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本是高门,只是定云侯开国之时只封了袭五代,至赵泽兰刚好是最后一代。赵兹华没有爵位承袭,如今又因长公主之故没了官位,前程算是没指望了。 同为世族,程荻也想知道朱瑜究竟把定云侯摆在什么地位。 朱瑜继续道:“不过是一次罢免,赵兹华犯了大错的确是事实。只是今日你们看定云侯,和旧时钦国公看你们难道有何区别吗?” 听到“钦国公”的名号,程荻下意识地去瞧朱瑜的神色。 朝臣贪污并非钦国公这个个例,先帝血洗魏家时京中哪个世家不人人自危?但此后先帝都未再动他们,这几年朱瑜登基听的是太后指导,世家不减反增,又广开科举,那些寒门出生的举子坐上官位,其中不少贪的东西只多不少,朱瑜也不曾管过。 今日提起钦国公是什么意思? 程荻猛地想到了。 肃王回京就在八月,同来的还有鞑靼部的可汗养子阿必赤合一行人。 去年旱灾,粮食收成并不好,鞑靼时常入境扰民,然而除了京师西北的云州,抢得最厉害的就是肃王镇守的肃州边界。 云州地界邻近鞑靼,自然免不了要受罪,但肃州有亲王镇守还不算,也是瓦剌的粮仓。程荻只当瓦剌与鞑靼不和,如今对此事却不得不做另外一层想法。 世家就在朱瑜眼皮子底下,他不会一直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在最需要开刀的地方,没办法不去流血。 朱槿从清宁宫回来之后,去了修仁和修安的院子。长青长松只是被送去苏玉那里找人重新学了一遍规矩,修仁和修安却是结结实实地受的是皮肉之苦,打了板子。 浅淡的腥气扑进朱槿的鼻尖,朱槿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院门。 里面很快有动作,推开门的是修仁。 他仅着单衣,面色苍白如纸。看见朱槿时神情中却很平静,连过去的一丝责备都没有了。 但他仍旧淡淡指出:“殿下不该来此,请尽快回去吧。” 修安躺在床上,听见他的话,一面惊讶一面又忍不住窝火:“殿下恕罪,修安不能起身同您见礼。难为您这时候倒想起奴才们来了。” 后半句倒是和着他平日油滑尖锐的调子,话里带刺,却是对着朱槿。 修仁呵斥住他,“修安。” 修安便不再说话。 朱槿局促地站在门前,显现出几分尴尬。 修仁只好重新道:“殿下回去吧。” 没有送命,没有牵连到崔质。对修仁来说算得上是宽大处理了,起码意味着至少现在朱槿在陛下心中并非如传言般无足轻重。 朱槿却没走,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修仁。 “对不起。” 她道了歉。 修仁顿了片刻,伸手接过瓷瓶,“殿下不用道歉。殿下是主,受着天下百姓的供养,您无需为我们这样的人道歉。殿下这话……不妥。” 他低垂着眸,让朱槿也沉默下来。 若是从前她会反驳的。并且义正言辞、言之凿凿。只是现今,她想到朱瑜、想到孟伯由,却莫名地无力去争辩。 她没有多留,很快便走了。 莲心被关进天牢,但是诏书还没有下达,朱槿得想办法。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莲心就以这样一个荒唐的方式死去。 可是能怎么做呢?太皇太后的母族没有受到优待,远在南京。何太妃唯一的倚仗只有肃王,可肃王正在赶回京师的路上。生母陈贤妃那时有一个好父亲,然而她的外祖父早年丧妻,只有一个独女,致仕之后便隐居一方,陈氏在钦国公抄家时便随之没落,也不敢说是皇亲。 这时长青却找到了她,道:“殿下,定云侯世子来访。” 朱槿在那一刻无法拒绝赵泽兰递过来的那双手。 就如同之后的每一次。 赵泽兰再见到朱槿,她已经与之前在灵山塔时不一样了。 他们的陛下向来很有手段,赵泽兰不由得再次感叹。 “嘉宁长公主殿下。” 他向她见礼,朱槿的脑子也随之稍微清醒过来。 她与赵泽兰相识一场,除却那层束缚也真心实意地将他当作朋友,这时坦诚告诉了他实情,“赵泽兰,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她这样问他,朱瑜的话却像魔咒一样紧紧缠绕上来,于是她补了一句:“若是有我能做的,我也会尽力帮你。” 她说出这话时红了脸,但比脸更红的是眼睛。 她知道自己如今除了长公主的名头一无所有。 但是赵泽兰并不是她预想的反应。 赵泽兰跪了下来,“殿下恕罪。泽兰并没有把握能救得了莲心姑娘。” 他默默递出一封信笺。朱槿伸手接过,拆开看完了全文,却忽然脱力。 赵泽兰对她道:“这不是殿下的错。殿下无需自责。” 他的声音一如从前般坚定清朗,像是珠玉相击一般好听。 朱槿紧紧抓着那封信,或者说,那份来自大理寺的卷宗誊录与莲心的证词。 在许久之后,竟然慢慢平复了下来,对仍在地上的赵泽兰道:“我可以去天牢吗?” 赵泽兰轻声道:“陛下应当会同意的。” 终究还是把握在朱瑜手里。 朱槿轻轻扯了个笑,“皇兄……还真是费心思。” 就像朱槿之前不知道莲心的命如此不值钱会随着她的一次胡闹就丢去性命也一样,朱槿同样没有料到莲心的命又如此贵重,贵重到朱瑜自她入京以后便为她打造了一座断头台。 江南大姓。 竟然是当年的江南丝织第一商姚家。 是为钦国公府所牵连,查出走私海外货物大量贿赂钦国公及江南各官员的姚家。 朱槿去见了朱瑜。 