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无穷无尽的,你跑不了,跑不了的!” 不!尔允红着眼睛,身旁哭朱雀飞快地旋转着,不断替她驱散那些想要吞噬她的黑云。 “既然来了,便永远留在这里吧,不要再挣扎,我还能留你一具全尸!” 这样嚣张狂肆的话语,就仿佛一个判官,在向渺小无助的嫌疑人,宣判她的死刑。 尔允能感觉到,她已经快抵达这梦境世界的尽头了。可为什么,就是看不到一点光,就是无穷无尽呢? 无数的风刃和黑云,以更加猛烈的程度向她砸来。尔允蓦然撑不住,胸口一突,一口腥甜冲入喉间,她险些要吐出血,硬是不甘地将这口血咽回去。 心里却被绝望的情绪所缠绕,难道,她真的要止步于此了吗?万万没有想到,天帝的梦境世界里,竟会出现这种她在旁人的梦里从未遇见过的情形! 难道,她终究还是不能,为自己和家人讨到公道吗? 哪怕,让她活着把在这里获得的秘密带出去,托给兄长也好,哪怕她能带出去! 上苍啊,求求你,给我一丁点的垂怜吧,只要一丁点! 尔允从未相信过,上苍真的能垂怜她。如果上苍将她降生以来的一切看在眼里,又怎么会让她这千年,都过着这样孤独、凄苦、被嘲弄、被怨恨的日子呢? 上苍早已将她抛弃,根本不会可怜她一丝,不是吗? 然而当一条手臂坚定地揽住她时,尔允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好像天旋地转,她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冲撞进视野的,是熟悉的宝蓝色暗纹云锦衣衫;冲进鼻尖的,是熟悉的兰草香气。 尔允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忽然一抹缭乱。她倒吸一口气,看到的是一把熟悉的折扇,打着转飞出去,迎着那铺天盖地的雷电与乌云。 折扇所到之处,雷电被节节斩断,黑云被打散成灰。 就像是将一张满是雷电黑云的狰狞的画作,霸道地挥毫抹去。整个空间一块块被斩断挥散,雷电被彻底打灭,散去的黑云背后,是通透的如湖水一般的夜空。 尔允猛地回神,那横亘在她腰后的手臂,那种熟悉的力道把握,令她忽然就有一种心房颤动的宿命感。她没有办法形容自己这种感觉,她看着正抱着自己的柏琰,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没想到他也能进入天帝的梦境! 她突然觉得想哭,在被上苍抛弃多年之后,她只凭着一腔孤勇和不甘怨恨挣扎着,她以为,自己终将会如萤火那样,得到一个熄灭的结局。可是,在这最绝望的时候,她却得救了。 上苍没有垂怜她,却是柏琰宛如天神般降临,救下她。 尔允的眼睛无法抑制住酸热,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殿下……” 男人俊美无俦,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中蕴着清冽。尔允听见,他叹了口气。是在叹她吧?叹她胆大妄为,又欺骗所有人,孤身犯险。 还有啊,他在梦境的世界里逮住了她。 她真实的身份,便再也藏不住了吧。 飞出去的折扇,如同摧枯拉朽的神兵利器,终于将整个黑暗世界打散。 现在两人的周围是通透的夜空,无边无际,颜色如同深海般。漫天的星斗悬浮在两人周围,上面,下面,前面,后面,每一颗星都亮得似火,大如银盘,看上去既美丽,又有种惊心摄魂的恐怖。 那道疯狂的声音,似是也没想到柏琰会闯进来,还压制住他的力量。他歇斯底里地大吼:“柏琰,你以为能进来,就能出去吗?既然来了,你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柏琰轻轻一勾唇,尔允抬眼看着,瞧见了他唇角那一丝冰冷和游刃有余的嘲弄。 下一刻,柏琰揽紧了她。尔允的身体跟着柏琰飞身而起,只见折扇打着转,回到柏琰手中,他果决利落地冲到一颗星辰前,挥扇将星辰劈作两半。 随着那个声音一声惨叫,碎开的星辰化作万千亮片一般的雨,同时一个亮如白昼的漩涡,出现在碎掉的星辰后面。 不等尔允震惊,柏琰就抱着她,冲进漩涡。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当尔允眼前清晰时,那种脚踏实地的着落感也回到她的全身。 他们从梦境世界出来了! 此刻,他们再度回到天擎殿中,几乎两人一出来,那本已睡着的天帝,就突然睁开眼睛。 他睁眼的那一瞬,给尔允的感觉,就好像一头沉眠了万年的恶魔陡然苏醒,一双绿色的眼睛,乍现万顷凶光。 天帝猛地站起来,一掌劈在面前桌案上。 整个天擎殿当场爆炸,震天动地,如山棱崩! 在爆炸的一瞬间,尔允就已随着柏琰,到了一千里外。远方炸碎的天擎殿,就好像一轮火红的太阳骤然炸开,映得半阙天空犹如金红的霞光,竟有一种诡异的壮美。 整个天阙如发地震般摇晃不止,每一座宫殿,每一处房屋中,黛瓦片片落下,器具倒塌碎裂一地。 紧接着,炸开的天擎殿,所有碎片又重新被组合在一起,直朝着千里之外的柏琰砸来! 柏琰折扇合起,化折扇为长鞭,挥着卷过天边的太阳,将太阳拉至身前,掼向天擎殿。 