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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入了山宗，他才看见镜子两端以外的日子。可惜，这不过是用长生装饰的酸枳，咬到心里依旧是苦的。 人人皆道长生好，这世上却空有神佛，无真正的得道成仙。人皆有一死，修士也是。 若是心有羁绊，无论在人界或是入了道门，在长短不尽相同的寿命里，长生反而成了折磨。 方桃却丝毫没被王鸢见的话影响，她说:“过了青凤，这一块叫什么？看起来很平整，还有很多池塘，夏天到了应该会开满池塘的荷花。要是有机会，以后来这里垂钓吧。” “那是扬原，”王鸢见这样说着，算着时辰，“夜里应该就到苍梧了。” 落日渐渐隐去光辉，暮色流转，如枯叶蝶盘旋天际。 到了应当歇息的时候，王鸢见去换值班，需守两个时辰。他下去时，刚好撞见上楼来的邓远昳。 方桃刚刚还在说话，一见人影，立马就噤声了。 谁知，邓远昳却察觉了这一点，见礼后，问道:“鸢见师兄，方才是何人在此？怎么一转眼不见踪影，听着不像同来的修士。” 王鸢见并没糊弄他，不假思索答说:“前阵子收了一株花妖，待在芥子珠里，偶尔会和我说上两句。” 花妖比起魔物更加招人待见，毕竟普遍弱一些，且无害。灵遥山宗上头就有许多善妖，偶尔与修士来往，极为常见。 邓远昳见他一本正经，故而没有多问，道了别，往阁楼上去了。 一楼有两两三三的修士正在闲谈，外头有的在看书，有的在观景，倒也宁静。灵遥山宗也不筛选修为，皆找了自愿前来的。 王鸢见掌了舵，四周又少了人。方桃问:“若是我被发现会怎么样？他们会背后议论你吗？” 之前，迎春花妖说过，依附并不是什么光彩事，无论对花妖还是对依附的人。具体怎么个不光彩，方桃隐约感觉到了。 她想，自己哪怕和师兄结了道侣，也天经地义。但方桃从前知晓了名声何其重要，就难免顾忌周围人对师兄的态度。 王鸢见道:“若是我将你的身份吐出，他们也不会信，反而多加询问，对你不是好事。不如少些事端。” 方桃想想也是，却笑道:“师尊说过，人不能撒谎，会得报应。师兄今日说了谎，来日可要怎么圆谎呢。” 王鸢见闭眼，看见方桃捏着他境里生的狗尾草在甩，他笑了笑，又睁开眼，看向远处沉沉的暮色。 “不伤人的谎，也不该吗？为了不伤人的谎，也当得报应么。” 方桃戏谑:“师兄怎么不撒谎说你喜欢我？这样的谎，才不会伤师妹的心呢。” 王鸢见一哂。因为这本就不是谎言。 忽然，他得了讯，拿出传讯牌来。是前头一艘灵舟的掌舵修士发来的。王鸢见一目十行读过去，收了起来。 方桃问:“师兄，发生了何事？” ----
第17章 紫云宗·二 “灵舟遇上了其他宗门的修士，他们在青凤诛魔负了伤，欲搭乘一段路。” “他们也要去苍州？” 王鸢见传讯过去，一面解释给方桃:“看来是这样。似乎是三清宗的人，数量并不多。” 方桃了然地点头。 她对修真界知道得不算太清楚，但基本有个了解。三清宗是四大宗门之外最强的宗门，据点地处人界。 当今世上，最强的莫过于问岳，其次是召辰殿。问岳的崛起，源自当年合并端月门。而灵遥山宗的没落，则要追溯到内部的分裂。 面对魔王出世，各大仙宗各怀心思，也不乏像灵遥山宗这样期望合作的。三清宗这次去苍州，想必是受了紫云宗的邀约。 王鸢见将舟停下了，前边的灵舟上便下来清一色的白衣修士，背着剑，登上他所在的灵舟。 这样两舟的人数一致，才好同时行驶到苍州。 三清宗规矩森严，从衣食住行到修炼等级都有严格规定。故而每当其修士在外，总是显得声势浩荡又端着。 领头的大概是里面修为最高的修士，向王鸢见行了个礼，却不问对方姓名，也不自报家门。他低头时，悄悄打量了王鸢见一番，大概把对面的修为都揣测清了。 “各位是受紫云宗邀前去苍州？” 王鸢见并不多客气，开门见山。 “襄川边境，岷山脚下的秘境提前开了，莫非灵遥山宗不知？” 王鸢见确实不知。前阵子去苍州的计划受了魔王干扰，被延后许久，他们起初只是为了来诛魔。 岷山秘境是个凶恶之地，与妖域相接，比起单纯诛魔要更难。十年一开，只许金丹期以上修士进入。 因着这是紫云宗的地盘，其他仙门若要来，也得提前筛人。灵遥山宗此次来毫无准备，定要输其他宗门一截了。 三清宗领头的修士见状，心下了然，便笑了一下:“还望多加指教。我等在青凤方诛了一只水魔，未必能胜诸位，多谢此番相助。” 方桃在心里不屑。 他这话，看起来是自谦，却在暗暗打压。怎么就笃定三清宗能胜？真是好大的口气，得了便宜还卖乖。 岷山秘境虽收获不丰，还凶险异常，但四大宗门未必就不会前来参境。紫云宗作为主持人，心中打的算盘，自然对自身有利。 灵遥山宗此次前去，原本只为了洽谈合作一事，这下，恐怕还得被迫掺和进秘境。 王鸢见并不高兴，他对三清宗的人也没什么好感，便随便应了一声，扭头回船舵上。 方桃听见那些人走远了，隐隐约约有人议论王鸢见。她没听得太清，却也知道不是好话，故而愤愤不平，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好憋着。 