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长久无人提起的阴司冥界的旧事,极寒之渊犯人出逃,被关押进葬魂崖的看门人尔允公主……这些全都化作滚滚流言,在天上地下不住地蔓延着。 就有人说,葬魂崖的尔允公主,疑似前些日子逃出葬魂崖了。 听者也有不信的,葬魂崖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逃出去呢?且就算逃出去,天罗地网,她又能逃到哪里? 还有人开始质疑,极寒之渊囚犯出逃的事情发生后没多久,帝子殿下就迎娶余娇容。恰好是前后脚的时间,对吧?那么现在想来,如果余娇容真的是帝子殿下从极寒之渊捞出来的,那么与那次囚犯出逃的事情放在一起看,有没有可能,就是同一件事呢?再顺着想下去,那被关进葬魂崖的尔允公主和被囚禁在北海之底的老冥帝,岂不就是背锅的替罪羊? 细思极恐。 而在这么多议论的人中,更有那么几人,心里想的更加不同。宛芍、景颐、文绮、玉澧,便是她们几个。她们已经从楚娴的口中,得知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是尔允公主做的。尔允公主需要她们扭转命运的愿力,来帮助自己逃狱。 对她们来说,当走在命运的岔路口时,是尔允公主,促使她们做下正确的选择,争取到好的结局。尔允公主,对她们有恩,她们私心里都希望尔允公主不要再被抓回葬魂崖。若有什么冤屈,万望能昭雪才是。 言论甚嚣尘上,柏誉就这么陷入质疑的旋涡里,连带着对天帝、天后的质疑,也浮出水面。只是,到底是统治上下两界的天家,众神就是质疑,也不敢太过火。可流言滚滚,还是让天后和柏誉觉得焦头烂额,他们也害怕彻底失去人心,造成他们无法接受的结局。 尔允就在这样的时局下,得到一卷正式册封她为帝子妃的圣旨。 并且,天家昭告所有人,将在三日后的辰时,在西宫举办册封大典。 天后显然想借这种宏大的仪式,冲淡近期的不利言论,努力再塑造皇权的恢宏,激励人心。 尔允握着册封帝子妃的圣旨,她的身侧是镜心、棠夫人,还有棠夫人带来的侍女。所有人都笑成一朵花,不断恭维尔允。 尔允也笑着,同她们分享喜悦。可她的心里,却清明得好似这深秋寒夜里的昭昭明月,将一切阴暗都照得清晰无比。冷静,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人和事,只计较着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谋划这么久,终于让柏誉和余娇容反目成仇,自己爬上帝子妃的位置,让柏誉深陷质疑的滔滔声浪中。若天家是一支船,现在这滚滚流言和猜忌,就是船下波荡不平暗藏湍涌的水。这水,也将是她的倚仗。 既终于成为帝子妃,便该给他们致命一击了! 三日后。 整个西宫都已准备妥当,册封尔允为帝子妃的仪式,将在辰时准时开始。 这日,尔允早早就起来,她依旧住在自己的桃花坞,没有搬到余娇容此前的住所。她又不是真来当帝子妃的,才不想住余娇容住过的地方,她嫌恶心。 在仪式开始前,她须得好生打扮,不能堕了天家的颜面。 昨日天后那边,已经将册封帝子妃的礼服与装饰送来了。 礼服是正红色的,由南海鲛人的鲛绡织成,遇水不湿,遇火不燃。这是一件大红色的牡丹凤凰纹浣花凤尾裙,繁密精细的做工,任是谁瞧见了,都会震惊于这礼服的华美。 头面挂饰也琳琅满目,有金累丝镶宝石青玉镂空双鸾牡丹分心、宝石串珠围髻、金钑花孔雀纹霞帔坠子、珠子箍儿…… 看着这套衣服饰品,尔允不禁想,当初余娇容嫁给柏誉时,面对着帝子妃的礼服嫁衣,会是怎样激动雀跃的心情? 或许余娇容会觉得,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便定格在那时。而相比其他的女人,她享受着帝子妃的荣华,丈夫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盛宠,还有臣民的朝拜与祝福。 那真是一个美好无比的梦,足以让每一个女人,为之欣喜若狂。可是啊,这世间事都如幻梦,总是要醒的,昔日的余娇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有今日吧? 尔允忽然感受到一种悲哀,不是因为余娇容,而是因为,册封大典,这个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对自己而言,就是虚假的泡影。 洞房、花烛、宠爱、地位,全部都没有。 真正的冥界公主司徒尔允,她得不到这些。 这世间女子们的美好,不属于她。 尔允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梳妆台。一把檀香木梳篦静静放在那里,还有各色胭脂水粉、螺子黛、香膏,都是打开的状态,摆在梳妆台上。 她已经穿好册封的服饰,戴好头面配饰。镜心已经为她化好妆,只剩下口脂还没上。 镜中的美人,此刻的风姿已是倾国倾城。那种媚入骨髓的诱惑,是这上下两界所有美人中的极致。这种美,是致命的,勾着人的魂,惑着人的精神,让人像中毒一样浑浑噩噩,心神恍惚。 