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屋外的卫老爷子立刻将怀中的卫续顺手交给身边的一个小厮,提着衣摆奔进屋中。 他伏在老夫人身边,急切地叫着:“阿元,怎么了阿元?”他顾不上回头,将空着的手在身后乱摆,“快,快去请大夫!” 屋内的丫鬟急急忙忙往外跑,产婆在卫老爷子的注视下端走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秦以慈惊讶人身体里竟然能流出这么多血来。 她往前走了一段,听老夫人声音虚浮:“相公,好疼、好累……” 卫老爷子布满茧子的手在她额上轻轻抚摸着,“别怕,大夫很快就来了。我在,阿元我在。” 老夫人双眼微阖,唇色发白:“好冷,相公我想要火炉。” “好好好,火炉,来人把火炉拿过来!” 卫老爷子一边指挥着下人,一边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脸上,“别怕,很快的,别怕,很快的……” 可是,老夫人没有等到大夫,甚至连火炉都没有等到,就这样在卫老爷子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失去了气息。 卫老爷子好像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看着妻子紧闭的双眸和安详的睡颜,良久才发出一声嘶吼。 下人们都静静看着卫老爷子痛哭,还有几个平日里跟在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也在偷偷抹着眼泪。 等卫老爷子的哭声渐小,那抱着卫续的小厮从门外探入,左右看了看后缓缓走上前来。 他对卫老爷子说:“老爷,节哀。还是看看小少爷吧。” 说着,他把怀中已经安睡的卫续递上前。 刚刚出生的卫续还没有之后的病态,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圆乎乎的小脸看着就像让人揉一把。 卫老爷子扶着床沿缓缓站起,慢吞吞地接过小厮怀中的卫续,感受着这团陌生的温度。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妻子唯一的孩子。他还是温热的,可他的母亲却已经变得冰冷僵硬。 他此刻正安稳睡着,竟是不知自己已没有了母亲。 秦以慈不忍再看卫老爷子这张痛不欲生的脸,只能转过身,却对上了老夫人安详的睡颜。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目光在那张和卫续有七分相似的脸上留恋许久。 那日卫续咽气的时候,也是这样了无生气的一张脸。 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你最好没什么坏心思,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静静坐在床边,思索自己为何会做一个这样的梦。 卫老爷子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眼中的悲恸也渐渐转化成一片冰冷和怨气。 忽然,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得高举,将卫续悬在半空。 屋子里的下人都吓了一跳,身边的小厮更是立刻上前抱住他的手臂阻拦:“老爷,老爷您冷静一些……” 秦以慈也被这阵惊呼给拉回思绪,转而看向一旁眼含热泪的卫老爷子。 他应该是想要将卫续摔下去的。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孩子,夺走了他妻子的生命。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用这个孩子的命来换回他的妻子。 举了半晌,他终究没有狠下心来。 毕竟,他只有这个孩子了。 他将卫续重新抱在怀里,这么大的动作这孩子竟然也没有被惊醒,睡得极其安稳。 卫老爷子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脸,柔软的、温热的。 盯了许久,他沙哑着声音道:“续。” 身边提心吊胆的小厮一顿:“什么?” “叫卫续吧。”他看向躺在床上的妻子,这个孩子就当是自己妻子生命的延续吧。 原来,不止是续命,还有这个意思。 秦以慈之前一直以为卫续的名和他的字一般都是卫老爷子迷信想着多续他几年的命所取,没想到竟是和老夫人也有关系。 不知为何,秦以慈下意识看向了睡得安稳的卫续。 心中隐隐觉出些不对劲来。 人人都说卫续是自出身起身子便不好,可现在去看他的模样,白皙红润,哪里有之后病重虚弱的影子? 她又记起之前卫老爷子说过的话: 卫续一岁前他因为妻子离去悲痛欲绝,很少关注卫续所以才让他垮了身子,对此卫老爷子日日哀叹,后悔不已。 秦以慈原先也相信这话,毕竟一个身子虚弱的孩童出生后就被人放置一边,不多加看管确实容易染病。 可是如今她再看,心中却不由生出个可怕的想法来:若是有人在这一年之中加害于卫续呢? 卫续一死,卫家家产无人继承,那岂不是能名正言顺地落入他人之手? 念此,秦以慈背后不由发凉,她迅速环视四周,尽力将在场所有人的模样都刻在心中。 下一瞬,她就被惊醒了,周身也是刺骨的寒冷。 她坐起身来揉揉眉心,向冷风吹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扇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而身上本该盖得平整的被子此刻正堆在床下。 怪不得会觉得冷。 可她睡觉向来安稳,又怎么会将被子踢下床呢? 她穿上鞋站起身往窗边走去,指腹触碰到那冰凉的木器时惊得她一激灵。 她将窗户关上,但周身冷意仍未消散。