过了一阵子，夜渐深了，灵舟的阁楼上亮起点点灯火。 “师兄，我会影响你吗？” 方桃憋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什么？”王鸢见刚问完，又隐约懂了，极快接道，“怎么会。” “他们那些人好狂妄，师兄定要给他们些教训看看。” 王鸢见煞有其事地点头应答，说着好。他面上轻松，心里却一分一毫地计算起来。 三清宗看来是势在必得，派了好些金丹期修士。即便到时候名额有限，他们也人数足了。反倒是灵遥山宗，除却王鸢见是元婴期，便只有四个金丹修士。 普通的修士，十年炼气，三十年筑基，百年才得结金丹。这世上灵气稀薄，能修到元婴都颇为不易。许多人即便到了金丹，寿元尽了也是常有之事。 灵遥山宗一向不被其他宗门放在眼里，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们未必不能赢，可概率少之又少。 王鸢见稍稍有些怅惘。司羽也是元婴的修士，往日秘境一开，她必然会来。可是，如今竟下落不明，连着段昀也走了。 方桃心里跟着闷得慌。 她又想起印雪宴来，她看起来一直在游历四海。也不知现如今，召辰殿的掌门是何人。 * 等灵舟抵达了苍州襄川，已是第二日清晨。他们一同下舟，被早安排在此的修士迎进客栈。 方桃等四下无人了，道:“他们为何不把我们带进宗门里去？” 王鸢见来时看过外边的紫云宗弟子，他们大概是特意吩咐在这，迎接外来宗门。上来时，又看见好些谈吐不一、穿着各异的修士，想必除了三清宗，还有其他宗门。 “秘境一开，各宗门都前来试炼，人是多了些。” 王鸢见想起方桃并未参加过秘境，心里又是一块石头，上不去下不来。 以前他纵容方桃在课业上怠惰，师尊也不硬要方桃修出大作为来。方桃就这么有一阵没一阵地学，按她的态度，要想金丹很难。 如今半步金丹，刚有点希望，又死了一回，变成修为弱小的花妖。 到了晚上，紫云宗的修士前来传讯。紫云宗在人界的酒楼设宴，一出手便包了场，供修士宴饮。 到了地方，人群摩肩擦踵，按宗门坐在各个桌前，王鸢见称得上是灵遥山宗的领头人，故而走在前方。他边走边看周围的人，认出些熟悉的宗门来。 修士最大的好处是长生，活得久了，见得人也多，到哪都有熟面孔。比起独处，王鸢见更多时候是和人打交道。一来二去，认识许多萍水之交。 走过一桌，忽然有人喊住了王鸢见。 方桃先挪了方位，往声音的方向看，结果是一个女子，面上带笑，身穿紫衣裳，是紫云宗最最华贵的打扮。 紫云宗对弟子的服饰有规定，唯有燕氏一族才可穿紫色。 方桃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多年前在凡界救过她的燕明衣。她不由得十分欣喜，这情绪也感染到了王鸢见，他笑了一笑，同燕明衣问好。 “前些日子以为你们要来，不曾想魔王会到灵遥山宗去，”燕明衣瞥了一眼随后的弟子，试探问，“小桃呢，她还好吧？” 王鸢见不知作何解释，只好敷衍着点头。 燕明衣见他不愿多讲，也不追问，让王鸢见快赶上同伴。她扭头倒了一盏酒，心里犯起嘀咕来。 在多年前在回宗门的途中，燕明衣第一次遇着方桃。她那时和同门前去问岳参会，在风引川碰见了迷路的小姑娘。 她一眼看出这是个修士，但刚入门不多时，恐怕还不到十岁。恰巧这街上有恶霸，威胁小姑娘交出钱财，她竟也不知道还手。 燕明衣一个箭步上前，把方桃护在怀里，一下击退了恶霸。事后，她问方桃姓甚名谁，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方桃刚要作答，王鸢见就出现了。他以为方桃被燕明衣堵路，面色不甚好看。等方桃解释完，他才愧得噤了声。 “你怎么当师兄的，师妹在身边也不晓得随时护着，把她一个人留在这。” 燕明衣说话并不留情，笑了一声，故意问方桃:“倒不如我做你师姐，跟我回苍州如何？” 方桃迟疑回答:“师兄也能跟着去吗？还有师尊，师姐……还有屋子前的鲤鱼。它叫小红。” 又不是来挖人墙角的。燕明衣觉得这小姑娘很有意思，便记住了她的名姓，给方桃买了串糖葫芦。 后来，王鸢见在秘境里几次遇着过燕明衣，她还很关心方桃的现状。听王鸢见说方桃天天逃课业，乐得捧腹大笑。 “倒不如真做我师妹呢，在紫云宗，有我吩咐，哪会让她写课业。” 燕明衣是开玩笑，王鸢见却认真说:“灵遥山宗是她的家，你现在若是问她来不来，她定不会再作当年的答复了。” “是了，她若要来，还想拖家带口的。” 后来，燕明衣偶尔去问岳时，会到访灵遥山宗，和方桃见上一面，送她些好符纸和法器。方桃则给燕明衣花花草草，还有红糖糍粑。 同行的伙伴不知，说方桃给的东西太不对等。燕明衣从王鸢见口中得知，方桃最喜欢的就是红糖糍粑，故而格外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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