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香和酒寻在一旁面面相觑,尊上很少如此直接登门来询问娘娘在哪里,眉间皆有些疑惑之色,心头无端浮现一丝不安。 月尘卿淡淡道:“我已去后厨看过,游景瑶不在那里。” 他找游景瑶向来不会惊动侍者,月尘卿刚刚已经将偏殿唯有的那几个建筑都走了一遍,都未见游景瑶的身影。 “怎么会呢?” 三位侍女齐齐慌了,却没有人想要逃避,是绫香最先开口:“禀尊上,奴婢一个时辰前带娘娘去储冰室取天青花蜜,娘娘让奴婢不用跟着,奴婢就回来了。” 储冰室? 月尘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死寂一片,刹那间化作一缕流光飞射而去。 —— “砰!” 他挥手斩断门锁,一阵滔天寒气顿时从门内涌出,绫香等人在身后瞬间打了个寒战。 月尘卿毫不停滞,径直推门进去。 储冰室内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月尘卿快步奔入室内。 当他看清眼前是何场景时,难以置信地一顿,浑身血液结成了冰—— 浓郁黑暗中,那一只小到可怜的白犬蜷缩在角落,小藤篮翻倒在侧,已然不省人事,手心却还松松握着一只紫色香囊,那只香囊反射的绸光生生刺进他的眼睛。 心头一瞬涌起万般诡异的痛觉,如同一柄匕首刺入心中,用力划下,一路鲜血淋漓。 她怕黑,他记得的。 那时在冰晶宫内,游景瑶抱着他剧烈战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得大口大口地喘气,过了好久才缓过来。 可这一个时辰,她就这么被关在这黑魆魆的储冰室里,他几乎无法想象游景瑶是如何在惊厥中万分绝望地昏迷过去,无依无靠。 这是第二次见到游景瑶的原形,上一次是为了压制他爆发的炽毒,游景瑶耗尽气力,全身经脉都被震断才显出完整原形来。 可如今一推门,就见她复原成那么一点点大的小犬瘫倒在那里,这说明黑暗对她来说和全身经脉尽断一样痛。 外头泄进一缕光,游景瑶苏醒又昏迷,如同被丢进冰冷溺海中沉沉浮浮,在濒死的幻觉中挣扎。 好黑。 好冷。 她是不是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任务若是失败,会回到现实生活中吧。 绝望席卷心神,往日梦魇重复浮现,磨蚀求生的欲望,仿佛死亡变成了最安宁的归宿,诱惑游景瑶的神志朝着鬼门关一点点靠近。 周围愈来愈冷,骨髓几乎被冻至碎裂,苟留残喘的求生意志正在一点一滴消亡,就仿佛孟婆汤都送到了嘴边,她马上就要登上阴雨连绵的奈何桥,渡过忘川,不再回头。 就在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 一缕温热忽然穿破万千寒霜,如同烽火中披荆斩棘而来的救世主,所向披靡而来! 浑身的冰壳被火舌舔舐,周身寒意飞快融化,似乎是谁紧紧抓住她即将离开的脚步,将即将踏入鬼门关的她硬生生扯回,那般强横,那般用力,令人熟悉的不容违逆的架势。 是谁?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被揽起身。 有人抱住了她,搂在怀里,紧紧的,要把她的身子嵌进去一样。 滔天炽热像床刚晒过的厚被子紧紧裹住了自己,热意在四肢百骸间流窜,就像一具空荡荡的躯壳被重新注入血肉,唤醒一切感知,丢失的力量重新涌入经脉,游景瑶终于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五感归心,小犬抖成了筛糠,喉咙像被锁住一般发出嘶哑不明的呻.吟,眼泪生理性地大颗大颗滚落。 她哭都已经哭不出声来了。 月尘卿僵硬地将她环抱在怀中,那只毛茸茸的小犬整只缩在他怀里,身子冷得刺手,他不知该怎么做,一只手学着她从前拍自己那样,轻拍她的背,另一只手细细地为她摘去毛发上的凝霜。 那一下下颇显生疏的安抚轻拍,让小狗渐渐收住了眼泪,从嚎啕抽噎,再到静默流泪,不知过去多久,那股颤意终于被止住。 泪眼朦胧中,她嗅到一股熟悉的冷香,愣愣抬眸,却率先被谁的手背蹭去了眼角泪光。 “别哭。” 长指温柔为她抹去泪痕,黑暗中,月尘卿垂首抵了抵她的额头。 他也在颤。
第31章 俯身 她愣愣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黑眸中倒映男子的轮廓,银发逆着光,染上幻色。 虚虚实实, 飘渺似梦。 ……是幻觉? 是不是临死前回光返照, 竟然想象月尘卿将她抱在了怀里。 可他指腹那一层薄薄的茧正在摩挲着自己的眼角, 触感有些粗粝,带走湿漉漉的水光,那种被拭泪的感觉尤为真实, 不像是在做梦。 “少主?”小狗开口,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几乎是在嘶嘶吐气。 “在。”面前人竟然真的开口回答。 游景瑶木然地张了张嘴。 他应了,应了。不是假的。 游景瑶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只见他周身燎绕着一层淡淡的如同日冕般舞动的红色气焰, 望着那浅色光焰,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虚弱地抬爪按住了他的左胸膛: “月、月尘卿……你做什么!为什么……咳咳……为什么要激发炽毒?” 月尘卿垂眸, 似乎是对游景瑶这样叫自己的全名有些稀罕,长睫数次颤动。