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杏怎么了?”这句话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虽然心里这么想,陈之椒还是一板一眼地交代了:“刚刚在外面淋了点雨。姐喝了感冒冲剂睡下了,没什么事。” 陈千秋又问:“那你呢?” “我?”陈之椒没懂。 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外表还算得体。 她那把伞大,撑的也稳,罩下她和陈之杏两个人绰绰有余。因而陈之椒风衣上沾到的零星水迹早就干了,看上去比刚到家的陈千秋还要自在得多。 “小杏没事,你还好吗。”陈千秋说,“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小杏不知道的,我或许知道一些。要是不高兴,也可以跟妈妈说。” 犹豫了一下,陈之椒摇头:“没有。” ——是没有不高兴,还是没有事? 陈千秋忽而叹了口气,道:“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之椒。” 本来回家是一次难得的休假。但实际上除了回来第一天,陈千秋几乎还是没有休息过,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一整栋都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副楼。 陈千秋这就回去了? 闻言,陈之椒不免惊了一下。在哈特几次三番的聒噪之中,她不得不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是否将离开的事情告诉家人们。 但先开口的居然是陈千秋。 虽然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少有假期,逢年过节都不得空。这回艰难挤出时间,估计也是看在闻天遇到意外不放心,才能回来看看。 陈千秋摘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捏了捏鼻梁,眼下不明显的青痕透出几分疲倦之色。她平静地望着陈之椒,告诉她:“在离开之前,我希望能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要让妈妈留下遗憾,好么?” 她们选定的谈话地点还是那间藏书室。 藏书室位于一楼角落,光照不好,连白天都要开灯。陈千秋所有重要资料都在侧楼专门存放,这里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东西。 然而书架林立,被人多次翻阅过的密密麻麻的书籍分门别类地整齐排列着,还是会给晕字的人一点震撼。 比如陈之椒。书籍对她来说就像苹果,是家中食物近乎弹尽粮绝时的最后选择。 “啪”的一声,灯光大亮。 眼睛适应了光线,陈之椒发觉这回藏书室入口处居然多了两把藤编的小椅子,并一张空荡荡的小几。 是上次之后才多出来的。 陈千秋让陈之椒先坐。陈之椒乖乖坐下,看着陈千秋转身走进了书架之间,片刻后取下一本书折回来。 视线本就跟着妈妈转,没待陈千秋走近,陈之椒已然通过封面颜色认出了那本书——连哈特都看过的《量子宇宙》。 “我想你已经看过了。”陈千秋将《量子宇宙》放在桌面,推至陈之椒面前,“还记得它讲了什么吗?” 面对陈千秋,陈之椒有着和在哈特面前截然不同的耐心。 《量子宇宙》是一本很基础的入门科普读物,要说它在这一室藏书中有什么不同,只有它的扉页上留下过陈千秋的字迹。 陈之椒靠着回忆,说了内容大概,标准得像是应对书面考核。 “记性不错。”陈千秋点头,“我想说的是,那股牵引你来到这个世界的能量在观测挑选的时候,我也在牵引它。” 陈千秋用这幅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陈之椒无比震惊的话。 陈之椒寻找过,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蓝金。 如若说首都星和这颗类似,那么远在亿万光年之外的艾尔星系或许也能寻找到对应的星系。但是谁都知道,他们的科技滞后得根本飞不出眼前狭小的星系! 陈千秋对蓝金应当毫无概念。 “是我想要你来的。”陈千秋坦白道。 “第一次母女缘分是上天赐予,孕育一个孩子,是生命的奇迹。我们还能第二次做母女,是我执意强求。你回家后,我却发现你一直不开心……”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交错着困惑和近乎后悔的痛色。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是不是我的偏执引发了连锁反应,让你成为失去了记忆的一具空壳,才害得你这么痛苦。” “对不起,之椒,我欠你一句道歉。”
第87章 陈之椒死于十六岁前的夏天,人生如烟花般短暂绚烂过,便归于永久的寂静。 极大的痛苦伴随着不可置信的荒谬之中,陈千秋率先想起的,居然是多年之前说出最透天的预言的相师。 记忆中,她和相师屈指可数的会面中的最后一次相见发生在早秋。 陈之椒的周岁宴上,她招待了这位不速之客。 三十岁出头的相师望上去年龄比她还要小几岁,皮肤是类似骨瓷的颜色,一种漂亮但没什么生气的白,黑沉沉的睫毛压着眼睛。 她脚步轻巧的越过人群,在没有请柬的情况下如入无人之境,泰然自若地出现在了她面前,笑盈盈地喊她:“师妹。” 陈千秋没奇怪为什么她没被保安拦下。无论什么事情发生在相师身上,似乎都很理所当然。 “师姐,欢迎你来参加我女儿的周岁宴。”陈千秋平静地说。 在陈千秋心里,相师一直是个古怪的家伙。但她并不讨厌她。 相师仿佛很怕冷。天气还没转凉,她已经提前穿上了下个季节的衣物,浑身遮得严严实实,连白皙瘦削的指尖都掩在袖口下,只露出一张素净的脸。