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鸽松、无锡排骨、五味三鲜、南乳汁肉、莲蓬蟹粉豆腐、无锡灌汤包、梁溪脆鳝、太湖三宝,玉兰饼,双酿团,一道道出来,顿时满厨房鲜香四溢,甘旨农肥,这般饕餮大餐,色香俱全。 画船上人家,观赏着窗外景色,就着这船菜,几位官员推杯换盏,清倌们吹弹拉唱,仿佛欢乐窟不知人间事。 可日已将暮,江山将晚。 红豆叹了一声气。 “红豆妹妹,原来你在这儿啊。”背后传来声音,红豆回头才晓得这几位丫鬟是谢大姐唤来寻她的。 红豆脸上立即挂上童真的笑容,“几位姐姐好,方才我贪看外边的景色,不知道呢。” 丫鬟笑道:“我家大人就喜这处的景色,咱们大家伙不懂这些雅趣。妹妹喜欢就好。” 有一丫鬟主动牵住了红豆的手,一起往回走,小心打探:“妹妹跟着谢大姐多久了,姐姐们真羡慕妹妹啊。” “羡慕?”红豆瞧了瞧丫鬟身上绮丽的衣衫,秀丽的容颜。 那丫鬟道:“怎能不羡慕呢,妹妹能够跟着谢大姐学技艺,以后立身持家,上哪儿都困不了。” “秀玉,妹妹还小呢。” “唉,这么一说,我想起今儿看妹妹和大姐一起做饭,有这等手艺,在这世上活着才有意思呢。” 红豆听她们七嘴八舌地说起对她的那一手厨艺的羡慕喜爱,一时之间微怔。随即才明了,在这漂泊无依的世道上,女子本就身若浮萍,若无处可倚,自己无法立足,那这一辈子便可悲了。一路上,谢大姐这个名字出现在她们的嘴中,多是仰慕,可想而知,即便是离经叛道的大姐,也是因为那一手高超厨艺的船菜船点,才能过上如今清贫而美满的日子。 离去时,丫鬟们依依不舍地送她和谢大姐。 “红豆妹妹,以后有缘再见。” “大姐,红豆妹妹,我会念着你们的。” 画舫已经张灯结彩,甚至窗上还映着美人跳舞的影子,几多繁华,几多富贵。红豆她们那艘小船在暮色里黯淡,极小,悄无声息地离去。 红豆朝她们挥手告别。 谢大姐已经走进了船舱里。 红豆划船的时候,瞧了一眼谢大姐的背影,从未觉得这阴郁的背影是具有那么大的力量,就如一座可以倚靠的山石,庇佑了她。 她忽而弯唇一笑。 也明白了这么久以来谢大姐对她的爱护。 “大姐,谢谢。” 走进船舱的女人还未落下帘子,红豆这一声谢意被湖风轻飘飘地吹到耳梢,甚少笑的她难得地露出一脸欣慰神情。 “好好学罢。” 红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嗯。”她音调上扬,划起船来也更加带劲。 远远晚风送来清倌些许幽丽的清唱。 如金的暮色下,太湖水涟涟波动,青山碧树魅影重重,船在水上,仿佛金舟行过鬼蜮,倩丽中带着一丝诡谲。 便如这迟暮的山河。 可惜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然,听商女唱曲儿的才是真正的亡国人。
第40章 坊湖鲜冬瓜盏 ◎结束◎ 近来日子平静无奇,红豆伴在谢大姐身边,终日不是学习船点船菜,便是在谢大姐的吩咐下对从前做过的菜谱进行背诵,谢大姐严厉认真,绝不许她有一丝的亵渎。自然,闲时也会命红豆撑着船去到江上那些风景幽美之处,两人同赏。 只不过谢大姐不喜外人,除去必须要见人的时候,一向都喜欢回避,红豆知她心意,往往也将船停靠在幽静少有渔船之处。 这一日,天无端地乌云连绵,江上也是个阴天,风刮得有点大。 谢大姐瞧了瞧天色,“这副要下雨又不下的样子。” 收回眸色时,忽然瞧到远方处的一艘破破烂烂的渔船,她眉头蹙了起来,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劲,“红豆……快撑船。” 红豆从谢大姐的声音里竟然听出了恐慌。 红豆知道肯定是出事了,所以立即开始划船,当她跟随着谢大姐的目光瞧到不远处那艘渔船,尤其是看见上面的打着赤膊的男人时,额头几乎都留下汗滴了。她差点忘记了,这个世道并不是如她想象的那样无忧无虑,尤其是她们两个女子居住在江上,被人盯上的可能性很大。 “快——”谢大姐脸色大变,也同红豆一起撑船。 江风甚至送来了那艘船上男人们的讥讽粗鄙的笑语声。 “小娘们,别跑了。” “我们只要金银。” “妈的,快拦住他们。” 甚至那船上有一个男人要跳入水中,伺机追上来夺船。 他好快,就像是水里的一条游鱼。 红豆回头时,被他那像是鬼般恐怖的脸上神情吓到了。 她使劲地划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 “往这边。”谢大姐虽然也慌张,但也知道她如果不冷静下来,今天的下场会很惨。她们划向的方向是江口,只要一出去了,那边就有渔船了,倒时也就安全下来了。 显然谢大姐这个想法也被那些人看出来了,一时骂声更甚,随着江风灌入耳朵里的就没有一句好话。 用力,用力,用力,用力…… 红豆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她不敢再看后方,只是抱着一丝希望看向前面的江道,却见一艘尖船,一艘花船,还有些晚归的渔船时,终于眼前一亮。 “大姐,我们有救了!” 谢大姐也看见了。 “小娘们!”