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碟中的各式蜜饯五光十色,有糖渍的蜜橘,糖霜的姜片、山楂,话梅等。 孟渡拾起一片蜜橘送进嘴里,轻轻一咬,橘肉在唇齿间绽开甜蜜的汁水,令人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青昼紧张的问:“如何?” 孟渡笑着点点头。 青昼笑道:“太好了。” 孟渡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随口问道:“对了,还未问过你,你是哪里人?” “河东道,代州。” “河东道……”孟渡又拾起一块山楂,咬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战国时应该是赵地。” “女公子还记得花车幌子上的地名吗?” 孟渡嗯了一声,回道:“雁门北岭。” 青昼道:“我就是在雁门关出生的。我从小随母亲在军营中生活,十岁那年,在一场对抗突厥的战事中,母亲为了保护我被乱刀砍死。母亲抱着我从北岭的山头滚落,我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清风拂过竹林,屋内一时寂静。 青昼用手背一抹眼睛:“扫女公子的兴了。” 孟渡摇摇头:“令尊在天有灵,见你如今亭亭玉立,还能保护好自己,定是非常开心。” 这时,门外,重明鸟叫了两声。 江一木回府了。 江一木洗浴更衣后,准备在书房写会儿字,于是喊辛夷帮忙备纸研磨。 这时杜仲进来,说托人打听落桐的事情有了消息。 “哦?这么快。”江一木放下笔,对辛夷说,“喊孟娘子一起来听听吧。” 辛夷:“这……” 江一木看他一眼:“怎么?孟娘子不在府上?” 辛夷回道:“我听说孟娘子在西楼煮了茶等少爷。” 江一木眉一抬,看辛夷的眼神多少有些荒谬。 辛夷急了:“真的!我没开玩笑,不信少爷自己去瞧瞧。” 江一木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既然孟娘子煮了茶,我们就去她的屋中说话吧。” 初秋夜晚的风带着凉意,江一木回屋披上一件月白色的鹤氅。 孟渡和青昼听见了脚步声,已在门口等候。 孟渡笑道:“江郎中里边请。” 江一木走进屋,总觉得哪里不对。 细想来,似乎是孟渡的笑过于乖巧。 上回,空青打碎他桌上的翡翠葫芦时也是这么笑的。 三人在茶桌对坐,青昼在旁边沏茶。桌上还摆有一小碟蜜饯。 江一木开门见山:“十年前,奉春出过一场大案,涉及到一个女子,名叫落桐。落桐是阿禾的一位故人,但很不幸在那场惨案中过世了。我怀疑吕仆射的妾室落雨和落桐是姐妹,所以让杜仲去奉春查落桐的户籍。”江一木看向杜仲,“杜仲,你说说吧。” 杜仲应了一声,道:“藍州去奉春,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两日,加之官府做事较慢,所以我去了一趟镖局。——然后找到了这个。” 杜仲摸出一本小册子,放在茶桌上,小册子的封面上写着开成十年,页边红墨印着「永顺」二字。 “镖局会收录每一起重大案件的案卷,案卷中有涉案人员的信息。”杜仲说着翻开册子,只见纸页上写着“受害者落桐”。“落桐是奉春人,父亲是樵夫,住在奉春县琅琊关九真山一个村寨中。落桐有一个同胞妹妹叫落雨,早年在染坊做工,后来又被卖到吕家,给吕夫人做通房。” 孟渡心说,她们果然是姐妹,还是同胞姐妹。难怪阿禾会跟踪落雨,定是将她错认成落桐了。 江一木接过册子翻了翻,杜仲说:“关于落桐的只有这些,剩下记录的都是赵家因掠卖人口被抄家的事。” 江一木将册子翻过一遍,确定没有其他遗漏的信息,将册子递给孟渡,说:“孟娘子可以看看当年的卷宗,镖局所记录的基本属实,如果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孟渡接过册子,道:“多谢。” 江一木喝了口茶,说:“我有两点疑问。一,阿禾为何要跟踪落雨?阿禾向来心思缜密,特别是对重要的人和事,落桐落雨虽是同胞姐妹,但分隔多年,样貌和言行都不甚相同,我认为阿禾不会认错人。” “二,落雨为何要加害吕仆射?落雨早年被卖去吕家时,只不过是吕夫人身边的通房,后来才被吕仆射升为妾室,从奴婢升为主子,怎么看都是吕仆射待她有恩,她与吕仆射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她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行厌胜之术,迫害自己的夫君?” 茶房中静了一会儿。 孟渡揣测道:“江郎中的意思是,现在这个落雨,其实是落桐?如果说当年真正死去的是落雨,吕家一定参与了背后的换人,所以落桐蛰伏在吕家,想要择机为妹妹报仇?” 江一木缓缓点了点头,道:“此事我会和阿禾确认。倘若落雨真的是落桐,阿禾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迫害吕仆射以身犯险的。对了——”江一木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孟渡,“孟娘子昨日信誓旦旦的说已想好计策,今日要亲自试一试卖花奶奶的厌胜术。现在如何了?” 孟渡一呛,放下茶杯,握拳在唇前咳了几声。青昼赶忙拍拍她后背。 孟渡稍缓些,又喝了口水,对江一木说道:“此事还是单独和江郎中汇报为好。”
