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汐认同道:“谁说不是呢。” “……” 疏朗阳光下,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注意到背后幽深的注视。 藤椅后的丛林间,玄濯掩在晦暗的树荫里,无声看着前方并坐的两人。 指尖微微楔进粗糙坚固的树皮,他却浑然不觉。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他产生危机感,谢澄必当占有一席之地。 毕竟曾经弦汐是真的想过答应谢澄的求婚,后来还被自己做了那种事。 上山以来玄濯想了无数个类似于“担心玄叶说错话”之类自欺欺人的借口,但他依旧无法说服自己,他实则就是控制不住内心的窥探欲才躲在这里偷看的。 他迫切地想知道弦汐都和谢澄聊了什么,有没有对他表露一点余情未了、想离开自己的心思。 他感到无比的畏惧和恐慌。 那厢,谢澄胸腔里打着鼓,不知从何处涌上来一股勇气,开玩笑般对弦汐说:“弦汐,你说,假如当初是我先和你相遇,如今会不会……” 弦汐心口咯噔一下,笑意敛了敛。 “不会。”她说得果决,不留一丝余地,“实不相瞒,我最初下凡就是为了玄濯,除他之外,我从没考虑过别人。” 她打定主意要断了谢澄的念想。 这样对他们两个都好。 闻言,谢澄神情明显黯淡下去。 后面的玄濯则眼睛一亮。 弦汐斟酌着措辞,放缓语气:“谢澄,你是很优秀的人,也是很好的人,昨日收到你的祈福时,我十分高兴。有你这样一个朋友着实是件幸事。” 她顿了顿,笑盈盈地看着谢澄:“我也希望有一天,能收到你为你妻儿的祈福,亲眼见证你的幸福和美满。” 谢澄愣怔许久,稍一牵唇,干涩地笑了声:“是吗……那就借你吉——” “母妃!” 一声脆亮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话,弦汐猝然回首:“玄叶?” 谢澄也顺势看过去,只见一个红衣黑靴的俊俏小男孩冲了过来,霍地一下撞进弦汐怀抱:“母妃,我好想你啊!” 弦汐差点被他撞倒,借着谢澄的托扶才堪堪稳住身形,她惊讶道:“玄叶,你怎么在这儿?” 问完她忽然想到什么,左右环顾,“你父君带你来的?” 玄濯谨慎地往树后躲了躲,给玄叶发了道传音教他说话,旋即立刻下了山,好似自己从未上来过。 玄叶悄悄翻了个白眼,顺着他意思说:“是啊,我到处都找不到母妃,还以为母妃丢了,就让父君带我来找,他现在还在山下等我们呢。” 说罢不给弦汐反应时间,他埋在她怀里耍无赖:“母妃,我们走吧,我还没在人间玩过呢,我想去玩一玩!” 弦汐一边安抚他一边对谢澄歉疚道:“抱歉谢公子,我可能要先告辞了,下次见面再继续聊吧?” 谢澄上下打量着玄叶,迟疑道:“这是你和玄濯的孩子?不是应该已经二十多岁了吗,怎么看着不像?……你们又生了一个?” 这也不可能,若真如此玄濯早该满六界宣传喜讯并大张旗鼓地设宴庆贺了,他不会不知道这个消息。 弦汐哑然失笑:“没有。他们龙族长得慢,说是二十多岁,其实就跟人间七八岁小孩差不多。” 谢澄恍然:“原来如此。” 弦汐低头对玄叶道:“玄叶,这是谢澄谢叔叔,打个招呼。” 玄叶从她臂弯里抬起脑袋,有些不情不愿:“见过谢叔叔。” 谢澄颔首回应,眼神细致描摹玄叶五官,那一双锋利上挑的傲慢眉眼倒是有几分玄濯的影子,但大体相貌还是和弦汐更像些,柔美融着硬朗,令稚嫩的小脸初显妖冶俊美的苗头。 十足的祸水啊。 看着玄叶这个人这张脸,以及母子和谐的场景,谢澄心里不太是滋味。他勉强地道:“既然你们还有事,那今日便就此别过,待日后有闲再见。” 他跟弦汐一同起身,正想客气说句“我送你们下山”,又想起玄叶方才说玄濯还在下面等着,脚步不禁僵了一瞬。 就是这踌躇的瞬息间,弦汐已被玄叶拉着走远了。 - 山脚下,玄濯负手而立,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清白样子,微笑迎接回来的弦汐和玄叶:“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剑宗的人没留你们多待一阵?” 弦汐险些被他通身的华丽行头晃花眼。 她从男色冲击中缓了缓神,道:“我和他们又不熟,留我作甚。” 看弦汐平平淡淡的像是根本没发现他换了身衣服,又或者发现了也不在意,连问都不问一句,玄濯不免有点郁闷。 但他这会儿更因为跟踪和偷听心中发虚,于是也没敢把那点郁闷表现出来,只偷眼端详弦汐表情,看她有没有因自己的突然到来而生气。 弦汐牵着玄叶走到他身前,神色如常,“玄叶说想在人间玩一玩,估计今天没法回去了,你要是忙的话就先走吧,我自己——” “不忙!”玄濯立马回道,他殷勤地拉住弦汐的手,“我今天、不是,这两天都清闲得很,你想带他去哪玩,我跟你一起。” 弦汐:“……好吧。” 