朱瑜在谨身殿刚听完方清平拿钦国公举例阴阳程、徐几家座下门生查出虚报考课压榨民生,一面好笑这白发书生是在钦国公覆灭之时才正儿八经的做了京官半点不惧提及他,一面又对着京师这一堆世家大族感到头疼。 他人在谨身殿自然是由司礼监侍奉,崔质恐怕此时还在宫外做着监工,盯着公主府建成。 朱槿今日不知从哪迸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豪迈,像酒鬼壮胆,“嘉宁见过皇兄,还请皇兄念及嘉宁与莲心相识一场,允我去狱中探望。” 竟然是为这个。 朱瑜早上才当着赵泽兰的面拟了诏书,下午嘉宁就找来了。 他轻哂,“嘉宁,皇祖母为你挑的这个驸马倒是忠心。” 朱槿被他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说的怔忪了一下,“我会还他人情的。” 朱瑜闻言却在顷刻间褪尽了情绪,许久才像是从喉间滚出一声模糊的、意味不清的笑,“是吗?但愿你真的还得起。” 连赵泽兰是谁、想做什么都分不清,她竟然还想着还他人情。 她倒是真的能还,却做不到。 第十四章 利用 朱槿得了朱瑜的许可,自然在天牢一路通畅,但是阴暗潮湿的牢房总是比不上庙堂之上的华美。 血腥气和臭味难以遮掩。 朱槿面色不好看,引路的狱卒也心里打着鼓,生怕一个不小心叫这金尊玉贵的公主给记上了。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朱槿虽然面色不好看,但也没出声,狱卒送到目的地,便给她留下了空间,自己离得远远的。 莲心换了囚服,长发垂着,只有容颜还一如既往的好看。 身上没有刑罚的痕迹,这让朱槿松了一口气。 只是莲心微微挑着眉眼,弧度微妙,“殿下怎么来了?” 朱槿像是没有发觉她的不同,问:“莲心,你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帮你。” 莲心坐在牢房最里面的那张破草席上,并不动作,末了,轻轻对她道:“殿下,您什么都不用做。” “您要是为我做了些什么,才容易误我的事。”莲心站起身,懒懒地拨开发丝,露出姣好的容颜,朝着牢门慢慢地走来,“殿下知道一个女子落魄时,一副好容颜可以带来什么吗?” “烟花江南,最好风尘。许多尼姑庵,女道的道观处于郊野,然而仍有客人常来常往,这些人可不是来拜神的妇人。” 莲心笑眯眯地看向朱槿,“殿下不是知道了吗?莲心出生于江南姚家,后流落风尘,又经人介绍入了道观,做了扬州一位官员的外室,私自出逃,临走时还顺带毒死了那位朝廷命官,一路到了京师。” 朱槿低眉,对她说:“你很可怜……” 莲心的神色微微变了味,“也许吧。殿下,也许你已经是这世间十分幸运的人。但是谁也说不准,您会不会有我也觉得您可怜的那一天。” 她看向朱槿的神情,就像是一种怜悯。 “殿下,您回去吧。”她道,“放心,我不会死的。” 因为遇见朱槿,不过是一场利用。 除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外,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她没有说出其他的话,彷佛是牢房的阴冷染上了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朱槿不明白。 “殿下,我们以后或许还有许多机会见面。但莲心最后作为殿下的朋友,还是希望对您说一句,您是皇家的长公主,最好还是多为自己打算一些,别被周围的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您是幸运的,有一条令人羡慕的道路摆在面前。” 倘若她更少了解嘉宁一些,或许她也会真心觉得嘉宁是此世极为幸运的人,也不必在听见她的一句可怜时感到讽刺。 “皇家,向来是冷血者的天堂。” 京师景江亭历来是世家贵族们玩赏游乐的好去处,程荻自几日前同朱瑜提过一回赵兹华的事一直闷闷不乐,徐溶月和夫人作东,邀了不少人办了个游园会。 定云侯夫人商量着想把赵含意和秦妍都带上,也好好瞧一瞧还未娶妻的子弟。 定云侯透露的意思很明确,赵含意和秦妍的心思也看的清清楚楚,两个姑娘的打算恐怕都要落空。 想到这里,定云侯夫人都忍不住叹气。 一个心心念念着肃王,一个念着嘉宁长公主的驸马。 都是女儿家的闺中心思,倒很难去责备,但定云侯府如今的局势,还是得依照皇上的心意走,实在没法子叫她们如意。 帝王愿意下嫁公主,就是保着定云侯未来几年的荣耀与地位,但若是向肃王再送出一个女儿实在是不妥,而秦妍又是自己的亲侄女,她也不可能让她去做自家儿子的妾室,更不可能为了她葬送了整个定云侯府。 若是多见些其他的好孩子,总是有法子谈一谈的。 吕乐瑶这段时间已经定了亲事,只是对方却不是京中她熟悉的那些世家子弟,而是都指挥使佥事胡徇文的嫡子胡崇。 胡徇文早年是靠镇压乱匪起家,很得先帝重用,朱瑜在位几年也是一路升至三品大员,且手上还有实权。胡崇虽然是嫡次子,但是胡徇文长子再几年前已经过世,只留下一个夫人并无血脉,胡崇便成了胡徇文唯一的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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