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两年,霍忍冬逐渐适应了这样与世无争的生活,忘记了自己在修仙界的一段故事。 没有人可以对抗时间,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在小草村平凡度日的农女。 一直到某一天,隔壁的小院来了一户外乡人。 搬家那天阵仗很大,全村人都来围观了。 高头大马、家丁仆从。 爹娘悄悄说,隔壁是一户从大城市搬来的富贵人家,来乡下养病的。这家老爷儒雅非凡,夫人美丽温柔,他们家还有一个聪明绝顶的小少爷。 霍忍冬那年才十二岁,她不知道什么叫儒雅非凡,印象里,村子里地位最高的村长也会挥着烧火棍追着小儿子到处骂街。 但那天黄昏,她在屋门口摘柿子时,遇见了一个人。 那时候,一只熟透了的柿子脱手而出,差点砸到地上,被另一只手灵活地接住了。 “你就是邻家的女儿?”声音清润好听,“初次见面,我姓戚。” 小霍忍冬愣愣抬头,见那只接住柿子的手修长白皙,手指修长,显得那颗橙色的柿子格外好看。 面前的人比她高出一个头还要多,凤目墨发,容颜俊逸,是个十四五岁的翩翩少年郎。 霍忍冬当时心想:爹娘说的没错。 新搬来的小少爷朝她笑了笑,把手里柿子递过来,一大一小两只手接触的一瞬间,霍忍冬却愣住了。 【想要我救你?】 【小小年纪,多笑笑才好看。】 【仙女,过来吃饭吧仙女。】 【我死后,你才能哭。】 …… 面前的少年面孔和未来一个人重合,相似的轮廓、相同的凤眸,只是神情有细微差异。 霍忍冬瞪大眼睛,缓缓启唇:“公……子。” 面前的少年歪了歪头:“你怎么了?” 她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她转头一路小跑冲回家,看见爹娘都在院内干活。至于他们的背影和回忆里是不是一样,她已经记不清了。 少女站在院门口,忽然低声开口。 “爹娘,我要走了。” 父亲在劈柴,闻言抹了抹汗大笑:“冬儿总是很有主意。” 母亲穿着围裙走出来,口中抱怨着:“阿娘刚刚才炖上你爱喝的汤,一定要现在走么?” 霍忍冬含着泪点点头。 母亲走过来,亲了亲她的脸,眼神爱怜:“快去吧,爹娘会在这里等你。” 霍忍冬露出一个笑,泪花涌现,她头也不回地冲出院门,冲进了外面的大雪纷飞里。 她在雪地里面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跑。 风雪覆盖了小草村的土屋,覆盖了一路脚印。 她不敢回头,生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不想离开了。 隔壁屋子的小小少年走出来,在后头喊她的名字。 爱是最温柔的泥潭,包裹着止步不前。 她要记得,她是修士霍忍冬。 她要继续往前走下去。 不能回头。 * 有古老的传言说圣树是天道的种子。靠近它,就如同照一面镜子,所有心底埋藏的欲望都会显现。 是人就会有欲望,普通人如此,修士也如此。 只要有欲望,就会陷入圣树编制的美梦里。这就是没有人可以走到树下的原因。 红圈外,村长心神不宁地抽着旱烟,周围村民们忧心忡忡。 “这是个好姑娘,如果出了人命该怎么办……” “好半天没动一下了,该不会死了吧?” 他们议论的对象,穿一身白衣,一动不动站在草坡中央,既不前进也不后退。不管怎么叫她也没有反应,好像睡着了一样。 “这也不是事啊,要不咱们想想法子……”一个男人话还未说完,忽然听见身旁的小女儿大叫起来。 “爹爹快看快看呀!!!” 所有村民条件反射往前方看去,就见已经如雕塑静止站立许久的女子,忽然又动了起来。 她坚定往前,而且脚步稳健、步履从容。 村民们愣神了一秒钟,然后爆发出阵阵欢呼。 老村长忍不住张大了嘴,连他也不敢相信,“圣树几千年来,竟然接受了一个人类……” 在跑过大雪纷飞后,霍忍冬的眼中渐渐变得清明。 她想起来了自己是谁,想起来了自己的目的,更加想起来了自己要来树下做什么。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如羽毛一般粉色的合欢花,一簇簇开放着坠落,赫然壮观。 ——她已经走到了圣树脚下,身旁就挨着巨大树根。 花朵如同雾气一般,纷纷扬扬坠落,轻轻落在她的掌心; 举目望去,可以看见远处的村民和村落,但他们的声音她完全听不到; 这条耗尽力气的路,其实也不是那么长; 风声在耳边吹拂,吹动她的黑发。 恍若隔世。 她坐在圣树合欢的粗大树根上,轻轻抱住了粗糙树干。 当把脸贴在上面时,有种奇妙的、血脉相连的感觉。 霍忍冬甚至听到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圣树是活的。 她垂下眼,纤长睫毛轻微颤动:“我已经忘记了爹娘的模样,谢谢你让我又看见了他们。” “我以为我很可怜,命运悲惨,又被人诓骗欺辱,但其实并不。” “爹娘爱我,公子护我,我很幸福。” 合欢树的枝叶被风吹得呼啦啦地响,像是在温柔地回应她。 她听见了圣树的话—— 你一出生就有五行爱护; 你还有一颗天生的道心; 因为你啊,是大自然最喜欢的孩子。 灵植被你采摘,灵兽受你驯养,先天灵物被你驱使。 你是天道的孩子,她会一直、一直保佑你。 所以,身为凡人的她有了修仙世家都没有的天赋; 韩庐日思夜想的灵根,却被他看不起的糟糠未婚妻所拥有; 并不是她运气有多好,而是因为天道庇护。