镜心出去有一阵了,尔允也不知道,镜心怎么就在还没为她上口脂时,忽然出去说有点事,一会儿回来。 都过去好一会儿了,也不见人。 尔允有些无聊,便低着头,摆弄梳妆台上的各色化妆品。 都是好东西,全都是天上地下的诸神送来的,最顶好的妆品。用料也都是天材地宝造的,难以想象其华贵。 尔允正看着,忽然一只手将梳妆台上的檀香梳篦拿起来。尔允还以为是镜心回来了,抬起头,开口要唤镜心,却在看到镜子里多出的人时,倒吸一口气,愣住。 穿着宝蓝色云袖交领大氅的俊美男人,用他骨节分明的手,持着梳篦,轻轻梳过尔允鬓角一缕凌乱的刘海。梳篦泛着香味的梳齿,从细细的柔顺的刘海中缓缓滑过。 “小嫂得偿所愿,今日之风姿,更胜往日。”柏琰悠悠笑着,他蓦地抬眼,视线透过他面前的铜镜,看入尔允的眼睛,“如今该叫皇嫂了。” “你搅弄西宫一天风云,离间皇兄和余娇容,算计皇兄将余娇容捉奸在床,令事情闹大,惹得天家陷入滚滚猜忌,都是为了今日吧。有些事,必要是成为帝子妃,才能接着往下做的,是不是?” 尔允面向着镜子,不敢露出任何异样。她知道,哪怕是自己的瞳仁轻轻缩一缩,柏琰,这个人,他都一定能看出来。 镜中的美人潋滟地笑着,无懈可击。她穿着累累金珠的长长睫毛,随着眼睛眨了眨,上下扑扇,如流光溢彩的雀羽。 “殿下在说什么?妾听不懂。这里是妾的闺房,殿下贸然闯入,你的皇兄,知道吗?” 柏琰轻笑一声,望着镜子里的尔允,他缓缓放下梳篦。他的手持着合起的折扇,点在尔允的下巴下,向上挑起。 镜子里映出这幅画面,风流高贵又深不可测的男人,用扇子挑着绝美女人的脸,他从镜子里打量女人似有些紧张的模样。 “母后命我做皇嫂你的册封使,皇兄又怎会不知道?”柏琰道,“皇嫂处心积虑走到这一步,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还不肯与我说实话吗?”
第146章 梦魅(22) 尔允心下一凛。 镜子里的她惘然而紧张。在即将被册封的前夕, 和小叔子单独待在闺房,谁也不知道丈夫会不会忽然进来,尔允的这份紧张恰到好处。那一点惘然, 也仿佛是有些疑惑,她看着镜子里的二人,喃喃:“册封使?妾这才知道呢。” 她心里一下紧过一下, 柏琰果然一直在怀疑她。她说自己是白晚央的姐妹,看起来,柏琰根本就没相信过。 那他为何撤去了破虏将军他们?为何带她去北海之底? 是将她当作养起来的猎物那样,想看她继续挣扎,等厌倦了再给她个痛快?亦或是, 对她有那么点兴趣和欲望,便想多玩一会儿,不那么快结束一切? 尔允心一横, 她必须拖下去,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她就着那挑在自己下颌的扇子,纤纤玉手握住扇柄, 沿着扇柄向上滑, 滑上柏琰的手。 “殿下,”尔允偏过头, 眼神带着钩子看着他, 她指尖一用力,柏琰的手就稍微松开些, 像是专程给她机会。尔允的手就像是顺着杆子爬上去的小蛇,小指勾进柏琰的掌心, 在他粗糙的掌心处,故意磨着。 “妾不都与您说了吗?妾想要弄清楚我的姐妹白晚央到底是怎么死的, 便是要成为帝子妃,才能真正和陛下、天后娘娘成为一家人,才好知道内情啊。” “殿下放心,妾不会危害到您的父母,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尔允昳丽的脸上,充满楚楚可怜又媚人的央求。 柏琰道:“但柏誉,确实被你祸乱得不轻。”他的笑容不达眼底,然执着扇子的手,却未放开尔允勾缠的手指,反倒忽然一用力,将她整个小手揉弄在手中。 他的揉弄,有一种攻城略地的攻击感,带给尔允一种压力。 四目相对,尔允感觉到了男人对她的降服。他和她一样,把他们间的亲密当作另一种较量的形式。她想降服他,他也想看她能撑到几时。 她站起身来,小指仍在柏琰的手中勾缠着,另一手抚上他的胸口,“殿下,上回可是说好了的,让我在西宫查那些旧事,算是我为兰台做事。殿下执掌兰台,公公正正。兰台上下,不都是一心一意只为求真相吗?” 尔允说着,忽然又收回手,有些赌气地转过身,自顾自走开,只留了个窈窕的背影给柏琰,嘴上抱怨:“再说,妾祸乱帝子殿下什么了?殿下宠我,帝子妃娘娘冷了心,才红杏出墙的。就算没有我,也还有棠夫人,妾是什么都没做。” 尔允转过身来,拨弄着朝云近香髻上的红翡翠珠子,嫣然一笑,百媚横生:“一定要说妾做了什么,那也就是勾引男人的手段罢了。后宅争宠本就是常事,妾能勾得住帝子殿下的心,房里留得住他的人,那是妾的本事。要换做是殿下您,又能不能为了自己的真爱,抵制住诱惑呢?” 柏琰不置可否,眸中的光晕深了些许。 他沉吟片刻,道:“你胆子太大了,没想过这般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尔允觉得柏琰这话问的有点怪,为什么有种担心她安危的感觉…… 她告诉自己,不要相信柏琰,哪怕他送她去北海之底见到父君;哪怕他是黑暗中,唯一搀扶了她一下的人;哪怕他们在北海之底,共同留下那样的秘密。她也不能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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