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了一抖,才拿稳法器,对着沈灵遥示威:“还不快束手就擒!我们还能留你宗门小辈。” “你们寻到了克制魔物的法器……”沈灵遥蹙眉,“我被世人称仙君,你们竟都把我当做魔物看。” 一边有个女修挺身而出,哆嗦着反唇相讥:“那是以前!你往日承了灵山的恩泽,才受了不明不白的崇敬。现如今,你将前来寻访的弟子都杀了,行径与魔有何不同!” 方桃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道,她若是手里没有法宝,大约也没有底气指责沈灵遥。更何况,这不就是闯了人家家里,偷盗不成反来征讨么? 沈灵遥不由得被这言辞逗笑了,她一面退后一面冷笑,将手中的藤蔓都收回。与对面僵持良久后,她先开了口。 “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莫要惹得往后,世上再无端月门……” “口出狂言!”长老双手抬起法宝,默念咒语,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费口舌。 沈灵遥回望了一眼山宗。从山脚看,灵遥山宗隐约露出灵峰的尖角,其上依旧盘旋着沈家夫妇羽化后的祥云。 她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还不等法器发挥效用,沈灵遥召起山林的鸟雀,全部齐齐俯冲过来,一时间,风声飒飒,翅羽遮天蔽日。 “法器!法器不见了!” 人群惊慌失措,从杂乱的求救声中溢出一道诅咒般的呐喊:“沈灵遥,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也不知是谁说的,毕竟鸟群成千上万,纷纷啄食着修士,不多时,便只剩了鸟喙啄在骨头上的声音。 连天桥上血肉模糊,几百人的血把桥身染得通红,也把清脉河变得更加污浊。河中冒出许多鱼,争抢着掉入水里的器官和残肢。 方桃往日没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这下却没有丝毫恐惧。她心里觉得自己应当反胃的,但只是默默看着,极为冷静地看完了全程。 她得了机会,看见沈灵遥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眼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棵老树。这方面,两人倒是出奇地相似。 方桃想,既然沈灵遥不作呕,那她看见血腥的场景,不恶心也是正常的。至少不是异类。 但她又想起,师尊说过,人虽将特立独行当做个性,却也只对强者生效。弱者的个性只能叫做孤僻、古怪。 沈灵遥当然是强者。那么她就是怪人。方桃这样想着。 天将破晓,曙光渐露。 桥上的尸体都变成了一滩肉泥,还有些阴森森的白骨。 沈灵遥什么也没说,走上连天桥,站在最高处,睥睨众生。她的衣裳拖曳在地,全被血肉染成殷红。 这连天桥从中间开始断裂,沈灵遥就这样一步一停,等连天桥的桥身慢慢溃烂,碎石落入河中。 等她走回灵山山脚这边时,连天桥便成了一座断桥。断裂面如人破碎的牙齿,沾着血迹,触目惊心。 没有连天桥,即便是修士也无法过河来到灵山。清脉河是灵山的屏障,也是与外界的阻隔。 画面定格在断桥截面上,方桃察觉到眼前渐渐黑了,陷入安宁。 ---- # [贰·凤蝶存梦]
第16章 紫云宗·一 方桃醒来时,身上暖洋洋的。她迷迷糊糊起身,发觉自己躺在柔软的榻上,床幔上绣着桃花。 拉开床幔,外面是普普通通的民居。 她本以为自己在做梦,推开窗后,才意识到,这是师兄给自己造的境。他还真的弄了个殿? 方桃跑出去,看着门上的匾额笑。匾额写的是“方桃譬李”。 她将神识探出去,看见王鸢见趴在案前睡着了。灯盏里幽幽燃烛,他手臂下压着许多废纸,零零散散写着几句咒术。 方桃心下一动,替他将蜡烛吹灭。她不能将王鸢见搬到床上,只好在一旁静静看着王鸢见的睡颜。 明天王鸢见就要去苍州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鸢见睁开眼,转头看见方桃朦朦胧胧的神识,清醒过来。 他摸着手腕的脉搏,心道,难怪天还未亮就醒了,方桃的神识在外面飘了多久,他的灵力就运作了多久。 “师兄,你醒了。” “天还未亮,你在境里睡得习惯么?” 方桃笑道:“师兄天资如此卓越,一晚上就能学会怎样造境?只可惜,你拿桂宫柏寝来供着我,自己却要睡在硌人的桌上。” 王鸢见听罢,一面笑一面起身,往榻上走去。他说:“你再这样打趣人,我可不给你眼巴巴造什么新衣,造什么宫殿。” “还有新衣?”方桃又缩回他体内,往屋子里去,毫不客气地翻箱倒柜。 这一看不得了,这些都不是摆设,确有物什堆在里面。方桃捏起面上一件衣裳,呆在原地。 这同她往日穿的一件旧衣别无二般,连花纹都一模一样。师兄是照着衣裳做的,还是靠记忆复刻的? 王鸢见躺在枕上,锁骨还泛着麻意。他说:“我不知怎样的衣裳算得上好看,你会喜欢什么式样,故而全部照着你的旧衣做了。” 方桃掩面,不知是何情绪。