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接着,就放在一个能帮上忙的地方,等着她来用就可以了; 她若是愿意自己接着,自然是她想要怎么用都成。 言殊做了个深呼吸,却是推开了递来的一把伞,默不作声地走入了那片泛红的雨幕之中。 *** ——最初的时候,血的味道还不明显。 也许是因为雨水太密太细,冲散了那种隐约的浑浊气味,但随着脚步渐渐深入,血腥气便渐渐浓郁起来,汇聚成了言殊更加熟悉的某种东西。 他反射性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动作之间却觉得身上哪里不对劲,男人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却是倏然一怔。 飞鱼服,绣春刀。 而且并不是什么虚假的幻象,毕竟也是穿着这身衣服做了多少年的,举手投足间的熟悉感骗不过身体的本能,言殊摩挲了一下刀柄,脚步只迟缓一瞬,便飞快跑向了视野范围内唯一一处的建筑。 夜半三更时,这富丽堂皇的高门宅院却是悬挂红灯锦绸,门口也不见宾客往来,瞧着愈发阴沉又诡异。 血腥气的尽头便是从这里蔓延散出,随着他越走越进,那气味也就愈发的浓了起来。 言殊不再迟疑,大力拍打大门。手上力度不小,心脏也随着拍打的幅度一起轻飘飘地跳动着,在身体里鼓动的情绪陌生又熟悉,是一种年少时刚刚穿上这身衣服才有的肆意骄狂。 “开门。” 不过片刻,门房过来,隔着大门细声细气地回:“无论访客是谁,都请离去,今日是穆家大喜的日子,家主只想家人小聚,不爱生人打扰,还请客人改日再来吧。” “再说一遍,开门。” 言殊冷声道。 “锦衣卫查案,不需要理由——开门!!!” 他手臂肌肉绷紧,不自觉地又用了些力气,然而那大门却像是一滩朽木早已破败腐朽,摇摇欲坠,只听得一声坠地巨响,一整扇大门在他面前轰然崩塌,卷起一阵细密的烟尘。 言殊站在那里,踩着门板走了进去,当他走入穆家大院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来时的路荒草丛生,破败无人,身后院墙腐败褪色,墙瓦凋零,而身前景色却依然是锦绣红灯,富丽堂皇。 门房站在那里,仰起头,却是露出了一张白骨骷髅的非人面容。 “客人……” 言殊一愣,随即一喜。 “哎呀,你看这个事情可真的是……”他看着这副异相,脸上却是不自觉露了笑,下一秒,绣春刀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抽了出来,冷刃映照红光,也点亮了男人那双自始至终都没有染上半分光亮的眼。 “事后报告可是麻烦得很……你早说你们都不是人,我这边不就好办多了吗。” 他想,自己到底还是染上了一点她的怪习惯。 但是怪有意思的,换个角度能和她亲近些,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言殊拎着刀往前走,他走的越远,那灰白破落的画景在他身后就拉的越长,往回走几步,已经衰朽的画面也没有任何更改恢复的意思。 老实说,自己已经深入到了这个地步,伥鬼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理论上应当是要以维护这景色为重中之重的,再怎么说也该有些反应了,可眼见着言殊的耳朵里喜乐的声音了,还是没有人出来阻拦他的四处破坏。 最后大堂的门近在咫尺,言殊动作略有些紧张,院内的喜乐想来是到了某个关键时候,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他抬手推开大门,便听得里面传来许白鱼清朗嗓音,笑吟吟的说:“停下来做什么呀,接着奏乐,接着舞。” 言殊:“?” 他手上失了掌控的力度,直接一脚踹开大门,然而院内哆哆嗦嗦跪着一滴的纸偶和死仆,没有一个敢回头看他一眼的。 言殊:“……” 几个意思? 他不言语,院中也的确是没有活人,只在正中央停着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椁,许白鱼坐在上面,手指间扯着血色的红绳。 奏乐的死仆迟疑着没敢动,她随意扯过一截红绳,手中金钗倒转,对准了其中一枚头骨,慢悠悠地就要往下戳。 于是旁边顿时响起一阵慌慌张张地奏乐声,喜乐响起,许白鱼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金钗,继续盯着高堂的位置。 …… 言殊面对这样的景象,半天都没想好合适的开场白。 你弄错了,老韩,她何止是不害怕啊。 言统领盯着那玩的很开心的许白鱼,面无表情的想。 ……这祖宗在这儿玩他们跟玩狗似的。
