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岁为什么会更想回到禾山身边呢? “你要不先别去见她吧。”姜林晖看他沉下眸光,忍不住提醒道,“穗岁现在情绪不稳定,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不大好,你若是一直以现在这样的情绪接近她,可能反而会让她更加害怕。” “我什么情绪?” 姜林晖顿了顿,坦言道:“愤怒。” 而愤怒,源自于一种无能为力。 黎岄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才问:“她这样的状态会维持多久?” “我不知道,但我过往接手的病患情况来看,永远恢复不了的也不在少数。” “如此你让我怎么可能坐得住。”黎岄自嘲地笑了笑,“既然她不记得我,那就重新来认识一下吧。” 只要让她意识到留在他身边会得到更多,时间长了,她应该就能忘了禾山的。 姜林晖却蹙了下眉,提议说:“黎岄,你若是很想待在她身边……不如暂时试着以禾山的样子去接近她?实在不行,等她恢复得稳定些以后再把事情的真相……” “不可能。”黎岄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呢?我不相信你心中不知道这是最佳安抚下穗岁的方法,再说禾山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你为什么执意要把自己和他分得那么清楚呢?” 黎岄没有回答姜林晖,径直推门走入主殿。 因为……他知道穗岁把他与禾山分得很开。 他不想在穗岁的心中以一个替身的模样活着,哪怕那个人是从前的他自己。 -- 黎岄试着循序渐进地接近穗岁,但他发现这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无论他怎么努力,哪怕穗岁对他的提防和害怕较之最初是减少了一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喜欢上现在的他。 在得知自己住的是黎岄的寝宫以后,穗岁甚至提议过要搬去别处等禾山来接她,被黎岄干脆地拒绝了一回后,她便没敢再提,听话地接受了黎岄的一切安排。 可穗岁面对姜林晖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虽然刚醒来的时候他对穗岁而言也是陌生人,但几日相处下来,姜林晖要给穗岁探脉的时候她已经不再迟疑,就连脸上露出的笑容也不再是纯粹客套的伪装。 这让黎岄感到不解,也生出了类似妒忌的感情。 但他没法模仿姜林晖与穗岁相处的模式去接近她,只能按部就班地待在穗岁身侧。 比如每一日他都会亲自给穗岁送去吃食,并且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把东西吃完再离开。 黎岄也明白他坐在穗岁身边只会让她觉得更不自在,但他觉得只要穗岁习惯了自己的存在,时间久了,总会知道他的无害,慢慢放下心防。 然而有一天,黎岄照常给穗岁送去吃食,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穗岁却罕见地主动叫了他一声。 “大……大人。” 穗岁不肯像姜林晖介绍的那样喊他“阿岄”,黎岄也没法把自己的全名告诉她,于是穗岁只这样不带姓氏地喊他大人。 黎岄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惊讶,看了眼他刚摆出的吃食,问:“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喜欢?” 他记得穗岁其实是不喜欢吃鱼肉的,但这狱法山上瀼泽里的鱼对修补灵根的益处是其它灵物不可比拟的,只是穗岁若是实在吃不惯这样的味道……黎岄皱了皱眉,思索起还有什么具有类似功效、又不带有浓郁腥味的灵物来。 “不是的。”穗岁连连摆手,“大人准备的东西都很好吃,我也不挑食的。穗岁就是想问……大人是不是与禾山是亲人?” 穗岁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忐忑。 她初见黎岄的时候就觉得与她印象中五感几乎全失、一头青丝变成银白色的禾山十分相似。 可是即使他们两个人的发色、身量以及五官都是相像的,周身的气质与眉宇间的神色却都截然不同,所以穗岁睁开眼睛后第一时间就知道眼前这人不是禾山。 哪怕知道他有意收敛着灵压,身上的威严与气势仍然压得穗岁喘不过气来,因此她并不敢在一开始就问出这个问题。 半个多月相处下来她便发现,这位大人虽然行为举止有些怪异,总是默不作声地陪在她身旁,但至今为止都没有半点伤害她的意思,也不从她身上图什么,反而给她带来了许多有助于恢复的药膳,与她从来不曾见过的、供她解闷的小玩意儿。 所以穗岁就觉得,她现在问出这个有些冒犯的问题,应当也不会被怎么样。 黎岄却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直到穗岁心慌地低下头去,才开口问:“你就没有怀疑过,我就是禾山吗?” “……”穗岁放下筷子,把手伸到桌下扭成一团。 老实说,她是怀疑过的。 可是穗岁不愿意相信、也不能接受她的禾山变成这个模样。 如果他就是禾山,为何不明说呢?姜大人与她闲聊玩笑的时候,还问过她许多与禾山相处的细节——她想不出来能有什么理由,让这两个人联起手来兜这么大圈子骗她。 而且她的禾山不可能做出这样冷峻又居高临下的模样。 “其实你并没有完全相信我们的说辞吧。” 穗岁“噌”地一下站起身,一边摇头,一边后退。 她自以为伪装得很好,这些日子他们二人说什么她都照做,为何会被发现端倪? 黎岄看着穗岁慌张地睁大双眼的模样,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直接点明穗岁心中真正惧怕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禾山回到了神界、做回了神官,不愿意再和你在一起了,嫌你麻烦想快点甩掉你,才至今都没有出现过呢?” 