她闷闷地怨道:“可是师兄,你做的这么好,我又不能在你眼前换。” 王鸢见封掉自己的五感,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他说:“我现在看不见,你换吧。” 共感,是一种亲密无间的行为。王鸢见觉得,果真不该让方桃与他共生。哪怕他已经屏蔽了自己的五感,却还能感觉到方桃身上传来的触感。 衣服是滑而凉的绸缎,连落在哪一处都清清楚楚。这反而因为他封掉自己的五感而越发明显。 王鸢见感觉身上的凉意稳定下来,逐渐和体温融为一体,又过了会,才敢解封听觉。 “你换好了么?” 方桃笑道:“师兄神机妙算,连我穿好衣裳的时辰也算得清清楚楚。” 王鸢见莫名心虚。他不动声色地解封其他四感,视野中重新出现了方桃。 原本,王鸢见想劝方桃和他解除共生,可方桃身为花妖,修为太弱。他在与魔王交战后,实力锐减,也帮不了方桃。 他本欲求助掌门,想到掌门如今还在养伤,也就暂且作罢。而残玉一事,太过稀奇,王鸢见想观测一段时日,再禀报宗门。 事关方桃安危,若是有人想夺取残玉而伤了方桃,那就大事不妙了。 王鸢见思忖了一会,问:“方桃,以后你不要轻易神识离体了,好不好?” “为什么?” “……很危险。” 方桃嘁了一声:“可是我在境里看不到师兄,这可怎么办呢?” “那真是好事。”王鸢见听惯她插科打诨,不以为意。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大半夜,天边已然破晓,再过不久,就到了前去苍州的时辰。 这次,灵遥山宗派遣了十名修士,共赴紫云宗所在的地域。目的之一,联手。目的之二,获取灵遥仙君留下的残玉。 就在前不久,元甲长老再次占卦,占卜出了更为详细的启示。残玉的方位缩小到了五个。但当下,已明确紫云宗有残存的残玉。 魔王自从上次离去后,已经着手搜寻散魂蛊,比起较量速度,还不如另寻出路,争得仙门联合,或是找到灵遥仙君。 各大仙宗都看不明魔王的动向。似乎他意不在吞并宗门,而在于作恶。虽说仙宗都设了防,也不能预料到魔王何时来袭。 苍州位处东南,距离灵山稍有些远。他们今日动身,要花上一整天才能到。 方桃顺着王鸢见的视野,看了一圈到来的人,只瞧见邓远昳一个熟面孔。她不仔细记人名,相识的少之又少。 王鸢见却不同,他随和些,修士都乐意与之攀谈闲话。 灵舟有时速度甚至不如御剑快,但好在可住宿,故而他们此次出行,派了两艘灵舟。 灵遥山宗空占了一块风水宝地,却不开发,实际上一直没什么钱。灵舟需要烧灵石,相当奢侈。 比起隔壁问岳寒酸多了。问岳的势力浩大,一方面庇佑了灵遥山宗,一方面又造成威胁。 方桃感觉很可惜,她没享受过坐灵舟的待遇。她偷偷钻了一钻,爬到王鸢见的脖子上,从发丝的缝隙中间窥探外界。 灵舟宛若一栋阁楼,里面布置同酒楼客栈没甚么区别。只是外头和普通的船一样,多了一块甲板。 王鸢见早已辟谷,便不同低一些修为的修士共食。待商议完事项后,他独自回了阁楼上的房间。 方桃答应了王鸢见不再神识离体,就只能借王鸢见的视野观景。她还没看够外头的风光,略微感到失望。 王鸢见上了台阶,迈着步子,却转向了一边的栏杆,倚在高楼上。 迎面扑来团云雾,一只云雀擦过舟身,留有一声啼音婉转。 “咦……”方桃发出一声惊叹。 从阁楼上看,更如穿行在云端,大陆风光尽收眼底。还没什么人在身边,她不必忌讳探出来。方桃一下就懂了师兄的用意,心里偷着乐。 不知道是心有灵犀呢,还是共感的好处。 如今凡界四处并不太平。 灵舟所经之地,倒还算祥和,只是暗处藏匿危机。有时魔物寄宿在深山老林,有时附身于街边行人身上,不易察觉。他们害人时,也叫人措手不及。 故而,各仙宗已经派了许多修士在凡界巡走,一面诛魔,一面观察人间动向。暗中也窥探魔王的行踪。 自天地开辟伊始,凡界的王朝更替了几轮。如今天下一统,号曰北顾王朝,建都青凤,在位的是二世皇帝。 青凤隶属于莱州,紧邻苍州,此处归召辰殿主管。 灵舟从灵山出发,途径风引川,又过青凤、苍梧,才到襄川,也就是紫云宗的地盘。 青凤城内有一大泽,名曰青凤泽,相传上古神兽青凤曾歇脚于此,饮过湖边水。因此得名。 到青凤时,已是黄昏。漫天橘色,似掉进了金秋的梦境。方桃从灵舟上往下看,这青凤泽的轮廓的确像是神鸟。她说:“我还没来过青凤。” 王鸢见在默读心经,闻言,也往下投去目光。青凤泽之大,几乎占了城中三分之一,叫人疑心水底潜藏了妖怪。 实际上,这水底确有玄机。往日有传言,游湖曾见着白鹄化成的妖怪。民间甚至祭拜白鹄妖,称其为白鹄神,祈祷一年水产丰足。 修士只管害人的妖魔,既然白鹄不作恶,便是良民。 王鸢见道:“京城自古繁华,其下暗涛汹涌。” 王鸢见家在都城邻边的风引川,他儿时常随父母去京城里走商。繁华之地,自然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那时他从闹市里、歌楼上,窥见王孙公子的人生,心中无端有些抵触。毕竟见过流浪街头的乞儿、妻离子散的难民,他眼中看见的便不再只是繁华。 而是一面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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