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微摇头,指了几处让茆七注意,“你看矮地的芒萁草,有几条被踩折过不再生长植物的痕迹,那是兽道,这附近有野猪群。” 天清林静,一路也顺利,茆七觉得不至于,“野猪这个时候应该不出来吧。” “危险的不是野猪,而是猎人掩埋的钩夹,”少年来到她身前,拍拍自己后背,“我能分辨陷阱,你跟着我吧。” “好吧。”茆七配合。 少年十分谨慎,步速慢了,经过树下的一堆枯叶,他转头跟茆七说:“来,你注意看,什么是陷阱。” 就见他用脚踢出根枯枝,枯枝打到枯叶的瞬间,底下的东西豁然翻开合拢,那一排排森然的尖刺,严丝合缝地将枯枝刺穿。 茆七不禁动动脚踝,如果让她自己走,她肯定只会谨慎生物,不懂提防暗处的陷阱,为速度乱跑一通。真被钩夹夹到,那整条腿都要废掉,她后怕地咕哝声:“谢谢你教我看陷阱。” 少年哈哈两声,低低地说:“没什么,举手之劳。” 再继续找过夜的去处。 茆七跟着他,只要望住他的背影,就下意识认为脚下的路是安全的。 送一个陌生人出山,其实称不上举手之劳,所以信任他,也不是无端有的。 到夜幕降临,他们才找到一处尚算可以的去处。 那是在树上的一个小房子,顶部四面用横木搭建筑立,占地就两三平,原先木缝中有苔泥填充防风,因为风吹雨淋缝隙露出,夜间不挡风,所以尚算可以。 少年让茆七先上树。 能承重的树枝条都粗大,树屋本身离地不到三米,更好攀爬上去。茆七抱树踩脚,三两下盘身上去。她趴跪到树屋门口,垂下手臂晃了晃,“来,我拉你一把。” 少年原先想去撅苔藓泥,把树屋补补好过夜,但看天色黑得比想像中快,几经衡量,还是决定先上树屋。茆七的手掌垂在自己眉眼上,他抬头就碰到,这点高度于他而言简直轻而易举,可是怎么说呢,他、不想拒绝这独一份的好意。 于是握紧,身体跳高,另只手掰住根枝杆,借茆七的拉力跃上去。甫一站住,树屋还摇晃了几下,他还没适应,是她一手揽腰抱紧他,带他往屋内去,平衡掉摇摆的力。 稳当了,茆七松手,在屋角靠着横木坐下。 少年还呆呆地站着,一颗心脏和旧有的意识还在摇晃,搞得他懵懵的,不明所以。 “你干什么?不歇息吗?”茆七看过去,问道。 “哦,要、歇息的。”少年扫眼木屋,脚挪了两步,靠近茆七坐下。 因为背靠横木,缝隙的漏洞挺大,茆七扒着看树下,想着现在视野开阔,能不能靠自己辨别出真的陷阱。 深山野林,树木枯叶作堆常有,有时是菇类冒尖,有时是蛇做窝,有时是人为的陷阱。她仔细琢磨其中不同。 “给你。” 声音打断思路,茆七侧眸看见一捧摘干净的油柑果和野橄榄,还有丝丝隙光下少年善意的目光。 “谢谢。”茆七从他手心抓过野果,吃起来。 野果全被拿走,少年握住空空的手,低垂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他也该谢谢她。父母早逝,寄人篱下,跑山挣的辛苦钱,全拿去供养了同宗的二叔。一日两日,甚至数日不回,没人会在意,他甚至失去了姓名,只是被你你你地指使着。 他很久很久,没有得到过这种鲜活的待遇了。 “谢谢你。”少年忽然说。 “嗯?”茆七转过脸。 他笑着指她,又指指自己,“你也救了我。” 茆七恍然,是茆树那件事吧,但也因她而起。她伸手分出野果,坦然地说:“不客气。” “呵呵~~”好新奇,少年忍俊不禁地捻走一颗橄榄,含进口中,甜中泛涩。 “你出去以后打算到哪?” “……市区,左凭市。” “城市啊,肯定先进漂亮。” “那你呢?” “我可能留在这里,山林有我的活路。” 闲聊着,吃完野果。 少年起身去查看木门。 树上比山洞安全,唯一的威胁是蛇。检查过树木制成的门,他将松动的角落塞稳,蛇就爬不进来了。 回到树屋里,夜风袭入,还有寒冷比较恼人。他见茆七缩在屋角,因为夜色隐匿看不出她的脸色,从肢体动作猜测出她困了。 “困了的话到左上角去睡,南面植株丰茂,能遮挡住一部分冷风。” “嗯……”茆七低声应,爬过去躺下,慢慢地抱紧身体,没再动作。 少年则靠坐北面,今夜刮北风,他也可以挡住一部分寒冷。猎枪就放在手边,慢慢地,他也睡了过去。 半夜被淅淅飒飒的动静吵醒,少年第一警觉是握枪,并俯身过去察看茆七的情况。微弱的光线下,她睡颜安静。 再一扫树屋内部,没有什么可疑生物,细细听,淅淅飒飒的声响是从树底传上来的。也许是野猪群,等它们过去了应该就安静了。 刚要放松,腿边被什么碰到,少年低眼,看到茆七的脸蹭着他腿边的布料,身体蜷着像只无害的小猫。是冷了吧,所以不知觉地靠近他。 少年索性就让她挨着,但他不会脱下唯一的衣服给她盖,因为他也要保持健康的身体,才能送她出去。 