太阳与天擎殿对撞,顿生天火,化作无数彗星,如火雨般洒了半天。 柏琰长鞭再变为折扇,扇面一开,原本无字无花纹的扇面上,不知什么时候装进了九州四海、万里河山。 随着柏琰扇面一转,扇中的九州四海、山川河流俱飞出扇面,向着千里外的天帝掼过去。 天地震颤,鬼神惊惶哭泣。 这样恐怖的斗法,尔允前所未见。冲击力打在她身上,令她睁不开眼睛,只能往柏琰怀中埋得更深一些。而环在她背后的手臂,也下意识将她搂得更紧,收进怀里。 这是尔允第一次看见,柏琰真正的法力。 浩瀚、果断,浑厚如山海,凌厉如冰川。 这一击过去,硬是压制住天帝。柏琰抱着尔允,转身便走,一步三千里。 他们的周围,月亮、星星也从天边升起,与太阳共处一天,三者同辉。 柏琰用太阳压制着天帝,星月化作脚下的路与身边的墙,像是护送他们的仆从那样,为两人化出一条远去的路。 尔允看着这无比壮观的场景,说不出话来。 当她被柏琰放开的时候,她才发现,这里是东宫,废弃的东宫。 柏琰带着她,来到了这里。 接着他暂停住时间。 一切重新变得安静,安静的可怕。对尔允来说是这样的,就像是她刚进入天帝的梦境时,也是这样的安静,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 在停滞的时间里,荒废的宫阙,便更显得苍凉无比。覆在地砖上的苔痕,和爬在宫墙上的藤蔓,所有的叶子都一动不动。 这种被禁锢的沧海桑田般的荒芜,一点一滴地钻进尔允的心里,而她却顾不得这些。 她看着面前的柏琰,柏琰也看着她。两个人间无比的沉默,尔允的心也沉下去。 她竟忽然觉得,好轻松。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彻底暴露了,到头来,她反倒感觉无比轻松。 终于不用再戴着这张面具,在这个无情的世界,孑然一身走下去了。 虽然好不甘心,但,这或许就是她的命吧。 她注定不配触及任何美好。 可这时,面前的柏琰,忽然胸口震了震。他抬手捂住胸口,有些不适地咳嗽出声,唇角忽然滑出一次鲜血。这刺目的红,惊醒了尔允。 她惊呼出声:“殿下!” 她连忙扶住柏琰。 柏琰调息片刻,笑了笑:“我没事……他毕竟是天帝。” 尔允道:“我扶您坐下。” 柏琰没有阻止尔允,他在尔允的搀扶下,靠着宫墙坐下,持着折扇的手,按在地上,另一手置于屈起的膝盖上,喘过几口气,闭了闭目,复又睁开。 “不必担心。”他说。 尔允跪坐在柏琰的面前,心绪复杂,但她望向柏琰的眼神里,依旧有着浓浓的愧疚,清晰可见。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柏琰也不用与自己的父亲斗法,也不用受伤。 明明是她,擅自进入他父亲的梦。柏琰没有把她当作危害他父亲的凶手,反还入梦,将她从绝望与万劫不复中救出。 一种极致的心酸与愧悔,滂沱了尔允的整个心墙。 为什么呢?这个她从一开始就在欺骗、防范、博弈和利用的人,为什么,每每她走在黑暗中就要摔倒的时候,又是他搀扶她呢? 可是,纠缠到最后,终究是一切都要回到一开始的轨迹上吧——她是逃狱的尔允公主,他是天帝派来捉拿她的人。 她不想再挣扎了,流着泪,凝视着柏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 尔允在等着柏琰的质问,等着最终的宣判。 然后,她听到了那让她彻底心如死灰的话语。 “司徒尔允。”男人唤出了这个名字。 尔允惨笑一下,所有负隅顽抗的心气都没了。被柏琰亲自抓到她入梦引导,已是坐实了她的身份。她的命,又是被他救下的。事已至此,她还能辩解什么呢? 尔允自嘲地笑着,犹如一朵染了血的桃花:“殿下要送我去葬魂崖吗?”她凄惨地落泪,犹有不甘道:“我有个请求!在这之前,我想见我兄长一面。” 自己是不成了,那便只能将在天帝梦境里获知的一切,都托付给哥哥了。 柏琰不语,只是凝视着尔允。 尔允又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那种令她的心墙一点点裂开的怜惜、理解和包容。 “殿下怎么不说话?”尔允戚戚呢喃,“您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怀疑我的?是破虏将军那次,还是更早呢?” 柏琰轻笑一声,说道:“我在千年前,见过你。” 什么? 尔允一愣,乍然抬眸,一时间忘记落泪,那滴泪挂在了眼角,“殿下说什么?” “千年前,你父君司徒无愿,曾邀我到极寒之渊。”柏琰道,“我就是在那里看见你的。” 尔允惊讶地看着柏琰,亦忘记了眨眼。没想到会从柏琰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不知道,全然不知自己在极寒之渊时,还曾有人在门外,远远地将她尽收眼底。 “虽然那时你戴着面纱,但……”柏琰的双眸中,渐渐聚起深深的光,“但在你逃狱后,当我在司徒重云的宫中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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