他低头,眼神落在她死死按着自己心口的小爪子,抿唇不发。 炽毒扎根于他体内已有百年,他的经脉, 狐火,乃至全身元气都早已与炽毒紧密联系在一起。方才见她冻成这样, 月尘卿下意识就要从丹田推出狐火去暖她,并没有考虑太多。 炽毒因狐火被召出而躁动起来, 月尘卿的蓝紫瞳仁逐渐漫上一层浅薄的血红,殷红光华流转其中, 像染血的异域琥珀,妖艳中蕴了一丝无辜。 游景瑶急出了眼泪,用手心肉垫去用力拍打他的胸口,砰砰地闷响:“你为什么要这样?到时候炽毒爆发了怎么办……上一次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炽毒爆发了,你又不要宫姐姐,受罪的还不是我……” 月尘卿无言,在她又踢又打中将她打横抱起,牢牢禁锢在怀中,快步朝储冰室门口走去。 绫香、罗烟和酒寻一直焦心地等在门外,见尊上竟然抱着娘娘的原形走出来,吓得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忧心如焚。 游景瑶待在黑暗中太久,突然离开储冰室,眼睛被外面明亮的烛火刺了一下,她双目一痛,乳燕投林般猛地扎进了月尘卿怀里。 她脸上的毛发毛茸茸的,蹭得月尘卿襟口很痒,他低头看看她瑟缩的模样,睫毛更垂低了几分。 此时,丹漆立柱后,目睹这一切的月元霜紧握双拳,眼睑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 小狗被塞进一床厚厚的天丝棉被。 过去两秒,身上忽然又落下来一层更厚的棉被,两层还不够,一直连着盖上了四层才满意。 她像豌豆公主床底那颗豌豆似的,身上艰难地顶着四床被子,最上方是一层大红色萱花丹凤朝阳锦被,那火红的颜色映得整个寝殿都红扑扑的,乍一看活像婚房。 游景瑶艰难地从四层厚被中探出脑袋来,一对小狗耳朵热得几乎直往外冒白烟,她差点就要张开嘴露出小狗舌头散热。 月尘卿此时正一言不发地给她掖起四个被角,他弯着脊背,银发自鬓角倾泻而下,给她整理被子的模样竟有几分纡尊降贵之感。 游景瑶看着看着,又将下巴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对晶亮亮眸子在外头。 她两只爪子揪着被沿,看着月尘卿的侧颜,眼神颤了又颤,过去好久,才试探着哑哑地唤他一声: “……少主?” 月尘卿置若罔闻,她才发现他竟然一直重复着那个给她掖被角的动作,像失了神志一般,重重复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游景瑶心觉不对,赶紧探出身子揪住了他的袖袍:“少主!” 他一滞,堪堪回过神来,低头睨了一眼揪着他的小臂的爪子,涣散双眸中寻回一丝清醒的光。 见月尘卿略微回神,惘然的视线投向她,游景瑶反而又莫名退缩,飞快地松开了抓住他袖子的手,心有余悸地埋进被子里。 过去两息。 “还冷吗?” 耳边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询问,语调依然平直冷淡,不像关心,像审问。他说话向来这样,尾调天生就抬不起来似的,问句也当成陈述句来说,叫人捉摸不透。 “不……不冷了。”游景瑶心虚地看看他。 月尘卿立于榻边,注视火红床褥里那一只雪白小狗,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飘忽不定。 她实在是很小很小。这么不大不小的榻,她睡在中间,像一颗豆子落在汪洋里,要被这些褥子淹过去似的。 游景瑶知道月尘卿在打量自己的原形,她对自己的小体格向来有些不太自信,很不适应在他人面前露出原形。 方才以小狗形态被月尘卿这么明晃晃地抱出去,游景瑶已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了,现在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人,她不太想继续保持着这只豆丁大点小狗的模样。 “少主,我……我想变回人形,可以吗?”她糯糯询问道。 月尘卿侧了侧眼,转过身去,不看她,似乎是让她赶紧变回来的意思。 游景瑶吞了口唾沫,心神一动,埋在火红锦衾里的小狗逐渐褪去浑身雪绒,在柔光中化为一具少女躯体。 只是完全变回来的那一刻,她忽然双臂环抱,大惊失色地“呀”了一声,直接破音。 月尘卿被她这么一喊,回头望去,却瞥见眼前是这样一幕—— 只见少女半盖着火红锦衾,被褥褪至锁骨,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从脖颈往下沁出一片粉嫩。 她没穿衣服。 月尘卿当即双耳嗡鸣,触电一般猛地转过头去。 游景瑶瞬间将被子扯起来盖过头顶:“对、对不起!少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从犬妖形态换回来,没有衣服……” 她越说越羞耻,两颊红得几乎要滴血。 月尘卿背着身,神色风雨欲来,喉头滚了又滚,最后用类似警告的语气说:“你把被子盖好。” 谁知声线哑得惊人,说出来像断线琵琶似的嘶黯烧耳。 “好、好。” 游景瑶连声应答,急忙忙把自己整个裹紧四层棉被里。奈何这四层被子即便在晚秋也实在太热,她被闷得脸颊更烫,整个人烧成了一只红苹果。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7 首页 上一页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