第45章 我死我生 在此之前, 许白鱼其实敲棺材是认认真真敲了一阵子的。 受限于玩家身份,她对剧情的记忆也就到此为止了,实际上游戏的剧情高潮点也是冥婚拜堂, 不过现在不要说是已知的开放类结局,眼见着整个本子都被穆云舟自个儿扯了个乱七八糟, 再想按着原本的续上显然也是不太现实的。 整个冥婚现场都是阴沉诡异的氛围, 拉着活人与死人拜堂,本该是个荒谬无比令人脊背生寒的画面, 然而许白鱼显然是最张狂的那个, 她在不知道穆云舟之前就摔灵位挖祖坟,又是拆纸偶又是捅死仆……如今穆云舟明明白白站在她这边为虎作伥,她只能更嚣张,不可能有所收敛。 反正情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难道还要比谁玩不起吗? 反正她的沉没成本就这么多,玩不起的还真不一定就是她。 只不过她敲了半天棺材也没把穆云舟喊出来,boss不愿意配合上线开剧情让她有点头疼,除此之外的画面倒是与记忆中无异:死仆纸偶侍立两侧, 高堂上端坐两人, 皆是肢体僵硬,头颅是纸偶混了血墨点睛描画按上去的, 身体像是被硬物钉死关节, 硬生生地架上面。 余下的,黑狗血, 桃木钉, 黄符朱砂……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倒也都不是什么稀奇玩意了。 按着剧情,这里应当是一群人上来, 按着她的手脚开始磕头拜堂了。 当然,这是按着剧情。 剧情里没说许白鱼可以挖人祖坟,也没说她能拖着一地穆家的祖宗骸骨到处走——这就好比是拎着锤子站在人家承重墙边上,新娘手上那么多死人骨,谁能保证她随手拧碎的那根就不是自己的? 于是一时间两两僵持,竟也莫名其妙得了个平安无事的局面。 …… 许白鱼把玩着血绳,看着自己尚且完好无损的手脚和不敢上前的死仆,回忆冥婚的后续:换了庚帖,合了八字,其后取了穆云舟的一截头发融进血酒逼迫喝下合卺酒,礼成后,这口棺材就是她最后的归处…… 她想到这儿就不高兴,指节敲木头敲得隐隐作痛,干脆扯了根骨头,当当当开始继续敲棺材。 也不管后面如何撕心裂肺鬼哭狼嚎,倒不如说那声音非但没能阻止她,反而成功嚎得许白鱼愈发心烦意乱,她一不高兴,手上刻意多了些力气,只听得咔嚓一声,骸骨上已然敲出了一簇崭新的裂纹。 …… 其中一名纸偶惨叫着委顿在地,只留下个轻飘飘的死板纸人,眼见着下一秒抽签可能抽到自己,身后的嚎叫瞬间戛然而止。 许白鱼却是满眼若无其事,她摸摸完好无损的棺椁,发现还是没反应。 不知为何,都过去这么久了,本该在剧情里开场就是开了一半的金丝楠木的棺材此刻依然是严丝合缝,任谁来撬都打不开。 ……你倒是说话算话。 她垂眸,指尖抚着棺椁木纹,面无表情地想,你说要自己死后不再见我,要我不去看你死后模样。 ……原来就是用的这种法子实现的? “我见过你死后模样,穆云舟。” 她站在棺椁一侧,忽然开口,“最糟糕的样子我早就见过了,你怕什么?” 那金丝楠木的棺椁似是有所察觉般微微一抖,她手指用了些力气,原本沉重的棺木盖忽然轻而易举的被她推开一条缝隙,其中散发却不是尸骸腐烂时的腐朽恶臭,长公子生前偏好风雅之物,棺中也是放置了诸多香草干花,金玉宝物,那金线绣纹的大喜婚服与许白鱼身上的正是一套龙凤配纹,如今重新开棺,依然是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她俯身看去,看见的却是格外清隽柔美的一张脸,二十六岁的穆云舟已经停止了呼吸,然而他衣着端正,神态安宁,白玉般的双手平整的叠放在胸前,不像是记忆中挣扎着死去的惨烈狰狞,更像是陷入了一场安然的永眠。 可许白鱼单手扶棺,俯身看他的时候,发丝从肩头垂落落入棺中,覆在他的发丝上方,如此亲密的距离,她却觉不出多少波动的情绪。 她想,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你的死根本就不是什么多么美好的东西,不该是这样美好又安详,似乎连死亡的姿态也是完美无缺的。 我在这里“死”过,所以我格外清楚,死后的穆云舟会是个什么样子—— 腐烂的,丑陋的,肮脏的。 棺材内部布满你最后的垂死挣扎,你的头发是乱的,你的衣袍见了血,你的手脚和胸口喉骨全都嵌着桃木钉; 而我会被封在你的棺中,你得了我的血才得以重生。 是我的血洗掉了你身上的恶咒,是我的手拔掉了你身上的木钉,你用我的必死局开启了破局的循环,那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开始本就是你自己的复仇之路,你是我的伥鬼,你告诉我凡事有你就好,你帮我做完我想做的一切,却也将我拘做了这穆家的恶灵—— “……但是现在,你的手真干净啊,穆云舟。” 许白鱼轻声说。 “你告诉我,本该钉在你手上的桃木钉,去了哪儿呢?” “你再同我说说……若我真的因为之前的行为一时心软,此时想要去摸索你手脚上的桃木钉,我究竟还能不能从这里出去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 死仆与纸偶早已不知何时跪在左右两侧,高堂上的生身父母歪着一颗纸糊的脑袋看着台下,维持着虚假僵硬的笑弧。 剧情是假的。 画面是假的。 这一个穆云舟,也是假的。 …… 许白鱼后退半步,长发从棺中划走,她看着眼前的金丝楠木棺,忽然道:"合棺。" “少、少夫人……”纸偶细声细气地回着:“少爷的棺材,我们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那红衣黑发的年轻姑娘忽然一回头,疾言厉色地冷声喊道:“叫你们合上就合上,有能耐摁着我过来拜堂,不敢给你们诈尸的少爷合上棺材吗!?再磨磨蹭蹭的,信不信我把这所有骨头全都磨碎了冲水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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