剑宗位于巴蜀之地,多山多水多阴雨,当下正值夏末,青石板砖被连日雨水洇成墨一般的深色,两侧走贩肩头挑担高声叫卖,檐边水珠成串浠沥沥滴落,湿漉漉得仿佛永远沥不干。天空仍有绵绵的雨丝飘落,不太明显,但玄濯还是擎了把宽大的油纸伞,稍稍侧斜,将弦汐和玄叶仔细护在伞下。 玄叶是个不安分的,没走一会就跑到了他们前头,一下看看左边的水果摊,一下看看右边的杂货铺,看中了什么就往后呼唤他们:“父……爹,娘,我要这个!” 在外面喊父君母妃未免有些招眼,玄濯先前便提醒他改了称呼。 凡间的东西自然比不得九重天,但对于玄叶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买东西买的就是个新鲜。 玄叶跑走后,玄濯空着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勾住弦汐,一点一点往她指缝里钻。 一面钻,一面偷偷观察她的反应。 他现在非常想问问弦汐,她今天为何要跟楚箫拥抱,方才又和谢澄聊了什么,此刻脑中又思索什么。 但当下显然不是个好时机,况且他也没胆量问她这些问题。 修长的手掌已然包住了弦汐大半指尖,传来暖热宽厚的触感,只是这触感迟迟停留在边缘,不敢再得寸进尺。 弦汐没说话,也没从他手中抽出来,她关注着玄叶的背影,目光时而盯向足下,以免被水坑里积攒的泥水弄脏裙摆鞋履。 片刻,她反过掌心,缓慢与玄濯十指交握。 脚步偏挪,将两人距离拉近了些,侧身随着步伐若即若离地相贴。 玄濯刚受宠若惊地转头,就听弦汐问:“白帝城是不是在这里?” 玄濯怔了下,放目远眺,“再往前走一走就是,你想去那边看风景吗?” 弦汐俯瞰重峦叠嶂下涛涛奔涌的九浱江水,宽阔江面弥漫着飘渺无际的白雾,恍似云端仙境。 “我想坐船。”她声音轻得仿佛撒娇,“江上的景色一定很美,我们走到白帝城,然后坐船去江陵,好不好?” 这一声问得玄濯心尖都跟着一颤,刹那间胸中的积郁皆散了个干干净净,他眼神柔得似水,“好,都听你的。不过你为何想去白帝城?那边有你认识的人吗?” 弦汐摇摇头:“没有,就是突然记起以前学过的一句诗,‘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今天碰巧来了,我就想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好奇道:“这里的江水难道真有那么快,坐船一天就能从白帝城到江陵?” 玄濯睨了眼那湍急的江流,“一天多少还是夸张了,他坐的又不是仙舟。” “娘,你们在聊什么?” 走在前面的玄叶发现他们在聊天,倒退着回到他们身边。 弦汐摸摸他的头,“娘一会想坐船,你坐不坐?” 玄叶生为游龙,长这么大倒还没坐过船,他兴奋不已道:“坐!我还要下江玩水!” 弦汐皱起眉:“在这条江里玩水,会不会有些危险?” 玄濯捏捏她的手,让她放宽心:“不会的,再说还有我在,出不了事,他想玩就去玩吧。” 弦汐心想也是,便没再多言。 玄叶瞄着亲爹嘴边的笑,感觉他就像巴不得自己去玩水一样,好腾出空间给他和母妃独处。 切。 一番游山玩水,到了白帝城附近,天空渐渐不再飘落雨丝,玄濯便将油纸伞收起来。 弦汐沿途买了不少前所未见的糕点和吃食,她吃了一些便感到饱,剩下的自己拿着又嫌麻烦,于是干脆都塞进玄濯手里,让他拎着。 “你也可以吃。”她大度道。 玄濯扫了眼手中这堆以朴素甚至劣质食材堆砌出来的“美味”,眼底满满嫌弃:“不了,我怕中毒。” 淳朴百姓辛苦制作出的美食竟遭如此侮辱,弦汐登时不乐意了,她转头剜玄濯一眼,小声挖苦:“小公主,真金贵。” 玄濯一哽,极不可思议地扬起眉梢:“你叫我什么??” 弦汐重复:“小公主。龙小公主。” 这称呼严重刺伤了玄濯那脆弱如纸的自尊心。 玄濯深呼吸几回,冷白的俊脸都气得泛红,半晌愤懑又窝囊地反驳一句:“我不是小公主!” 弦汐:“小公主生气了。” 围观的玄叶放声大笑:“哈哈哈!” “……” 玄濯怄得差点背过气去,他忿忿地撇过脸,决定接下来半刻钟都不搭理弦汐,以及玄叶这胆敢嘲笑他的小王八羔子。 他黑着张脸跟弦汐一同下了山梯,又一声不吭地跟她走到岸边,路上很有骨气地一句话都没说。 当然,也是因为弦汐全程专注于风景,压根没和他说话。 距离码头不远的转角处有个甜点铺子,弦汐探头望了望,走过去,买了一包新鲜出炉的绿豆糕。 “这个好吃,你尝尝。”她吃了一块觉得不错,丝毫没给玄濯躲闪的机会,直接拿起一块怼进他嘴里。 玄濯:“……像在吃白面。” 他苦大仇深地嚼着。 弦汐以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瞪他:“你真的完全没有品鉴能力。” 说罢她又给了玄叶一块:“玄叶,尝尝看,是不是很好吃?” 玄叶默不作声地咽下去,嗓子眼差点被糊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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