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不断地叨咕着什么,咬牙切齿的,男子竟有些想笑。 这时,老妇人道:“回将军的话,这是周司马嘱咐奴婢们给将军送进来的。周大人说了,让将军松快松快。” 男人的眉心微微地跳了一下。 他想了想,点头道:“哦?既是周司马的心意,那便留下吧。” “是。” 老妇人退下了。 帐中只剩梅川与他两人。 他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床榻—— 梅川这才看清楚,原来他这么高。粗略估计,最低有一米八五。他的脸棱角分明,眼神中透着黑铁般的冰冷。头发散着,带着几分疏狂。肩膀宽厚,腹却是平的,那是常年身处行伍的精壮。 梅川莫名地想起那个与她相亲的小科长,肚子上满是肥肉。 小科长靠近她时,她只想逃。而这个男人靠近她,她却不觉厌恶。 原来女人也是好色的。 梅川想到此处,噗嗤一笑。 男人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逼到床榻的一角,缓缓道:“说,你准备如何动手?” 梅川一愣。 想起方才他与老妇人的对话。她暗暗猜到了一些。 想必那周司马与他明面上是军中同僚,关系甚好,私底下却各怀心思。故而,他怀疑周司马命人送营妓到他帐中,是想暗中对他下手,不怀好意。 他的手又粗又重,捏得梅川很是疼痛。 这个狗男人。以为他捏的是兔子、是耗子吗? 男人见梅川不作声,以为她是被猜中意图,哑口无言。 他冷笑:“姓周的送你来,我便收下。可能活到几时,就看你的造化。” 他手上的劲儿使得更重了。 梅川彻底地相信了史书上对他的描述。凶暴狠毒,杀人如麻。 自个儿都是得了胰腺癌,死过一回的人,怕他干甚! 梅川一想,双腿盘上他的腰,口中艰难道:“阿季!你个大变态!杀了我,你也得死!” 男人的手忽而松开了。 阿季,是他的乳名,只有他母亲和他幼年时的几个同伴知道。现时,这军营中,无一人知晓。当然,也包括周司马。 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呢? 男人蓦地意识到她的双腿盘在他的腰间。 姿势暧昧。 他清了清嗓子,后退一步,问道:“你到底是谁?” 梅川过了好一会子,方才喘匀了气。 她突然感激自己爱看野史的这个习惯。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她记得大学时代在图书馆看过一本书,叫作《青史煮酒》,讲的便是短命皇帝妄钦的一生。从他出生到死,细枝末节,都写得非常清楚。 开篇第一句便是:“殇帝,苻妄钦,西都人也,幼名阿季。” 梅川恼他快将她掐死,起了捉弄他的心。 她道:“我家祖传神算之术,通天晓地,我爹有赛诸葛之称。” 男人挑挑眉:“赛诸葛?本将军怎么从未听说有此号人物。” 梅川继续胡诌:“诸葛孔明当年若不出茅庐,天下又有几人知道他的名号?我爹,便是那隐居的孔明,不屑出隆中。可惜,他老人家走得早……” 男人疑惑道:“那你便给本将军算上一算。” 梅川闭上眼,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关于他的隐秘。连他幼年时得过痢疾、险些夭折,都说了出来。 男人看了看她,一时摸不透眼前这个女子是何来路。 他坐在榻边,皱眉道:“那会子,你说杀了你,本将军也得死,是什么意思?” 梅川神情凝重道:“你将有灾厄,命不久矣,除了我,没人能解。所以,我说,你若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灾厄?说来听听。” “我问你,你近来是否有鼻渊头痛之症?” 他的袍子上有白芷的香气,并掺杂着苍耳子、辛夷、薄荷的味道。白芷,味辛,性温。这些药配在一起,便是治鼻渊头痛的方子。 梅川虽然学的是西医,但喜欢看中医典籍,对中药方子略略懂得一些。 男人点头。 梅川用手指了指天,道:“你前不久在泗水河打了一仗,为了制敌取胜,你命手下的人将上游的堤坝砍断。那水中的生灵有了怨气,故而来报复你。你现时只是生些小病。过不了多久,便会血枯而死。除非……” “除非什么?”男人半信半疑。 梅川认真道:“除非你把猪血涂在脸上,绕着泗水河跑上一圈!那讨债的怨灵被镇住,便不会再来。” 一想到这个狗男人脸上涂猪血的样子,梅川拼命地忍住,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 男人思量了一会儿,面带愠色,再一次掐住她的脖子:“死丫头,你捉弄本将军!” 又掐!!! 梅川怀疑自己等不到渡天劫,就要命丧他手。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外头的小兵丁急急禀报:“将军,大事不好,敌军兵分两路夜袭粮草辎重——” 行军在外,粮草辎重,至为攸关。 男人连忙握住长刀,往外走去。 梅川想起《青史煮酒》上关于他的另一句话:骁勇冠绝,常将骑为先锋,每战无不克捷,常斩敌首悬于马头之上,敌大骇。 男人走到门口,扭头看向梅川道:“你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敢动一步,本将军就立即杀了你。” “我哪儿也不去。”梅川说着。 这家伙砍头就像砍柴一样轻松。