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夜间低温,少年搓搓手臂坐下,拿树枝去拨开柴木上的灰,使火焰更烈。 他又瞟去目光,直觉吧,这个警醒聪明的女孩子跟那场大火有关。他迷路时撞见了,那里有一个村子,起了大火,烧着了许多人。 也许她,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除了风呼,山火燃烧的声响,山洞里安静下来,篝火时不时辟啪地炸出几粒星子。偶尔间,少年能听到对面女孩睡梦的呼吸。 真是奇妙的体验,少年想着,自顾自笑了笑。 破晓前,风声停了,少年放下挑火的树枝,拍拍手心的灰起身,走出山洞。目极遥望,火光依旧照彻夜空,亮得晃眼,即使距离遥远,也让人仿佛置身于火海中。 还算安全,他返回山洞,忽而听到伤心的啜泣声。就见那女孩将脸埋进膝间,瘦削的肩背微微地抖动着。 少年思绪一怔,自觉没办法应付这种场面,便到原来位置坐下。 过了片刻,那边还在轻轻地哭,依稀念着:“阿妈,阿妈……” 少年心生怜悯,她是想妈妈了吧,那场大火席卷了整个村子,估计无生还可能了。 就这样各自相安到天亮。 茆七抬起脸了,目光有一丝迷茫,她看看火,看看少年,又看看外面的天。表情微微困惑,好似在整理此时的处境。 篝火还在孱弱地燃烧,少年没再添柴。 得再去看看,茆七没忘记自己还没醒,她要遵循以前的事件,要去西北。起身经过篝火堆,少年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是谁?为什么一个人在深山?” 茆七侧脸看他,说:“我叫茆七,我的家在这里。” 说也无所谓,有一夜相伴的情谊,何况等会就各自路途了。 少年颔首,确实如他所想,她来自那个起火的村子。茆七,和她这个人一样特别的名字。 少年忽然起身,脚尖一铲泥土,飞扬的泥土扑灭了最后一点火苗。他面朝茆七,初升的曦光经由树木,再从狭窄的岩石缝中透入,照耀清晰他的脸庞。 “我们也算共患难了,以后我叫你阿七吧。” 茆七抵触这个称呼,“什么阿七,别乱喊,也没有以后。” 她独自出了山洞,空气中火烧的味道几乎没有,而林中罅隙之上,是已经正常升起的太阳。 那场火远去了,如若不是还能望见疮痍的火场灰烬,昨夜的经历如同梦境一般。那些人……存在过,现在连痕迹也跟随着那场火消失了。 梦啊,原本就是梦,只是还没醒而已,茆七如此想着,麻木地将自己摘除出来。但眼眶发热,滚烫的泪不听话地溢出。 “你怎么就走了?也不等……”少年追上茆七,在看见她脸上的泪水时,猛地噤声。她怎么了?如果昨夜哭是伤心,那现在哭是为什么?是不是他行为不对呀?让她误会了什么。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真的……不是。”她看起来年纪不大,独身一人,他又不顾她意愿咋咋唬唬地跟上,是吓到她了吗? 茆七没有明显的表情,泪也不流了,就是感觉精神状态差,也不回话。少年又琢磨着问:“还是……你饿了吗?” 茆七肚子适时地发出咕噜咕噜的闷雷声,少年听着豁然开朗,他松了好大一口气,说:“我认识野果,走,带你去找吃的。” 茆七刚要拒绝,被他不由分说地抓住手腕,带着一起走。 少年没有勘测方向,而是直截了当地带茆七绕到岩石背面,穿过一片高密遮阴的松树林,来到一堑洼地里。洼地泥土湿润,分布着许多矮灌木丛,不用争竞阳光,这块地域植物多样性,自然存在各种野果。 少年走到前方转身,面向茆七双手展开,洋溢着笑容,“你看,这么多吃的!” 他的姿态就像是做了一顿美餐,正骄傲地展示给别人看。不想茆七已经趴在草地上,摘下一颗地莓放进嘴里咬,她拧巴着表情吞咽下去,视他为无物。 地莓除非熟透了,不然酸味多,少年折下旁边的一枝油柑果,含笑弯腰递给茆七,“这个甜,你试试。” 油柑果呈现出一种透黄色,一簇簇挨在一起,好看,也应该很甜。茆七接过,直接用嘴咬进一颗,清香回甘,能吃。她干脆盘腿坐草地上,用手捋下一大把油柑,全部塞嘴里嚼,边嚼边吐籽,“噗噗噗”,跟豌豆射手一样。 茆七吃着,身边突然坐下一人,也薅了一大把油柑,全塞进嘴里,再噗噗地吐籽。她奇怪地瞥了这个人一眼,觉得幼稚,她这样吃是想节省时间,他在干嘛?学人精。 少年一面吃,一面笑眼冲茆七,她应该不难过了吧?只要还有食欲,就没什么过不去的,这是妈妈教他的,再大的事,先吃饱了再说。 茆七吃完油柑果,少年适时再递一枝,她接着吃,同时思考。她偏离方向了,估计回正途需要不止一天,现在这细胳膊细腿的,再熬一个两个的夜晚,不知道还能应对什么危险。 茆七的眸光转向少年,他看起来野外生存经验丰富,也许对山路熟,要不在他身上想想办法? “又是这种眼神,我总觉得你认识我。”少年看着茆七。 “不认识!”茆七没好气地道。起身,往回走。 少年拍拍屁股追上去,在茆七背后说:“都这时候,你还没相信我没恶意吗?” 