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濯压根没听进去一点苍璃的话。 弦汐不会爱上别人,他当然知晓,他也不可能让弦汐有机会爱上别人。 但他心神不宁的原因不是这个。 弦汐是因为什么而冷淡他的,她拿走了哪块牌子,为何突然要下凡去清漪宗,又为何要跟楚箫拥抱…… 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心脏怦怦直跳,越加急促,玄濯伸手探入衣襟,指尖在柔顺布料上颤抖地打滑几下,才终于摸索进去,取出装有弦汐给他的叶片的木盒。 两指捏起一片叶子送到嘴边,张嘴含住前,玄濯顿了顿,先谨慎观察了下,确定不是由小型炸药伪装的,才放心含进口中。 清香在口腔唇齿间四溢,极好地抚平了心绪,玄濯勉强冷静了些,垂首沉思。 那厢苍璃唾沫横飞地讲了半天也没听玄濯回个响动,他疑惑地低头望去,却见玄濯霍地站起身,转眼间一声不吭地换了身衣服。 苍璃:“?” 这又是在干嘛? 玄濯原本只如常穿了件滚金玄色长袍,看着肃穆威严,此时却换了套湖水蓝的蟒袍,胸前盘绣月白腾云龙,袖口银线串着拇指大的圆润珍珠,镂花发冠,翡翠扳指,吕宋绿耳坠,发扣缀着菱形红玛瑙的金流苏垂在身前一侧,连玉璧皮革蹀躞带上都挂着鹤羽带钩。 生动形象诠释了何为“花枝招展”。 看玄濯不停忙活着往自己身上戴配饰,各种花红柳绿挂了一身,苍璃似乎明白了他准备干什么。 他憋住笑,闲闲地靠着椅背说风凉话:“哥,都入伏了,你现在开屏是不是有点晚啊?” 玄濯瞪他一眼:“闭嘴吧你!” 他懒得再搭理苍璃,反复看了又看镜子里拾掇得年轻俊美的外表好一会,才满意地将袖子抚平,转头走向门口。 大门刚敞开,就见白奕站在外面,看样子是正准备进来。 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白奕愣了下,一挑眉:“兄长,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怎的打扮得如此隆重?” 玄濯:“让开。” 白奕依言错身,只是嘴上仍悠然地说:“我猜,应该跟长嫂无关吧?我听玄叶说他母妃今日下凡了——独自一人。”他笑道:“莫非长嫂是去会昔日情人了,兄长你也不甘寂寞想另寻所爱?” 玄濯驻足,眼神有些冷:“你又去找玄叶干嘛?” 白奕耸肩:“随便聊聊。我是他二皇叔,叔侄间亲近些不是很正常吗?再者……” 他稍一停顿,笑意微妙:“玄叶的名字,总会让我情不自禁想起当初与弦汐在西海同住时用的假名。那半个月委实太过美妙,我至今都难以忘记,也许弦汐也是一直惦念着那些回忆,这才给玄叶起了这个名字,让我因此而跟玄叶……” 玄濯忽然打岔:“你也去岁星那边看看吧。” 白奕:“?” 玄濯无波无澜:“治治你那自作多情过度导致的癔症,都严重到影响你正常生活了。” “……” 白奕额角一跳,不觉咬紧了腮帮,他正要出言反击几句,玄濯却已走远了。 —— 弦汐还是第一次去剑宗。 也是第一次去清漪宗以外的仙门。 剑宗矗于壁立千仞的山崖顶,弦汐费了些时间找到正门,向守门弟子说明来意。 如今六界内几乎没人不认得弦汐,守门弟子确认过她身份后,连忙跑去通报宗主,随即毕恭毕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宗主夫妇十分热情地提出要陪同弦汐在门内来场一日游,弦汐笑着婉拒,只问:谢澄在吗? 夫妇俩面面相觑,显见有些不自然:“他在的,娘娘找他有什么事吗?” 他们也知道谢澄仍牵挂着弦汐。若是让两人见面,谢澄难保不会对已是太子妃的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看出宗主夫妇的担忧,弦汐故作轻松道:“当年一战过后,我对谢公子印象深刻,前日看到他为剑宗上下祈福,便想来跟他见个面,叙叙旧。”她笑笑,“不会很久,就说几句话。” 宗主忙让她别客气,而后带她去到侧峰崖边的阁楼。 “他平时就在这里练剑,这会儿应该是在阁内休息,我去叫他。” 他让弦汐先在阁楼外的藤椅上稍等片刻,自己进阁招呼谢澄。 弦汐环顾四下,葱郁茂林间尽是剑气留下的锋利痕迹,却又不显杂乱,反而如同被修剪过一般利落规整,清风瑟瑟穿林而过,撞叶声萧萧。 看得出,挥剑之人功底深厚。 背后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弦汐回首望去,恰巧与神色彷徨的谢澄对上视线。 弦汐不由愣住。 上次见到谢澄,他尚且是少年,张扬而又意气风发,走路都是疾跑般的蹦跳跃动。 整个人明然阳光,虎虎生风。 如今的他却已将锐气尽数敛进眉宇间,沉进眼眸底,周身散发着阅尽千帆后稳重自持的气度,仿似岁月长河涛涛奔腾时积淀下的深厚泥沙。 ——沧海桑田。 弦汐明确体会到了这个词的意思。 两厢久久不语,是弦汐先打破寂静:“谢公子,好久不见。” 谢澄混沌的目光这才恢复少许清明。他咳了两声,扯扯嘴角:“好久不见……弦汐。” 宗主夫妇自觉走远,为两人留出足够的空间。 弦汐拍拍身侧位置:“过来坐呀。” 这话听着,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谢澄却浑然不觉,无措地站了会,挪步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看上去有些紧绷。 