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真相有些是他小时候听父亲说的,有些则是来自于旁人口中零碎的拼凑,而后来乔恩公爵初到王宫时,索菲亚的母亲还从一众围殴他的贵族子弟中救过他,在知晓他的身份后,感叹道:“一晃眼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要知道,你的祖父还欠我一笔债没还呢!” 那时候祖父早就已经去世,真假与否根本无法考证,可年少的乔恩公爵对面前这位帮助了自己的夫人充满了感激,竟真的相信了她的说法。 “我会替他偿还您的,夫人。” 乔恩公爵紧张地承诺,而对方则露出满意的笑容,将身旁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女孩拉到他跟前,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偿还给我的女儿吧!以后在她困难时能够伸出援手,毕竟刚才也是她最先发现你遇到麻烦的。” 乔恩公爵愣愣地与眼前女孩对视,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睛泛着冷澈的光,一如刚才在花园中偶遇那般干净、漂亮。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转动,所有一切都在时光的流逝中走向既定的轨迹。 而眼下,当年于王宫的花园里对视的女孩和少年,如今正在修道院神圣的祈祷室中赤身裸||体地纠缠在一起,乔恩公爵觉得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可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寻找自己姐姐的孩子?” 索菲亚听了半天,发现谜题不见变少,反而一个接一个地重新往外冒,纵使国王觊觎自己姐姐的孩子,但也不至于对一个年幼的小女孩产生什么非分之想,索菲亚百思不得其解,猜测道:“难道是因为母亲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还记得祖母第一次见你时,给你的那枚戒指吗?”乔恩公爵突然问。 索菲亚当然记得,她低头看向自己与乔恩公爵交握的双手,纤细的无名指上赫然是那枚来自提利尔伯爵夫人的赠礼——她的祖母阿玛莉亚公主的遗物——如今索菲亚已习惯佩戴它,去纪念久辞人世的亲人。 “我说过它是恺撒王室之物,象征着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权利。”乔恩公爵在她头顶轻声说:“却没有告诉你那是只有王储才有资格占为己有的东西。” 而王储只会是一个人,所以世间不会再有第二枚这样的戒指,可问题是,既然这枚戒指属于索菲亚的祖母,那如今恺撒的君主又是如何登上王座的? “……” 索菲亚闻言满目震惊,瞬间觉得自己似乎窥得了一个巨大的秘密,握在乔恩公爵掌心的手也在不自觉地用力,而乔恩公爵见她神情,到底是不想让她过多涉足这些复杂阴暗的东西,于是拍拍她未着寸缕的身体,试图唤回她已陷入僵局的思绪。 而索菲亚冷不防受力,不轻不重,却足够带动一些黏腻的气氛,再加上乔恩公爵眯眼中藏匿不住的坏笑,索菲亚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因为体型差的缘故,她整个人被裹在属于他的气息里。 索菲亚:“……” 她真没打算继续和乔恩公爵在这种场合下厮混,她的祖母还在头顶看着,简直罪孽深重,可索菲亚阻止不了乔恩公爵,距离天亮还有很长的时间,他根本没有任何睡意。 第二天,驻扎于福尔戈修道院的军队开始进城,可索菲亚疲惫得连根手指头都已无法动弹,全程窝在丈夫怀里呼呼大睡,而乔恩公爵则一脸得意地顶着菲利普·兰斯凯特想要杀人的目光,一路策马前进。 接下来,兰斯凯特的军队将在苏瓦尔城稍作休整,然后沿科黎底亚雪山途经王都而直抵马赛丘陵,乔恩公爵不断催促菲利普·兰斯凯特赶快离开,免得一天到晚老是在索菲亚面前转悠,对方被他过河拆桥的态度气得半死,自然不会如他所愿。 但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于是在兰斯凯特到达苏瓦尔城的第七天,菲利普·兰斯凯特终于整装完毕,准备带领军队向科黎底亚雪山出发,而临行前索菲亚前去送别,在知晓自己与菲利普·兰斯凯特并无血缘关系以后,索菲亚对他多少有些防备,毕竟按照乔恩公爵的说法,这个名义上的哥哥,本就对她多有觊觎。 可事实究竟如何,索菲亚并不知道。 她不是兰斯卡特家的血脉,自然也不会拥有马赛的继承权,如果菲利普·兰斯凯特知道真相,那他帮助自己的那些行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个问题,在菲利普·兰斯凯特离开时有了答案。 “当你承诺将继承权交予我的孩子时,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菲利普·兰斯凯特骑在马上,低头看着这个自己一直难以割舍的女人,在她蹙眉沉默之际,继续说:“我当时在想,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也是你的孩子呢?” 第39章 子嗣 就这样,在初秋之际的某个清晨,菲利普·兰斯凯特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苏瓦尔,也离开了自己心仪多年的姑娘,只丢下一句似迷非迷,对他而言已算是最为勇敢的剖白。 而索菲亚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绝尘而去的背影,好半天才不确定地扭头道:“他…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 乔恩公爵快速而温柔地回应着,然后平静地揽住妻子,若无其事地往回走。 