前面轻飘飘地传来“我相信啊”,没多少诚意的一句话。 但少年就是心喜,“那就好,那我可以叫你阿……” 前方茆七忽然回头捂住他的嘴,话说不出,两人大眼瞪小眼。 茆七对他口语:“有东西。” 山里的东西,不管是不是人,都具有危险。少年意会,拉下茆七的手,带她潜到岩石背后。 茆七背靠硬石,硌得生疼,她分神了几秒,一抬眼,看见他用自己的身体掩藏住她,神色警惕,眼神灵动地思考。面对危险时,他的表现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反而具有成年人的持稳。 这样的画面似曾相识。 “有起火,原来躲在这,去哪儿了?”岩石洞口闪过的人影出声了。 是茆树! 茆七惊讶地瞪大眼,当时茆村起火,他没在里面,而是追踪她去了,估计因此躲过一劫。如果茆树得知茆村的事,她丝毫不怀疑他会杀了她。 “茆七!快给我滚出来!你害死了我的哥哥们,还想安稳不成?快滚出来,我要你赔命!” 这吼声,狠震了茆七的心脏一下,茆树果然是来报仇的。她忽然抬手压住少年肩膀,眼睛看着他,认真地低声说:“你快走。” 少年皱皱眉,不明所以,人没动。 茆七推开他,指他们吃野果的地方,让他去那,自己打算往另一方向逃。 少年体格虽然纤细,但并不瘦弱,茆七那点劲拿他没办法,他相反地捉住茆七双手手腕,防止她再动作。 茆七又不敢闹大动静,只能暂且屈服,同时也怄气,这个人真执拗,跟仲翰如一样。思及此,她恍惚了下。 “他走了。” 少年倏然出声。 “嗯……”茆七扭动双手,少年松开她。 “我们不能再回山洞,那人也许没走远,在暗处等着我们。”他轻声说。 茆七更正,“不是我们,是我。” 她起身搜寻方向,应该要往哪里逃。 少年见状说:“从我们摘野果那里走,能远离火势同时摆脱掉那人。” 茆七在考虑,他语气恳切,“真的,你信我。” 茆七的目光转向少年,他懂的确实比自己多,茆树现在处在暴走状态,估计见人都应激,他独自可能也不安全。那就暂时一起走吧,安全了再各自分开。 “那走吧。” “嗯,你往原路返回,我跟着你。” 茆七不再纠结,果断先行,少年随后。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进松树林,林下泥土未经阳光而湿润,踩踏无声响。少年在后面也没放松警惕,视线忙碌地侦查各方位的动静。 还好,那个男人没跟来。少年收回目光,眼前的茆七正一步步地踩出一条平稳的路线,让他方便跟上。瘦小的身体,却藏着韧劲的内力,这是认识短短一天里,他对她最深刻的印象。 松树林外,是刚才吃野果的洼地,茆七忽然停步了。少年在她身后探头,看见两只皮毛光亮、手臂那么长的犀鸟,正停在灌木丛中啄浆果。 这类犀鸟繁殖地局限,又长情,常年栖息在崖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忙出声提醒:“别大动作,慢慢地后退,我们绕过它们走。” 犀鸟异地,也许是被昨夜那场火吓的,这里的野果是它们的衷爱,所以短暂停留,万不能去打扰。 茆七也没敢打扰,这两只鸟收翅体型都巨大,攻击力肯定不低,她慢慢地倒脚步。 两人配合默契,同步后退。 但犀鸟实在是太机敏了,又刚经历过火灾,它们眼瞳转动发现了人类,惊吓着同时展翅,大张开嘴。 大型鸟扑个翅都是一阵动静,就见绿叶被翅膀打断,随着扑起的风扫开,风力简直堪比五级阵风! 不知道那鸟会不会袭击,茆七抬手遮挡住脸和脑袋,衣角蓦然被拽住,她被少年拖着离开,听见他暗骂:“糟了!” 茆七还在奇怪,绕开这两只鸟不就行了吗? 谁知下一秒一连串高亢的“桀桀桀”声发出,两只鸟齐奏合鸣,真是一息不停,像两只招摇过市的大喇叭。 茆七才察觉到麻烦,那么大的动静,茆树会追声来的!她转过身去,迫切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少年快速决定,“我们往岩洞那里去!” 这里已经暴露,再按原计划肯定会被抓到,不如再回去危险地,能赌一赌。 “那走!” 两人再次返回,这回脚步急切,犀鸟见不到人,应该就会消停了。 哪想在半路撞见赶过来的茆树,他速度那么快,想是早就潜伏在附近,就等着逮茆七。 茆树也发现了他们,毫不犹豫抬枪,当即朝他们放出一颗子弹,也不管其他人无不无辜。 “砰——!” 少年察觉到茆树瞄准的动作便压着茆七扑倒,下一秒子弹飞速打进他们身后那棵树,木屑炸开在他们的头顶和身上。 少年惊愕向后看,树身炸开的窟窿在提示,这是真真切切要杀人啊!趁第二枪还没来,他赶紧拖起不及反应的茆七,带她躲到松树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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