水里的男人骂了一声,似乎也在顾忌不远处的官船和商船,而他的同党们,都在那艘破破烂烂的渔船上的男人们也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干脆一点,直接登船夺财。这时,一声清哨子响起在江畔上,惊动了游鱼和飞鸟。 这些男人们骂骂咧咧地,终究还是没有上前,而是划着船远处去了。 那水中的男人更是阴狠地锤了一下水面,不甘心地瞧了瞧红豆和谢大姐,才往回游。 这是怎么一回事? 红豆和谢大姐却不敢回望,而是拼命地继续地往前划船,生怕陷入这些人的陷阱之中。 她们看见从归船里有一艘船正朝她们划来。 红豆喜:“大姐,有人来救我们了!” 谢大姐顿时松了口气,攥得紧紧的手也慢慢地松了下来,回望,方才那艘破烂渔船果真消失了。“……太好了。” 江风灌入衣袖,浑身冷汗一吹,热意渐渐消退,身体反而变得冰冰凉的。 两人为逃脱的险境相视一眼,眼里那些惧怕、泪水、恼恨方才慢慢消散。 方才助力的船停在些许远,船上有人道:“两位娘子没事吧?” 谢大姐让红豆扶着自己,行了一个万福礼,“多谢老爷救命之恩。” 那人隔着江面,只看得出是一个商贾,穿着打扮都很时新。“无事就好……咦,娘子看起来眼熟,可是船点大家谢大姐?” 谢大姐看对方举着一盏灯笼,依稀看清了他的面容,惊讶地道:“原来是杜老爷。” 姓杜的商人和谢大姐寒暄了几句,左右不过关心她的安全,语调温柔如蜜。 红豆见谢大姐一贯的冷面霜眉在经过刚才的险境后,也竟然有了些寻常女子的惶惶之色,看着那杜姓商人的目光温柔了许多。 红豆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好的改变。 只是听两位大人约定好了,明日泛舟,谢大姐亲自道谢为他做上一桌菜。 杜老爷推诿了一会儿,终究是喜悦地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因出了这么一桩事,红豆和谢大姐俱是凄凄惶惶,也没什么心情用膳,只是煮了海鲜粥随便填饱了肚子,睡前一人喝了一碗定神汤。 次日,和风丽日。 杜老爷准时而至江口,虽快到不惑之年,可能是保养得好,脸色红润如孩童,一身绫罗绸缎更显得精神,今日为赴约而来更是打扮得美观,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意味。 “红豆。”杜老爷笑呵呵地唤了她一声。 红豆:“杜老爷。”她垂下眼眸,不知为何,对此人没有一丝的好感。 好在杜老爷并没有发现红豆这点小别扭,视线是被正走出船舱的谢大姐吸引了,一动不动的。 红豆也回头一看,怔了。 但见谢大姐笑容满面的,难得地,竟然露出了几分娇柔。 脸颊儿涂了胭脂,微红,倒也动人。 往日沉色的衣裙也换作了稍浅稍靓丽的斜襟大袖上衫,下裙更是美丽,绣着云桃图案,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簪了金银簪,身上也戴着一些首饰。 “杜老爷。”谢大姐微微屈身,行了个礼。 杜老爷这才收回那失神的目光,下意识地想要笑着扶起她,但靠近时被谢大姐推开了,毕竟她不是杜老爷的妻妾。 “奴家多谢昨日杜老爷救命之恩,今日特备了船点感谢您。” “好说好说。”杜老爷笑眯眯的。 两人目光相交,便是红豆这个外人都瞧出了不对劲。 那船点是谢大姐早上起了个大早,取了荷花渡里最新鲜,盛了花露的花苞做的荷花酥,又漂亮又精致。甚至就连给这位杜老爷喝的茶,也都是谢大姐平日舍不得拿出来的银针。 红豆承认自己酸了。 她抱着膝盖蹲在船角,暗暗偷听他们的说话声,听着听着就更加失落了,谢大姐的笑声那么清亮,那么开心,仿佛自己和她相处了这么久,都没有见过她这么开心。 午膳,谢大姐甚至亲自动厨,不让红豆帮忙。 做了好几样经典的船菜,如太湖云块鱼、干炸银鱼、龙眼膳片、清蒸太湖白鱼。 杜老爷吃得赞不绝口。 谢大姐羞赧含笑。 当真是郎情妾意。 次日后,每隔几日,杜老爷便会邀谢大姐一起泛舟,他们吃的船点和船菜慢慢地全由红豆来准备。 甚至有一日回来,谢大姐忧心忡忡坐在船里,对镜梳妆着,唉声叹气。 红豆最近看淡了,甚至也从这一场主仆亦或是母女之情中慢慢地脱离了,她亦想起了自己是这个时空的来客,美食谱在这几日忽然又响了起来,脑海里滚烫炙热,就如上一次在雀花楼一样,她恍惚地,才知道又快到了她要离开的时候了。 红豆沉默了一下,还是敲了一下船舱,没人应,她走了进去,就看见从前总是一张严肃脸的谢大姐在镜子前一副多担忧的脸。 “大姐,你没事吧?姓杜的让你不开心了。” 红豆不客气的话得到谢大姐一瞪眼,她嗔道:“你胡说什么呢。” 她顿了一下,似有无限的娇羞,好久才在红豆追问的目光下,闪烁着眸子说:“杜郎他欲娶我为继弦,让我从今往后不必再在这江上辛苦,过好日子咧。” 红豆心一滞,难以置信地瞧着她,竟然都不会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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