弦汐感叹道:“咱们多长时间没见过面了,二十年?” “二十三年,另两个月十四天。”谢澄说。 弦汐讶异了下:“你记得好清楚。” 谢澄笑了笑。 “……”弦汐轻轻揭过这个话题:“近来还好吗?” “挺好的。”谢澄简短回答一句,答完之后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利于话题延续,于是反问:“你呢?还好吗?” “我也好。” “……” 又是一阵无话,弦汐见他迟迟不语,只好自己发问:“怎么突然去龙王庙为我祈福?” 谢澄一僵,眼神慌张地闪烁:“你、你收到了?抱歉……我没想到会……”他卡壳半晌,抿着唇,小心翼翼地问:“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弦汐看着他这模样,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觉。 隐隐有些窒闷和酸涩。 她还是希望谢澄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恣意骄矜。 “没有,我只是有些意外。”她眉目微弯,“毕竟我们也许久没见过面了,没想到你还记挂着我。” 闻言,谢澄稍微松弛了些,但仍是皱着眉:“玄濯有没有又……”他欲言又止地瞄着弦汐。 弦汐怔了怔,一时失笑:“没有,放心吧,他这些年变了许多,我和他过得很好。” 谢澄沉默下去,片刻后,发自内心地笑:“那就好。” 山脚下,玄濯坐在一块磐石上,心不在焉地嚼着叶子。 再度摸进木盒里时,发现叶子已经被吃空了。 然而弦汐还没有下来。 玄濯挺起腰背,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做点什么了。 “儿子。” 他蔼声呼唤下凡前费九牛二虎之力搬来的利器——正蹲在磐石边拨弄蚂蚁的玄叶。 玄叶没理他,继续用小木棍戳蚂蚁洞。 玄濯正要抬脚踹他两下,可一想他接下来要起到的作用,又收回脚,十足慈父地搂住玄叶肩膀:“儿子,想不想母妃?” 玄叶回头瞥他一眼,冷嘲热讽:“没你那么想。” 玄濯也没在意:“你母妃在上面被别的叔叔缠住了,你去把她救下来好不好?那叔叔当初就对你母妃死缠烂打的,到现在还一直惦记着你母妃,为父担心会出事啊。” “这么担心那你自己去救呗。” “不成,那叔叔可会装大尾巴狼,我要是亲自去,你母妃保不齐会怨我打扰她跟朋友叙旧。” “那你就把这烂活儿丢给我做?”玄叶满眼鄙夷。 玄濯理所当然:“你不一样啊,你母妃又不会怨你,说不定她还会很开心你去找她呢。” 玄叶嗤了声,朝他翻个白眼,转过头不搭理了。 “啧。”玄濯语重心长中不乏焦躁地劝他,“那叔叔花言巧语可厉害着呢,你难道就不怕你母妃被他迷惑,变心跟他跑了?” 玄叶莫名地看着他:“你想多了吧?” 玄濯微怔,心说难道这孩子对他和弦汐感情如此信任,完全不怕弦汐爱上别人然后抛下他们父子俩? 不等玄濯心中一暖,就听玄叶又道:“母妃本来也没多喜欢你,从何谈起的变心。” 玄濯:“……” 额角一阵乱跳,他忍不住抽了玄叶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谁教的你这些,是不是你二皇叔?——你再跟他厮混在一起,我就要告诉你母妃了。” 玄叶被他抽得龇牙咧嘴,越发没好气:“事实就是这样,你自己不肯承认而已!” 玄濯真有些怒了:“你从哪看出的你母妃不喜欢我?你母妃跟我是初恋,她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死孩子,这天底下有几个小孩儿不盼着自己父母和睦恩爱,你倒好,天天净说这些丧气话!你难不成真想让你母妃跟人跑啊?” 玄叶板着脸不说话。 玄濯缓了口气,将语气放回和蔼:“行了儿子,别跟爹置气,快去把你母妃带下来。正好下凡一趟,咱们一家人就顺道在人间逛一逛,玩一玩。” 这个提议有些打动玄叶,玄叶眼珠转了几圈,不情不愿地上了山。
第85章 福利番外之再见故人(终) 从…… “……当年听说你和玄濯成婚的消息时,我意外得不得了,没想到你们会走到这一步。” 谢澄顿了下,避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打趣地说,“我原以为像他那种薄情冷性的人,这辈子都不会爱上谁。” 弦汐笑笑。 她以前也没想到,或许也没一个人能想到。 凝望她恬淡的侧颜片刻,谢澄垂下眼帘,“不过,如果对方是你的话,他动心倒也不奇怪了。” 话音里沉积的情意令弦汐不禁静默了一瞬。 交叠于腿上的手轻轻摩挲,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其实,我也没那么好,只是和玄濯……比较有缘分罢了。” 何止比较有缘分,简直是缘分匪浅。 弦汐叹息着想。 “缘分。”谢澄喃喃着这个词,抿了抿唇,提起的嘴角多了些许苦涩,“这东西可真是奇妙又蛮不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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