饰的彩条和恰到好处的香氛——一切都在无形中让裴拾音压力倍增。 然而,在他没有下一步的行动前,她也只能点点头,神色如常地从床上拿起大衣。 “正想去找你,你衣服还在我这里呢。” 宋予白下垂的眼睫只是轻轻颤了颤,然后就很自然地就接过了衣服,挂到了套房客厅沙发旁的衣架上。
第055章 晚霞 等酒店送餐的间隙, 宋予白先开酒。 低浓度的香槟果泡是甜甜的荔枝味,像饮料, 好喝不上头。 冰箱里有提前制好的冰,宋予白用银夹给她夹了两小块,让她慢慢喝,不要着急,贪凉容易腹痛。 给她点的晚餐是云吞汤面,云吞里有被切得细细碎碎的马蹄馅,咬下去脆脆爽爽的, 口齿生香。 汤面上也没有飘着她讨厌的葱花和芹菜。 副盘点心是德国烤香肠和甜玉米沙拉。 中西结合的平安夜大餐,搭配一杯冰冰的气泡酒, 让她从头到脚都挑不出一丝毛病。 关照无微不至,他了解她所有的口味和喜好,相处的这么多年来,往往她还在盯着菜单愣神,他已经知道该给她搭配什么东西最好。 她从小在胃口上就被养得刁钻,回看刚来伦敦的那段日子,在饮食上用“水深火热”四个字形容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日夜被悬在头顶的“两人到底该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所困扰的话, 她甚至会觉得, 这样跟宋予白相安无事做一辈子叔侄, 也不失为人生的另一种选择。 所以,是不是在很久很久的以前, 宋予白在跟她相处时,也碰到过如她这样别扭的心境? ——在明确知道对方心意的情况下,明明想要回应, 却又因为阻隔在两人中间各种各样的情绪,只能刻意地选择敬而远之? 目光几乎不受控, 总是若有似无地向他挂在衣架上的大衣瞟,心想宋予白到底什么时候,会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亮闪闪、沉甸甸的钻戒出来。 他要是掏出来了,她该怎么说? 是拒绝还是答应? 她不知道。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她觉得宋予白有点心急了。 明明她跟他之间,还有好多东西没讲清楚,就要求婚吗? 虽然场地的布置很好看,酒店高楼外的夜景也很美,香槟果泡的气氛也恰到好处,身边的人—— 她似乎仍然有点喜欢。 从14岁开始暗恋的人,就坐在自己身边,穿着宽松的白色圆领毛衣,办公室里那种拒人千里的凌人盛气不再,取而代之是,是一种令人觉得很舒服、很安心的邻家哥哥的感觉。 她反复确认自己的心意,确认她对他仍然留有好感,虽然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横冲直撞的热烈,但这种残存的稀薄好感,让她不排斥跟他共度余生。 只是她心里始终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又像是在跟曾经那个坚持表态不喜欢自己的宋予白较劲。 想到一腔孤勇告白却被孤独弃置那的三年,想到雪夜里被硬生生推开时那种不能置信的无望—— 她清楚地明白,“婚姻”并不是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方式。 裴拾音的脑子被那枚突如其来的钻戒搅和得乱糟糟的,被宋予白连着叫了好几遍名字才回过神。 “在想什么?” “没什么。” 抿了小小一口气泡酒掩饰心虚。 裴拾音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想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裴拾音想了想:“你肯定很早就见过我,但我记不记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按裴蓉的说法,她刚出生没多久,宋予白就抱过她。 后来喝满月酒的时候他也来过。 待在别人怀里就又哭又闹,被他抱着反而很乖。 裴蓉曾经跟她开玩笑,说那个时候的宋予白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掂奶瓶的姿势都有模有样。 她就着奶瓶没喝两口就又开始犯困,宋予白居然无师自通,抱着她哄睡的时候还知道给她拍奶嗝。 她那时候还小,对“宋予白”这个名字天生没什么印象,依稀只记得对裴蓉的这套说辞满满的都是不屑。 她埋怨裴蓉,振振有词地问为什么满月宴上不是由妈妈全程抱着她,而是让一个刚上小学的小男孩抱她,要是不小心把她摔了磕了,她这个做妈妈的,是不是都不心疼。 裴蓉当时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说,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因为宋予白天生就是照顾你的命。 没想到一语成谶,裴蓉去世后,照顾她居然真的成了宋予白无法推脱的份内事。 这段旧事的记忆早已模糊。 她重新掉转注意力,皱着眉头一年一年去推算两人可能的初次见面。 宋予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才笑着提醒了一句:“就说你有印象的那次就行。” 有印象的那次,也是圣诞节。 不过是在她七岁那年。 英国的庄园里下着雪,妈妈跟人在茶室喝茶。 她举着一支刚刚拆了包装的仙女棒到处找火,意外撞见他在顶楼的露天阳台抽烟。 15岁的少年,带着耳机靠在栏杆上看几公里之外的游乐园,听到动静,回头。 清静被人误闯。 熟练喷吐的袅然白烟后,是宋予白一张皱着眉头略显不耐的脸。 她那个时候是小人国的标准身高,矮矮的个子,仰着脑袋眼馋他指缝里那点烟火。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像一场很有默契的对峙,都没说话。 是宋予白先垂下了眼,弯下了腰。 仙女棒被他指尖的烟火引燃,裴拾音的眼睛也在闪耀的花火里被点亮,软糯的声线说“谢谢哥哥”。 “去底下玩。” 他示意她回楼下花园。 裴拾音很乖地应了一声。 转身离开时,又被“喂”地叫住。 “不能跟任何人说,知道吗?” 他呼出最后一口烟,将烟蒂丢到露天阳台的排水槽里,藏匿青春期叛逆的罪证。 早慧的裴拾音是个懂得保守秘密的小孩,她乖觉地点了点头,摇着仙女棒就快乐地跑回了前院。 这是唯一一次,她见他抽烟。 再后来,相处的这十几年时间里,她从来没在他身上闻到过任何烟味。 他身上的气味永远干净,冷调的木质香,像雾气弥漫的雪山里掩埋的一段沉香木,有一种循规蹈矩的、清泠泠的克制。 偶尔也会见到应酬场上有人给他递烟,他会接,但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抽。 提及旧事,裴拾音有些好奇。 “所以叔叔到底会不会抽烟?” “偶尔会。” 心烦的时候会抽。 上一次抽烟,还是在揍完叶兆言之后的那个酒吧长廊里。 “但最近已经戒了。” “为什么?” 宋予白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酒。 “因为抽烟死得早。” “……” 居然是这种理由。 原本以为他会说——“担心你不喜欢烟味”、“不希望你被迫吸二手烟”,却没想到,是这种烂大街的理由。 咕嘟咕嘟冒泡泡的心绪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心情早已被那枚至今未拿出来、却在心头盘旋很久的钻戒给牢牢钓住,忽上忽下。 裴拾音自嘲地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所以其实心急的压根不是宋予白。 心急的,其实是她。 不,她也不是心急,她只是,自作多情。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1 首页 上一页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