第48章 圣树的使者 村民们看着那道纤细的白衣背影远去,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后来的高兴,到最后的目瞪口呆。 “她她她……”一男人大着舌头,“她竟然走到了树下!!!” “我没看错吧?” “村子里从来没有人可以走到过树下!” “别说村民了,我就没听说过有人有这先例!” 村长没听见其他人的激动议论,他浑浊的眼睛忽然发出光亮,口中喃喃自语,双手合十。 “是圣树挑选出的使者啊。将来,她对村子必然十分重要……” 老人扶着拐杖,虔诚地跪在地上,见他如此,其余村民也都呼啦啦跪伏在地,众人朝着巨大合欢树的方向齐声祈祷。 “圣树保佑——风调雨顺——” “圣树保佑——家宅太平——” * 树下,霍忍冬站在息壤边界挖土。 一开始,她是用一把铁锨刨坑,挖了没多久就积攒了小小一堆。 但很快她发现:铁锨以极快的速度腐烂了。 明明是新铁器,却飞快长满锈迹,再不能用。而她刚才挖出来的那堆息壤,竟在无声无息间消失了,好像融化似的,重回大地。 霍忍冬很快明白,息壤作为土系先天灵物,存在特殊,是不能用铁质物件挖取的。 于是,她又在附近捡了石块、木棍来尝试。一段时间下来,她发现遇到息壤后,石块会粉碎,木棍会腐朽,竟然没有一个堪用的。 “果然如同村长所说十分困难呢。”霍忍冬擦了擦汗,自嘲一笑。 她抬头看了一眼,折腾这么半天,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天边的晚霞通红璀璨。 而不远处,戚慈身上的火苗渐渐熄灭。男人垂着头跪着,好像完全失去了意识。 霍忍冬眉目一凛,她必须加快速度了。 现在再去尝试别的材质已经没有意义,霍忍冬狠下心,决定徒手挖土。 一双纤纤玉手陷入漆黑泥土里,不复洁净,霍忍冬用掌心不厌其烦地一捧捧搬运息壤,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什么宝贝。 好在幸运的是,息壤并不坚硬,她的手没有烂,挖出来的息壤也好好地堆在事先脱下来的衣服上,没有返回地里。 这方法果然有效! 霍忍冬大受鼓舞,更加卖力地用手挖取息壤,等到差不多攒了十斤她才收手。 来时历经坎坷,往回走时却没有受到圣树幻境的任何迷惑,顺顺利利。 只是在走过戚慈身边时,霍忍冬呼唤了几声,见他毫无反应。 她忍不住靠近,然后伸手小心翼翼碰了下他的脸颊,触手滚烫像一团火,而一贯警惕的戚慈竟然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霍忍冬就知道他恐怕不好了。 当机立断,她将装着息壤的布包背在左边肩膀上,再将戚慈搭在自己身上,右手环着他的腰,以自己纤弱的身躯承载他全部重量。 一个一米八多的成年男子哪里是个女子可以背的动的,再者,当男人失去意识以后,身躯毫不设防,会比平时还要沉重好几倍。 所以一开始她没撑住,两个人双双摔在地上。 就这关头,霍忍冬还记得要保护好背上的息壤,用自己当肉垫,摔痛了也没有吭声。 反倒是不远处围观的村民,见此纷纷发出惊呼声,为她揪了一把冷汗。 “姑娘,先别管他了,一会再去救人吧!” “小心啊姑娘!” 在他们的呼喊声里,霍忍冬拍拍衣裙站起身,深吸口气再次调动浑身灵力,一边背着息壤,一边背着戚慈,缓缓朝外圈挪动。 她的每一步都在地面踏出一个深深的脚印,雪白小脸上沾着泥土和汗水,再没有平时如霜如雪的气质。 但村民们没有一个走的。 大家都默默看着,到最后竟然也没人说话,只是在心里替她数着步数。 还有十步,快了快了…… 还有五步、三步、两步! “大家快来帮忙啊!!!” 也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等霍忍冬刚踏入红绳圈,几个大汉眼疾手快冲上去,一边一个,把已经陷入昏迷的戚慈轻松扶了起来。 没了最大的负重,霍忍冬终于有机会喘息。她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呼吸,滴滴答答的汗珠如黄豆往下掉,砸在土地上。 但尽管小姑娘已经如此狼狈,她抬起头来,脸上却挂着明媚的笑容。 “我成功了!” 围观的村民傻了,他们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她,不由想:这么瘦小的女娃娃,瞧着也不过十八岁,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村长走过来,颤声:“姑娘,你的手……” 霍忍冬低头看了看,见一双手又黑又红,忍不住藏在身后:“没事,洗洗就好了,倒是这个息壤,要快些铺到床上去,不能沾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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