第33章 杜仲和青昼走后, 江一木道:“孟娘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孟渡早就备好了说辞, 一口气没间断的说完了白天的事。 屋内诡异的沉寂。 孟渡抬眼,见江一木在憋笑。 起初只是轻笑几声,结果一没忍住,越发的不可收拾,最后笑到双肩发颤,重重锤了两下桌子。 孟渡跪坐在对面,给他笑得两边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这个年龄的小娘子,难不成还能操心什么家国大事?” 江一木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缓和了些。大笑过后,脸上微微泛起 了红晕。 江一木看向孟渡:“孟娘子,我且问你, 万一成真了怎么办?” 孟渡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一木喝了口茶,从容不迫的说道:“如果这个奶奶真的是厌胜术的高手,达成了你的心愿……”江一木放下茶盏, 嘴角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我屋和你屋距离也不远,若是半夜趁人不备用轻功过来,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等等,不是——”孟渡听得瞠目结舌, “江郎中你对你自己的道术这么不自信吗?一个小小的厌胜之术能制服你?” 江一木啧了一声, 道:“难说。” 孟渡想了想,认真道:“那也不怕, 我可在西楼外设下结界,就算你破了我的结界, 我也并非无能之辈。再说了,还有青昼呢。” “那我呢?”江一木抬起眼看她,眸色渐深,“我对娘子之意谁来负责?” 孟渡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一股炙热冲上耳根,直到看见对面揶揄的笑,气得差点将茶盏丢出去。 “你……算了。”孟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算你真的受到厌胜蛊惑,我也会想尽法子帮你还原心智的。” 江一木嗯了一声,又想到了什么,长眉一挑:“我倒是好奇,做厌胜物时,他们打算如何取我的魂魄。” *** 隔天晚上,亥时一到,孟渡如约来到留仙桥下。 夜晚的留仙桥阒无一人,只能听见桥下小河之水缓缓流淌。 河边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看见孟渡,倏的站了起来。 男孩小跑步过来。 “子炎?” “姐姐好。” 男孩并不多话,接过孟渡手中的细线,在她腕上熟练的缠好打了个结,然后递来一根白绫。 “姐姐,蹲下来,我帮你系上。” 孟渡听话的蹲下身,让男孩为她系上白绫。 “好了,我们走吧。” 男孩牵着孟渡走了一段,说:“姐姐怎么不问我去哪?” 孟渡笑说:“我应该问一句吗?” “虽然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但你是第一个没有问的。” 二人沿着河边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来到一个渡口,男孩扶着孟渡上了一条小船。 小船行了很久,久到孟渡都快睡着了,忽然一个转弯,眼前浮现出昏暗的红光。 孟渡知道自己又来到了鬼市。 子炎不知所踪,孟渡就一直沉默着,只知道有人从子炎手中接过了细线,带着她在鬼市中穿行。直到她被带入了帷帐,一个老迈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脑后响起:“姑娘,蹲点下来,我帮你解开。” 白绫落下,孟渡看见眼前桌上燃着一根白色的蜡烛。老奶奶握着白绫走到桌后,烛火照亮她布满沟壑的侧脸,好似一座封存千年的蜡像。 老奶奶将白绫放在桌上,笑道:“这是鬼市的规矩,我也没有办法,委屈姑娘蒙着眼一路过来了。” 孟渡忙道:“没关系。” 老奶奶定定的凝视了会儿孟渡,说:“你的眼睛太清澈了,不像是凡间的眼睛。” 孟渡心一颤,不知为何,有些心虚的撇开了视线。 老奶奶低头,从桌肚里取出一只布偶人。布偶人与落雨袖中掉落的那只相仿,但更细瘦些。 “姑娘,把手给我。” 孟渡伸出右手。老奶奶取出一根绣花针,在她的指心一扎,挤出红色的鲜血。 “你郎君姓江吧。” “嗯……您知道?” “曾见过一面。” “他在藍州是很出名的少年郎中。” 老奶奶抬起头,看着孟渡的眼色慈祥:“姑娘似乎很以郎君为傲。” “啊……”孟渡刚想说没有,但考虑到眼下的情形又生生咽了下去。 老奶奶用孟渡指尖的血在布偶人身前扎成了一个“江”字。 “五日后,还是亥时留仙桥下见,届时你就可以取走它了。” 孟渡起身,道了谢。 待男人牵走孟渡,老奶奶将子炎叫到帐中,对他说:“这个姑娘,我二十年前见过。” 子炎挠挠头:“可她看起来还未及笄。” 老奶奶摇了摇头,眼色肃穆。 “我死后踏上过黄泉路,我是在那瞧见她的。” 老奶奶不知想到了什么,抿紧了双唇,眼中流动着无尽的哀恸与怜惜。 *** 隔日,茶馆主楼的卧房中。 江一木为阿禾换好药,凝视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的说道:“看来你是不想要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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