真是大意了,千防万防也没能阻止这家伙在最后一刻垂死挣扎!乔恩公爵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已经杀心四起,他微微笑着:“大概还没睡醒,在说梦话吧!” 索菲亚:“……” 她倒也没有蠢到相信这种胡说八道。 刚才菲利普·兰斯凯特几乎算得上是说完就跑,索菲亚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弥漫起一阵尘烟,等到后来一点一点回味过来那句话里的意思,整个人都要炸裂开了——菲利普·兰斯凯特他果然知道真相! 索菲亚被一股怒火笼罩着,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兰斯凯特家的血脉,而菲利普·兰斯凯特也从一开始就没想从她手中换取马赛的继承权,他之所以答应出兵帮助苏瓦尔,就如乔恩公爵所说的那样其实是别有用心的。 他竟然想让她替自己生下继承人……?! 如此冒犯之言竟被说得如此含蓄,索菲亚觉得他幸好跑得够快,不然自己一定会杀了他的! 她本就因为母亲与父亲之间千疮百孔的关系而怨恨婕勒丝夫人,自然而然也会迁怒于她的孩子,尽管如今已经知道,比起非婚子的菲利普·兰斯凯特,她这个血统不正的孩子才是最没资格说三道四的那个,而她的母亲也被认为是无可原谅的背叛者,可是索菲亚依旧感到愤怒,且夹杂着难以形容的恶心,其程度不亚于当初醉酒和乔恩公爵第一次过夜,早上醒来惊悚与绝望交加而想要杀人的嗜血感。 而乔恩公爵则微笑着听索菲亚对菲利普·兰斯凯特致以最恶毒地诅咒,并默默忽略掉所有连带波及自己的咒骂,贴心地提议道:“下次再见,我便以冒犯之罪取下他的首级,如何?” 索菲亚闻言一愣,抬眼看去,见乔恩公爵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当他微笑的时候,总有种平静的不详感,于是连忙提醒道:“那你将与整个马赛为敌。” 毕竟菲利普·兰斯凯特目前算是兰斯凯特家唯一的血脉,而她的父亲艾尔德公爵也几乎看不到有任何其他子嗣出生的可能,说起来倒也奇怪,明明是对待婚姻不忠之人,却多年来除了菲利普·兰斯凯特的母亲以外,身边再无别的女人出现,也不知道该说他薄情寡义还是用情专一。 “那他也将与整个维斯塔那为敌。”乔恩公爵无所谓地挑眉,丝毫不见惧意,“想杀女王的丈夫,可不见得是件容易的事。”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站在你那边?” 索菲亚好奇地看他,毕竟这些年是兰斯凯特养育了她,不说心中对谁有所偏倚,或与谁敌对,总归不能眼睁睁看着苏瓦尔与马赛之间陷入纷争,而这一点,自她嫁给乔恩公爵以来就从没有改变过。 “我没有笃定也没有期望你会选择站在我这边。”乔恩公爵平静地目视前方,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我说过,从我们相识开始,你便被赋予了特权,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而我作为维斯塔那女王的丈夫,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人杀了的。” 言下之意不管索菲亚阻不阻止,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索菲亚默了默,忍不住道:“你就这么想杀他?” “我想杀他已经很久了。” “为什么?” 乔恩公爵微笑地说:“因为他该死。” “……” 索菲亚简直跟他说不清楚,干脆闭口不再谈论,他们在苏瓦尔城门前延伸的道路上行走,身后跟着一队执剑守卫,道路两旁是苏瓦尔初秋泛黄的农野,正在时间的推移中一点一点变向金黄,一如刚才菲利普·兰斯凯特那段小小的插曲,并不足以让索菲亚一直驻留和惦记。 她和乔恩公爵在午时左右回到了城堡,如今所有腥风血雨平息,乔恩公爵已不再像以前那样终日奔波忙碌,可以更多地和妻子呆在一起。 历经维斯塔那一战,他在苏瓦尔一带的威望更上层楼,曾经妄想背弃祖先誓言,而不愿承认年轻的领主荣归故土之人,也都开始老老实实地收起獠牙,纷纷向其展示自己的忠诚。 恐惧,是一切权力的保障,所有人都在恐惧中选择了臣服,包括战败后的维斯塔那。 乔伊斯的莫顿公爵不断写信给索菲亚商告朝中事务,在沐恩爵士的辅助下,维斯塔那继任者的名字在旧日政权的更迭中逐渐成为不可忤逆的存在,而莫顿公爵有时也会抱怨几句,说沐恩爵士的行事作风简直与他过去侍奉的君主如出一辙,万事皆以武力优先,虽然有时候的确可以解决不少问题,但同时也制造出了越来越多的问题,如今各方势力矛盾激化,整个王都人心惶惶,颇有种秩序崩溃前的末世感。 可乔恩公爵对此嗤之以鼻,“又不是沐恩制造了问题,而是问题本来就一直存在,明面上说的是沐恩,实际上却暗中指责我凶残无道,这个乔伊斯公爵可不简单啊!” 他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将身前的索菲亚搂得更紧,午后的书房爬过寸寸阳光,浅浅落于两人交叠的身体,在风平浪静无事可做的日子里,乔恩公爵最大的爱好便是陪妻子翻看那些厚厚的文献,然后看着看着一桌凌乱的书页便更加无序地抖落在了地上。 而索菲亚衣衫不整,被迫俯在桌上,裸|露的肩膀还趴着一颗沉重的脑袋,她艰难地读完手中的信件,有些忍无可忍地侧了下脸,问:“你让沐恩爵士杀了所有反对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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