每说一句话,他就往穗岁的方向前进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将穗岁整个笼罩在阴影之中。 忽然,穗岁的后背撞到了柜子上,顶端摆放着的一只青瓷花瓶掉落下来。 纵使屋内铺着十分厚实的地毯,花瓶撞击地面仍然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后碎裂开来。 穗岁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不自觉往旁躲闪了下,便撞上了黎岄的胸膛。 黎岄顺势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在穗岁耳边继续说:“又或许……他已经死了呢?” “啪——” 穗岁无措地看着黎岄的侧脸,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下意识挥了上去:“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但是请您不要这样污蔑他,禾山不是那样的人。” 至于他最后说的那个可能性……穗岁连想都不敢再多想一遍。 他答应过要和她一起健健康康地走出孽海,穗岁记得那时禾山听到她说出自己的心愿以后温柔地抱住了她,随后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说了句什么来着? 穗岁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越是努力去想,越是觉得头疼欲裂,怎么都回忆不起来禾山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听见怀中的人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黎岄定了定心神,挥出一道术法把破碎的瓷片清理干净,然后不容反抗地把穗岁抱起来,走回桌边坐下,又就着这姿势让穗岁坐在自己腿上,紧了紧环在她身后的手,问:“怎么,一点关于他不好的消息都听不得吗?” 可穗岁此时已经无心去计较黎岄说的话和做的动作了。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原本只是想去回忆那日禾山究竟抱住她说了什么,可一集中精神,在孽海中发生过的一切就如洪流涌来,不断冲刷着她的识海,所有声音和画面交织在一起,吵得她头昏眼花,又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只得伸出二指摁在太阳穴两旁,紧紧咬着唇,去抵御这滔滔不断的胀痛感。 “你怎么了?”黎岄试探地问,“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可这一句话却让穗岁脑海中的漩涡加快了旋转的速度,搅得她神色愈发痛苦起来。 紧接着,她的唇齿间被横着塞入了一根手指。 黎岄:“嘴唇都流血了,不痛吗?” 穗岁也不同他客气,更加没有思考其它事物的能力,便狠狠地咬了上去。 …… 姜林晖赶来的时候,就看到穗岁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黎岄站在她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殿下,你的手怎……你脸怎么了?” “没事。”黎岄若无其事地回答,“你先看看穗岁,她方才头忽然很痛,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姜林晖调转神农之术,片刻后大骇:“这是怎么回事?” 黎岄就将方才的情景大致描述了一遍。 “她原本各方面都还不稳定,你为什么要去刺激她?”姜林晖语气中忍不住带上了指责之意,“你这样根本不可能让她恢复记忆,只会叫她的神识彻底混淆——你难道是想看穗岁彻底疯了不成?” “我没那样想。”黎岄看着穗岁,又说,“可她现在这样,和疯了真的有区别吗?” “……” “林晖,你觉得你编出来的说辞还能骗她多久?” 姜林晖抿着唇,回答不上来。 忽然他眉心一跳,走上前去在穗岁肩头点了两下:“穗岁?” 黎岄这才发现穗岁不知何时起紧紧揪住被子,像是再一次被噩梦靥住,惊惶不安地喊:“放开我的手……” “什么手?” 黎岄沉吟一瞬,解释道:“她在孽海中被壬熠的四夫人碾断过指骨。” “她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过!” 姜林晖正要去检查穗岁的手,可她猛地坐起身来,剧烈地喘着粗气,放在被褥上的十指止不住地颤抖。 “你醒了!”姜林晖高兴地上前,想替穗岁诊察。 可是穗岁忽然避过他的手,整个人往后挪动了两下,紧张地看着他身后的黎岄。 姜林晖思索片刻,努力对穗岁笑了笑:“你别管他,他就是不会说话,但没有恶意,不过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可他这故作轻松的语气一点都没能缓解室内紧张的气氛,穗岁仍然紧紧抱住自己,目不转睛地看着黎岄,姜林晖就继续劝:“穗岁你看,你打了他一巴掌,还咬了他——阿岄不是没拿你怎么样吗?他也算吃到苦头了,你就别怕他好不好?” 他坐到床边,隔开穗岁和黎岄的视线,温和道:“我来给你探个脉,看完我就带他出去。” 穗岁这才将眼神落在姜林晖身上,却不似平日里的友善和亲近。 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相信他的话,姜林晖就好脾气地坐在旁边,耐心等她自己心里下个决断。 “那你……让他先出去。”半晌,她轻轻地说。 姜林晖愣了愣,发现这个场景竟然像是回到了穗岁刚才醒来的那一日。 他神色复杂地回头,心中有些担忧黎岄不肯照做。没想到黎岄只是皱了皱眉,就转身离开了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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