时间来到下半夜,几种熟悉的鸟啼交互出现,接下来还会有傻冒的黄麂子,“喂噢喂噢”地欢叫,还有野山羊哑嗓嘶喊……不熟悉的,是他当下的处境。 无数次在深山的夜晚,都是少年独自一人。 最后他掏出一块折叠工整的布帕,展开盖在茆七腹部,能暖一点是一点。 天亮了。 茆七迷迷糊糊地睁眼,被缝隙中摇晃的树影惊醒,猛然坐起来。视线看清,记忆回笼,她抓抓睡乱的头发,感到奇怪,自己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也许是真累了,现实一直没清醒过。 少年不在树屋里,茆七起身时发现从自己身上掉下的帕子,素的浅蓝色,上面用靛蓝线绣了两个字:凯生。 这是他的物品吧,凯生是他的名字吗? 茆七收好布帕,走去打开木门,撞见少年的背影,他站在树屋边缘,眼神朝着一个方向。他的眼神少有的攻击性,她好奇地顺着视线望去,看见树底下一只举头龇牙的狼! 毛发竖立,弓背前爪前倾,獠牙毕现,显而易见的准备攻击动作。 这下怎么走啊?茆七低喊了声,“欸……我们怎么办?” 少年现在是狼的攻击目标,他不能乱动,手指向后给茆七做了一个扣扳机的动作。 茆七秒懂,回身找到猎枪,拿出去送到他手里。 因为茆七的出现,狼警惕地后退半步,气势依旧不减。 少年不动如山,茆七也不敢乱动。 越是这样面对面对峙,狼应该没把握迟疑不前才是,但是底下那只却慢慢地向前,鼻子嗅闻,在探寻人类上树的行踪。 少年发觉这只狼的腹部完全瘪了下去,明显饿空腹了。又是因为烧山,食物锐减,这些野兽违背昼伏夜出的习性,迫不得已在白日出来觅食。 狼是群居动物,这附近还有其他同类,少年感到棘手。在树上没吃的,他们熬不起,还有,被逼急了狼其实会上树。 狼嗅闻几下,前爪扑到树上,仰起脖子“嗷呜嗷呜”地叫。 茆七不知少年思绪辗转,她被想爬树的狼吓了一跳。局势不可控了,他们先发制人更有胜算,她小声询问:“要开枪吗?” 少年也似乎是下了决心,“开吧!” 之前他检查过猎枪,只剩最后一发子弹了,底下那只狼已经用狼嚎通知同伴,他们必须得赶在狼群到来前离开! 上膛,抬枪,瞄准,扣扳机,不带任何犹豫地射出一击! 茆七惊讶少年对枪的熟练程度,想去看狼被射杀没有,但他转过身来,拉过她手臂,催促她快点下树。 茆七来不及问,纵身脚下滑,一踩一蹦,跳落到地面。狼倒在半米外,脑门中央有个血窟窿,它还没完全咽气,暴睁着眼喘息,但看着失去了行动力。 那边少年已经跳了下来,急匆匆道:“我们快走,先出森林。” “嗯。”茆七走动时,余光忽而捕捉到狼骤然蹦起的动作,她急喊,“小心!” 猛力推开少年,她挥刀出去,刺进狼獠牙大张昂扬的咽喉里,狼疼痛挣扎,甩掉刀后彻底倒地,连气息也没了。 当时狼正在身后,少年一阵后怕,幸好茆七反应及时。她过来拉住他手,“我们快走!” 少年却说:“等等。” 他返回去,在铺满落叶的地面捡起那把被狼甩开的刀。茆七用刀熟练,这把刀不止一次救过他们,直觉吧,刀应该对她挺重要。 “我找到了。”少年笑着说,踏出一步,脚底传来的微小动力感让他情绪冻结,立时冒出一身冷汗。 “快过来啊!”茆七不明白,他怎么不动了? 少年低下头,眼中不可置信,熟悉的触感引发痛苦的记忆。当初爸爸就是因为摁住这种开关让他跑,才被夺去性命。 他抬眼时已经清空一切情绪,平常地说:“你先走,快去!一直向西北,走过中午,就能到达你说过的香樟树林。” 茆七朝他走近两步,“那你呢?” 少年抬手制止她再靠近,“你别过来,我有事要处理,你先走。” 茆七察觉到了,“你脚下有什么?” 少年的眼神里变为哀伤,“……是怪物,不过我能应付。” 怪物,又是怪物,那到底是什么?茆七心底升起不详的预感,“可是狼找到我们了,我们一起走不行么?” “独狼不可怕,已经死掉了,你忘了吗?在这山里我熟到来去自如。”他扯起个笑容,试图安慰。 那个预感如同预言一般,阉割掉茆七仅剩的精神力,“真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阿七,”少年喊她,说,“别想太多,不是因为你,我居无定所,自小就在山里找活路,碰到怪物是迟早的事。你的刀先借我,我有办法应对,你先走。” 茆七下意识要拒绝。 他又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那么平静。 茆七抿紧唇,忍住哽咽,转过身。走出几步,迫切地想回头。 “阿七,快走!别回头!”恳求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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