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景皱眉:“你们怎么了, 游戏不玩了?” Alex和周琼,是他高中时期的同学,两人硕士毕业后, 已经分别在伦敦当地找到了事务所的工作,计划未来定居。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 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尴尬。 Alex挠了挠头:“啊,对,坐了一下午了,打算站一会。” 周琼接腔:“我们打算去外面走一走,至于晚上到底要不要回来吃披萨,就,再说吧。” “临时改计划,真有你们的。” 斯景不知道他们刚刚手贱翻袜子里的礼物翻到了什么,本能地伸手去摘那只被他们摸过的小袜子,却被周琼拦住了。 “别,这是给拾音准备的礼物,你毛手毛脚的去拆干嘛,别自讨没趣了。” 有鬼。 斯景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对圣诞袜里的礼物却也没有过分好奇。 外国人的圣诞节,圣诞树上的礼物多数以巧克力豆这种零食居多,他拆到过最贵的礼物,无非也不过就是一辆法拉利的车钥匙。 洋人的节日,其实也怪没意思的。 斯景:“那你们打算去哪逛?” 周琼:“伦敦这种地方我俩比你熟,就圣诞节还怕找不到地方溜达?” 说着,推他往门外走。 “走吧,今天就让我们哥俩带你去我们最熟的几个地方好好消遣消遣。” 见斯景的目光仍落在厨房里,周琼安慰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拾音要有事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Alex转头就去招呼另外两个女生一起。 三男两女走得利落干脆,不大的一间公寓,从热热闹闹变得清清冷冷,也不过就两分钟的功夫。 厨房内,灯明几净。 这里日常由宋予白清理,瓷砖案台,都被整理得干干净净,一应厨房用具也都摆得整整齐齐。 眼前的厨房,跟她初来乍到时的不修边幅,完全已经是两个不同的空间。 在经历过短暂的、惊涛骇浪般的错愕后,宋予白下意识近前一步,想去触碰她,却在注意到她眼中十足的戒备和抗拒后,本能地停下脚步。 半响,宋予白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温柔平和的表情,宽容原宥的眼神,他仿佛只将她刚才说的那句不留情面的话,解读成情急之下的小情绪、小脾气—— 一定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惹她生气。 只要气话过了边,两人之间这种克制、冷漠而疏离的关系,也会消失殆尽。 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毕竟,他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愿意花时间安抚她的情绪。 “是哪里出了问题?” “拾音,告诉叔叔。” 成年男人在稳定的情绪下,天然有循循善诱的耐心。 然而他生涩的声线,嗓音里低落的每一个字眼都带着明显的、不能置信的颤意。 裴拾音看着砧板上他剥了一半的蒜皮,以及切在旁边备料不知道做什么用的柠檬片,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宋予白问她,圣诞节的晚上想吃什么。 她说,这么冷的天,要是有蒜头鸡汤喝就好了。 从去年12月跟他冷战开始,到她出国留学的这半年多时间,她阔别这碗香香的中式鸡汤满打满算,都有整整一年了。 蒜头鸡汤的做法很复杂。 根据鸡肉的分量,需要至少手工剥40、50来颗蒜瓣。 选用紫皮大蒜最佳,撕掉蒜瓣外薄如蝉翼的蒜衣。 一粒一粒饱满嫩白的蒜瓣,一半用来炒,一半用来炖。 入味的鸡汤要用瓦罐煨上三个小时以上,所以为了确保味道上佳,准备工作要在午间开始才最保险。 冬天喝鸡汤暖胃,蒜香杀菌养生。 她讨厌蒜味,但很奇怪,这是唯一一道她能接受蒜的味道的菜肴。 方宁曾开玩笑说她娇气胃口刁钻,就喜欢吃磋磨人的菜,也就宋予白会惯着她。 昨晚想喝这个鸡汤,纯粹是心血来潮,她确实没想到,宋予白今天从酒店回来,会特地绕到亚超去买食材。 裴拾音将视线重新落回到他脸上,镇定而平静地对上他的眼睛。 “因为我想好了。” 宋予白问:“什么?” 裴拾音说:“昨天晚上你不是问我,还记不记得出国前,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试衣间里发生的一切,都在她意料之外。 所有的秩序、规则,以及对他原有的认知判断,都在彼此急促的喘息里瓦解粉碎。 她浑浑噩噩离开,脑子里乱成浆糊,临走前,几乎用一种逃避的方式,跟他说,她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她决定做鸵鸟,将脑袋埋进沙子里,无人催问,就当充耳不闻。 明亮的餐厅灯下,宋予白干净的玻璃镜片后,是他浓黑的睫毛,轻轻颤动。 跟着睫毛一起颤动的,还有不安的心脏。 “所以?” 裴拾音垂下眼帘。 她已经决定,从今往后更爱自己。 “你是我叔叔。” “我也希望,你永远做我的叔叔。” “过去发生的事情,是我不懂事居多,我希望,我们都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同样的说辞,这是她第二次跟他讲。 然而第一次,她的确抱了点欲擒故纵试探的心,但这次,她是真的决定放手。 “我不想要再继续这个样子下去了。” 不想再跟他保持这一种不清不楚的、没有结果的男女关系了。 身上的负累太多。 回忆是长着倒刺的杂草,她下定决心除草,徒手难免会觉得疼。 宋予白问:“那你想要怎么样?” 裴拾音想了想,郑重说:“我想去谈一段正常的、健康的恋爱。” “怎么样像正常?” “不用带着仰慕的滤镜,从一开始就陷入一种不对等的关系。” “不需要我去仰视他,他也不会把我当成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子看待。” 裴拾音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其实任何食物都有赏味期限,人也一样。” “所以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没有无理取闹,也没有哭哭啼啼,她只是用一种礼貌友好,甚至相当体面的方式,理性地在跟他商量一种可能性—— 一种他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然后眼睁睁看着她恋爱、嫁人、生子的可能性。 一种彻底跟他形同陌路的可能性。 一种让他觉得,或许死了比活着更好的可能性。 公寓楼下,有稚童打闹嬉笑,也有楼上的留学生将黑胶的唱片声音开响。 周遭一切朦朦胧胧的杂音,在已经开始恍惚耳鸣的环境下,听得也不甚太清楚。 想到手指里仍粘有她讨厌的蒜味,宋予白转身,背对她,取了备盘上的柠檬片清洗手指,缓声问:“这些,是斯景教你跟我说的吗?” “跟他没有关系,纯粹是我自己的想法。” 宋予白平静的情绪能让她自如地将心里真实的想法袒露。 裴拾音拉开餐桌的椅子,支肘托住下巴,看他背影。 视线隔着衬衣,落在那个有可能是他伤疤的位置,然后说:“我不想喜欢你了。” 她想,这次她也没骗他,没有算计,也没有利用,不至于再次刺激到他失控、发疯。 ——我不想喜欢你了。 柠檬片掉进水槽,在铝制的不锈钢槽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啪”响。 原本温馨的一间小公寓,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竟然令人有种窒息般的逼仄和压抑。 宋予白在短暂的晕眩里,终于找到了一丝让自己能够支撑住身体的证据—— 毕竟,“我不想喜欢你了”跟“我不喜欢你”,区别很明显。 至少她对他仍然心存爱恋。 他拧开水龙头,冲掉手上残留的柠檬汁水,一边洗,一边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虽然我的确希望你可以考虑我,但在你没有在别人身上获得你想要的正常的、健康的恋爱之间,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你,并不矛盾。” “而且,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爸爸知道我们住在一起。” “他没有反对的事情,就意味着可以。” 他抽了张厨房纸巾擦手,却从始至终,不敢回头看她。 “可是叔叔,坦白说,我并不需要你的照顾,我一个人其实也可以过得很好。” 明明唯一可能的障碍也已经扫清,宋予白以前总觉得,爱可以让悬崖变成平地,却发现,悬崖那头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准备提前下山折返。 明明,他已经获得了跟她一样的勇气,但她为什么要在半程中退赛。 “我当然知道你不需要我。” “我看到你在这里一个人生活,学会怎么消化情绪,怎么安排时间,怎么把每一件没做过的事情摆平。” “掐点算好时差,更新微博,好方便跟你那些粉丝朋友沟通。” 宋予白一字一顿说得和缓清晰,裴拾音盯着他的背影,却有短暂的恍惚,这些压根没人会注意到的细节,他又是怎么知道? 他忽然转身,胸膛微微起伏,一瞬不瞬望她的目光里,是涌动的深海。 “我为你感到骄傲。” “为我曾经培养过这样一个你而感到骄傲。” 裴拾音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视线被他牢牢捕获,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潜泳时被人硬生生从海里打捞上的鱼。 离开舒适的水域太久,就会脱水,终至被永远搁浅在岸边。 她会再次长出双腿,从今往后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 “明明知道你已经不需要我,但我仍然想要留在你身边。” “你总说,我喜欢把你当小孩子看待,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之所以一直如此,可能并不是为了保护你,我只是,”他短暂地错开跟她的对视,再开口时,语声有难掩的艰涩和难堪,“单纯地想要提醒我自己。” 巨大的信息量在瞬间充斥入脑海,各种纷乱的线索,如杂乱无章的线头。 裴拾音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在面对一个天然的上位者所带来的无形压力时,骤乱的心绪,甚至让她来不及组织好语言,不想当他面怯场气弱,只能下意识地起身,生硬地反问:“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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