如今正值初秋,连雨都没下,怎么可能会这般寒冷? 秦以慈看看窗户又看看周围,空无一人。于是她回身点了几盏灯,轻轻开口:“是你吗?” 周围只有冷意环绕,没有任何响动,但她还是敛了眉色,轻声问道:“卫续?” 她又等了许久,门外传来一声关切:“夫人,我看您点了灯,是怎么了吗?” 秦以慈应一声:“无事。” 粼秋的声音再次响起:“夫人,您这些日子实在劳累,还是得多休息一会儿的。粼秋明日就给您弄些补身体的药膳过来,可不能垮了身子!” 秦以慈唇角勾起,回道:“好,你也早些去睡吧,别守着了。” 等粼秋的脚步声远去,秦以慈最后在屋内扫视一圈后揉揉眉心,疲惫地叹了一声。 看来真的是太累了。 她躺回榻上将被子规整地盖好,缓缓闭上眼。 还是早些睡吧。 等秦以慈入睡,放在桌上的烛火才诡异地闪了一下。 卫续抱臂倚在窗边,看看桌上似乎是为自己留着的烛火,又看看躺在床上睡得安然的女人。 最终,他还是没有再次将窗户吹开。 “你究竟想做什么?” 第4章 翌日一早,天边蒙蒙发亮。 粼秋将妆台边的雕花窗推开,清晨清新舒爽的风便从屋外吹进来。 她迎风深深吸了一口,发出爽快的声音后转头看向坐在床上扶着额头的秦以慈。 “夫人,您没睡好吗?”她迎上去关切道。 秦以慈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搀扶后站了起来,“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梦?”粼秋思索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是关于姑爷的吗?” 秦以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这些日子您为姑爷的事情操劳许久,夜中会梦到也是可能的。休息几日便好啦!” 秦以慈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确实有些疲惫了。 她将梳子递给身后的粼秋,轻声道:“也许吧……” 粼秋接过梳子后仔仔细细为自家夫人梳着头发。秦以慈平日里很是注重容姿,就连发丝都是柔软顺滑的,一梳就能梳到底。 乌黑莹亮的发丝在粼秋指缝间穿梭。不多时,一个极其精致的坠马髻便出现在了她眼前。 “夫人今日想簪个什么花?”粼秋问。 秦以慈指尖抚过桌上整齐摆放的一支支素钗,最后拿起一支绒花白流苏的钗子递给粼秋。 粼秋左看右看,在她发间寻了一处最为适配的地方簪上。 而后,她露出个大大的笑来,“好看!” 秦以慈也借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伸手在流苏间拨了拨,唇边终于露出了一抹笑。 但很快就被纠结取代,她犹豫片刻后问:“粼秋……” 粼秋正为她挑选着今日要穿的衣裳,听她叫便回头:“夫人有什么事?” 秦以慈侧过身子看着她,“你说这世上有没有鬼?” “鬼?”粼秋的动作顿了顿,“应该没有吧!您不是从来不信这些吗?怎么忽然问起我来啦?” 秦以慈轻轻摇头,“我也不清楚,但不知为何我最近总是觉得身边有些什么东西……” 粼秋一听,严肃起来。手里的活也不做连忙小跑到秦以慈身边,上看下看,担忧道:“您不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吧?” 没等秦以慈开口,粼秋又说:“粼秋这就去西园寺给您祈祈福,好让那些坏东西离您远一点!” 秦以慈拉住如离弦之箭一般要冲出去的粼秋,失笑道:“你方才不还说不信吗?” 粼秋一张小脸板起来,“可和您有关的,粼秋什么都信!” “不若您和粼秋一起去吧!让大师给您驱驱邪,说不准效果更好!” 秦以慈思忖后还是摇头,“算了,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这怎么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粼秋觉得还是得去看看的!”粼秋说得一脸认真,秦以慈伸出食指戳戳她的脑袋: “好了好了,我今日的衣裳呢?” 粼秋这才一拍手掌,小跑回去准备秦以慈今日要穿的衣裳。 秦以慈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后才转回身子,而就在这一转身,她却在镜子中看到了一张不属于自己的脸。 她手中拿着的梳子脱手落在桌上,发出的响声惊动了身后的粼秋。 粼秋立刻回头,“怎么了?” 秦以慈一脸不可置信地站起身,若是说之前见过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大可当做幻觉。 可她方才确实是在镜中看到了卫续的脸。 一张了无生气但愤愤的脸,和往日的卫续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有鬼? 秦以慈跌坐在椅子上,粼秋扶着她眉头都蹙起来:“夫人,您怎么了夫人?” 秦以慈撑着额头,疲惫开口:“没事,更衣吧,我们出去走走。” 粼秋还是不放心,但出去走走透透气总是好的。她只好回身去拿衣裳,心中却更加笃定了要去西园寺祈福的想法。 …… 出了门,吸了几口凉气,秦以慈心中也松快了些。 识海清明,也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可还没等她清闲片刻便有家仆来报,叔公家来人了。 秦以慈瞥了一眼张大嘴巴一脸来者不善模样的粼秋,示意她过于失礼。 等粼秋变了神色,她才笑道:“那去请客人到静茗堂,我稍后便到。” 静茗堂正是卫家宅子中用来待客宴请的前院正厅,昨日的素宴便是设在静茗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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