梅川不想自己的脑袋届时也“悬于马头之上”。 男人走后,帐篷里安静下来。 梅川四下里找了找,没看到镜子。 她特别想看看,来到这个世界里的她,是什么样子。 忽见角落里有个水盆,她连忙走上前,低头看—— 水中的人,还是从前的模样。浓浓的剑眉。一张薄唇。 不同的是,眼神较之从前,多了几许凌厉。 梅川在帐篷里来回踱步,她翻了翻男人方才看的兵书,发现书页的角落里写着两个小小的字:暗香。 像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这女子是他的什么人呢? 《青史煮酒》那本书上,恨不得连他的头发丝都讲得清清楚楚,唯独没有留下关于他情爱的只言片语。妻、妾,甚至连侍女都没有。 梅川倦了,握着兵书睡着了。 约莫一个时辰,男人回来了。 他是被抬回来的。 他击退了敌兵,但是他身中一箭,受了极重的伤。 那箭头没入血肉。伤口若不处理妥当,在这个季节,是极易发炎的。 军医们无人敢上前。伤口太深了。且离心口极近。稍有不慎,便伤了将军的性命。 梅川道:“我来——” 在她的世界里,这个手术难度并不大。 军医们瞪眼看着她。一个营妓,何德何能,敢做这等事? 几个副将拦住她。 良久,床榻上的男人突然开了口:“让她来。” 梅川上前,封住男人的近心端,烧红的刮刀插入。男人登时昏死过去。 床榻边的副将迅疾地将腰间的刀拔出来,直指梅川!
第4章 她是我的人 “是何人派你来谋害将军!”有个身着白袍的副将双目通红地质问梅川。 白袍副将名叫时允,是苻妄钦的亲信,素日唯将军马首是瞻。今见妖女害得将军昏死过去,心便慌了。 军营中暗暗分作两股势力,以苻妄钦为首的“战将派”和以周司马为首的“裙带派”。 天安城久攻不下。 战事胶着。 在这大营中,苻妄钦是主将。他若死了,那周司马必然会接替他的位置。 可他除了有个在宫中做皇妃的姊姊,没有半点值得说道的地方。他道貌岸然,喜欢伪装自己,扮出一副“儒将”的样子。可时允知道,他打击异己时有多狠毒。他不止一次给苻妄钦的人使绊子。 帐外稀稀疏疏的虫鸣,时允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惨的前路。 刀对着梅川,梅川却并不慌张。 她曾经在外科工作过三年。见到太多众生相,医闹不在少数。曾经有个病人的家属愤怒之下将一杯滚烫的水迎面向她泼来。好在她反应快,身子一闪,躲过去了。若不是后来,她最好的朋友莲若出了场意外…… 改行四年,做了四年的心理医生。这拿手术刀的手,竟未生疏。 “别干扰我做手术。”梅川看都不看时允。 医生特有的严谨与冷静让她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气势,时允的刀一时间僵在手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言语之间的每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梅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军医的工具跟梅川从前用的比,差很多。但,还是称手的。当年,华佗给人做手术用的就是这种启子与刮刀。 待到麻利地将苻妄钦的伤口包扎好,梅川轻吁了口气。 一旁站着的那些军医们个个目瞪口呆。 箭头取出,脉搏未伤,血渐渐止住。这女子的医术不是一般的高超。 随行军医,哪个不是从医官署千挑万选出来的呢?他们都是杏林当中的佼佼者。可谁都没有眼前这个女子这样的胆大心细。 营帐的帘子被拉开,一个男人走进来,众人皆向他行礼:“见过周司马——” 梅川正在水盆里洗手,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着那进来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儿朱色的衣裳,面孔白皙,腰间悬着一个香囊,香囊里依稀有依兰香与蛇床子的味道。他颔首,向众人道:“莫要多礼。本官听闻苻将军受了伤,担忧不已,特来看看。” 接着,他关切地问军医中的一位老者:“孙大夫,苻将军现时如何了?” 梅川笑笑。她心里清晰地归纳出几点信息。 第一,周司马虽行军在外,但只是挂个空名,一点苦头没吃。苻妄钦的手上全是茧子,而他的手白而光滑,怕是连刀枪都不曾摸过。他的姊姊想必在梁帝面前很是得宠,安排他随军出来,挂个闲职。有朝一日,战胜还营,他不费吹灰之力白捡个“便宜功劳”; 第二,依兰香与蛇床子,皆是催情之香,这是个纵情声色的男人; 第三,他待人非常温和,与苻将军完全是两种风格,看得出,他工于心计,极擅拉拢人心。 姓孙的军医拱手道:“回周司马的话,将军的箭头已被取出,想来无有大碍,只是,现下还未醒来。” 周司马走上前去,看了看苻妄钦的伤口,叹了句:“将军之伤,离心口如此之近,甚险。难得孙大夫医术精湛,当为再世华佗。” 孙军医有些尴尬,讪讪道:“苻将军的箭伤,并非卑职所治,而是,而是……” 周司马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道:“哦?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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