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陈千秋和相师都逃不开数不尽的相似之处。相师与陈千秋师承同一位老师,两人学的也是同一个专业。 身处同一个领域,又是师姐妹同门。肉眼可见的,未来她和相师的交集只会多不会少。 命运却偏偏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没过多久,有人兢兢业业在实验室打转,有人却忽然抛下一切,跑去山上成了神神叨叨的巫医道士之流。导师为此扼腕,自此绝口不提心爱的大弟子。 陈千秋和这位据传因多次延毕得了失心疯的师姐私交寡淡如水。 不请自来的相师在陈之椒的周岁宴上扔下她一份比诅咒还要难听的预言。好在只有陈千秋一人听见,否则闻天或许会当场抄起能够摸到的一切攻击性武器将她的师姐扫地出门。 这一幕简直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情节:出生不久的公主,宴会上不请自来的女巫留下一份诅咒—— 但相师显然没有意识她有多像一个反派角色。又或许她只是不在意。这幅泰然自若的模样让陈千秋都哑口无言,一阵接一阵的荒谬感堆积,最后凝聚成了无动于衷。 归根结底,相师不是什么坏人。只要敷衍过这一阵就好了,来者是客,高高兴兴地送走她吧。 陈千秋这么想。 相师抬起手,白袍中荡出一根金线,吊着枚精致的挂坠,小小一枚,看得出很漂亮。相师把吊坠递到陈千秋手里,不给她推拒的机会。 “喏,这个给你——和孩子。” “收着吧,师妹。”相师微笑起来,仿佛很得意似的,“就当是我给孩子的周岁礼,这可是全世界独一份儿的,不会有第二个人有了。看在我们同门师姐妹关系的份上。” 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似乎是某种玉石。 伸手不打人笑脸,陈千秋道了谢,接过吊坠,决心赶明天就丢进哪个角落里,眼不见为净。饶是陈千秋笃信科学,也被相师一番不怎么好听的话弄得火大。 现在想来,一切仿佛有迹可循。 陈之椒听罢,被其中过量的信息冲击得几乎大脑停摆,她不自觉地猜测:相师带来的“礼物”难道是一块蓝金? 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面对未知,探究是人类的本能。 可陈之椒不能将疑惑宣之于口。就如同她应当对所有超出这个世界的科技守口如瓶一样,蓝金的存在不应当让陈千秋得知。就算陈千秋最终了解了蓝金是何种物质,也不应当通过她。 还有几个小时她就要离开这里,把事情弄得明明白白也没意义了。 陈之椒只好保持沉默。 “我之前不开心,并不是因为妈妈你,而是我自己的问题。”陈之椒坦白地说,“反而,能有机会再和你,和爸爸、姐姐有见面的机会,我很开心。我太久没有直白地表达过我的心情,也许造成了一点儿小误会……” “总之,我之后,会好好珍藏这段回忆的。” 陈之椒说完这段话,鼓起勇气承认:“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妈妈。” 她没有低头,直视着陈千秋的脸,心里终归会有些畏怯。陈千秋用尽一切办法,才换她来到这个世界,可她却只想着走。 她像是在等待来自妈妈的审判。 “妈妈也会……永远记得你的。” 即使以后,再也没有办法相见了。 陈千秋眼睫轻颤,平静地接受了。态度之镇定,让陈之椒不自觉地惊了一下。 “你有你的理由。”陈千秋说,“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是我和小杏固执地把你当成孩子对待,但你早就到了可以对自己的决定负责的年纪。就算很不舍得……我还是希望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陈之椒第一次听到她说这番话。 相师的预言在两个世界都没有出过错:她和家人分别的是在太早了。童年的她没有和妈妈来一段推心置腹的谈话的机会,还是个孩子的她没有办法理解那些过于深奥的语言,对整个世界的理解都很懵懂。 她倏忽偏了偏头,忍下眼角的泪意。 “晚上好像还要下雨呢。”陈千秋似乎没有注意,她抬起头,好像想要望向陈之椒身后那扇门外的渺远的天空。然而视线穿不透一扇实木的门,陈千秋只是道,“早点回去吧,别让家里那孩子久等。” · 令司融没有想到的是,好不容易有一天闲下来的机会,他居然会觉得不适应。 日复一日的奔波忙碌养成了惯性。养育孩子是不易的,想要躺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就获得大笔进账是天方夜谭。失去司家的光环,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无论是蜗居在十八线小城里当牛马,还是在京市勤勤恳恳为司商工作都是一样的累。 至少后者光鲜,老板给钱大方。 被压榨也有被压榨的好处,他心里不用愧疚。 司融唯一想不通的是司商在陈琰身上展露出的有点吓人的大方—— 他居然给了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孙女一份足够坐进董事会参与公司事务的股份。 生日会那天,他只比在场的宾客早一点收到股份变更通知,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陈琰年纪还小,没有基本的民事行为能力,他将作为法定监护人暂时代理这部分股权。 顶着旁人揣测的视线,被天降馅饼正正砸中的司融却冷着脸恶意揣度:不会是司商和司谦都不能生了吧? 否则这实在是说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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