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木淡淡抛下一句:“来,进屋说。” 江一木带着孟渡穿过主楼,一直走到后侧耳房的角落。 蓊郁的老藤后设有一间禅房。 打开门,孟渡闻见一股异香。 禅房内昏暗无边, 门一开才落入一丝天光。禅房中央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蹭的一下蹦了起来, 往后退了好几步,似是被吓得不轻。 江一木走到窗边, 缓缓将帘幔拉开,那人被阳光激得伸出手捂住脸,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露出半张脸来。 孟渡看清房中的人,惊道:“辛夷?” 辛夷此时的模样真是惨极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手臂和小腿上还有几道血印。 孟渡皱着眉头,看向江一木:“你把他怎么了?” 江一木一时神色复杂,但也掩盖不住深刻的愧怍之意。 他正要开口,辛夷抢先一步说道:“孟娘子可千万不要误会!少爷并没有虐待我,是我自己道行太浅,怎么也走不出幻境!” 孟渡:“幻境?” 江一木给她一个“一会解释”的眼神,走到辛夷身边先检查了一下伤口,对他说:“你去找川柏清洗一下伤口,上药。” 辛夷应下,刚走到禅房门口,脚下顿了顿,回头问道:“少爷,您不需要再练习会儿吗?” “不需要。”江一木叹了口气,“你快去吧。” 孟渡走到供桌的香炉前。炉中的香已经灭了,屋中还有香气残留,当中除了迷香之外,还有沉香、朱砂和一些她叫不上名的药材。 江一木道:“你还记得中元夜,雪鬼以心魔筑造幻境吗?” 孟渡:“记得。” 当然记得,雨中那以假乱真的一黑一白两位公子。 江一木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一道紫褐色的疤痕横亘掌心。 孟渡微微凝眉:“看来受阴气所侵不浅。”她见江一木右手腕上仍戴着自己所赠的朱砂和狗牙,眉目才稍稍舒展了些,“朱砂和狗牙虽是寻常物件,但这两粒确是开过光的灵物,江郎中最好一直戴在手上,以免疤痕中残存的阴气向身体扩散。” 江一木早在两次与雪鬼的交手中见识过这两粒小灵器的厉害,转了转手腕,笑道:“孟娘子放心,朱砂和狗牙是片刻不离手的。” 孟渡从中听出了些其他意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不自在的垂眸道:“那就好。” “说回正事。”江一木严肃道,“我与雪鬼交过两次手后,好像学会了她的幻术。” 孟渡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一木在说什么。 “所以方才你在辛夷身上重现幻术?”孟渡问道,心说难怪辛夷被折磨成那副样子。 江一木叹了口气,道:“不能说是重现,只是以我的领悟,先是找到心魔的种子,然后让它发芽生长。……但幻境的走向有些脱离控制,让辛夷受苦了。” 孟渡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果然是天赋。” “什么?” “中元夜你是唯一没有受到雪鬼幻术控制的,花市上的幌子也无法映射到你心底,仅仅与雪鬼两次交手就谙其幻术……”孟渡定定的望向对面,“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的命格异于常人?” 江一木没想到孟渡突然问起这个,静了静,道:“我没看过命,因为无人知我生辰八字。不过命格有异这句话,除你之外,还有一人说过。” “徐道士?” “确实是老徐,你为何猜他?” 孟渡沉吟道:“命格有异者,等于半只脚踏在阴阳之交,所以自谙阴阳道的法术。徐道士与你相识这么久,应当知道你研习道术天赋异禀。” “嗯,我修习道术时确实少走了许多弯路。不过老徐说这话的时候我还不会道术。”江一木回想起往事,嘴角微微弯起,“我从小就开了天眼,但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每天身边来来往往很多人,我并不想他们打扰我,就假装看不见他们。直到后来有一次,老徐给镖局送丹药,看见我蹲在墙角和鬼讲话。” 孟渡眼前浮现出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和鬼聊天的场面,不禁笑了起来,不过很快又想起方才的“正事”,收敛了笑意,抱歉的说道:“对不住,又把话题扯开了。” “无妨。”江一木说,“我之所以练习幻术,是想借幻术之力做一件事。” 江一木将十年前那场惨案的真相尽数告知。 孟渡先前所猜想的,虽与现实差距不大,但得知落雨的真实身份是落桐,还是颇感震惊。 江一木正色道:“我想以落桐的心魔筑造幻境,让阿禾进入幻境与她交涉,这样幻境中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伤及旁人的性命。” 孟渡问道:“以落桐心魔筑造的幻境,阿禾为什么可以进入?” 中元夜的幻境之中,白衣公子是她的心魔无疑。黑衣公子虽然穿着江一木当晚的衣服,但似乎并不是江一木本人。 江一木说:“我认为第三方进入幻境是可行的。中元夜我尝试进入你们的幻境,但当时我以一对七,实在分不出心。即使是那样,我还是在你们的幻境中搅局了,因此证明同一个幻境是可以多人进入的。” 孟渡问:“你想要再试试吗?比方说以我的心魔做幻境,让青昼或杜仲进来。” 江一木没有回答。 孟渡明白他有顾虑,万一幻境的走势再向辛夷那样失控,于是说道:“江郎中不必太担心,我自认为道行比辛夷稍深些,上回落入鬼市喜轿的幻境中,我是有清醒意识的。” 江一木想到鬼市喜轿发生的事,心忽的跳了一下。随即想到孟渡的心魔或执念,无一与他相关,脑中划过一丝恍然,还是让理智占了上风。 江一木摇了摇头。 孟渡:“为何?” 江一木抬眸望向孟渡,眸中克制的温柔,叫她一时间手足无措。 许久,江一木移开视线,声音低沉却字句慎重:“于公于私,我都不想窥探你的心魔。” 孟渡听得脑袋嗡嗡的,随即意识到一件事——今日的江郎中多少有点问题,是不是对她,太关注了些?孟渡深吸一口气,忽然间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们来找你了?” “他们?” “鬼市的奶奶。”孟渡一本正经的打量着对方,“他们是不是取你魂魄了?” 这边,江一木并没有领悟孟渡此问的含义,于是一人敢问,一人敢答。 “他们取我魂魄,我能不知晓?孟娘子放心吧,他们连临江轩的院门还未踏入过呢。”江一木自信的说着,甚至还弯了弯嘴角,“等他们来了,我定要好好招待一番。这个招待可能不太厚道,还请孟娘子配合了。” *** 当晚,月明星稀。 子炎找了个处偏僻的角落翻墙入府,走到院中才发现府门半开。 “早知道直接从大门进来了……” 子炎悻悻的低喃道。 子炎一边念着护身咒,一边走向银杏树。在护身咒的庇护之下,旁人眼中的他如同消失了一般。 银杏树下,白衣少年盘膝而坐,挺拔端正。清风吹来,额发在眉间轻荡。 据子炎过去两日的观察,江郎中每晚都要在树下打坐一个时辰,这时候四下无人,取他魂魄最为容易。 子炎顺利的走到江郎中身后,这才停下了护身咒。只见他屏住呼吸,合上双眼,左手背于身后,右手掐诀,念起一段异族的咒语。 这是一种能让人部分魂魄与躯壳短暂分离的咒语,甚至还附带了些催眠的功效。 待咒语念完,子炎睁开眼,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影。 “不好!” 子炎刚一转身,就被江一木拎着后领,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子炎空中划拳勾腿,被江一木顺势丢了出去。 “杜仲,接着。” 子炎在空中惨叫一声,落在一个结实的怀里。 杜仲从背后钳住子炎双肩,回道:“少爷,接住了。” 江一木看也不多看子炎一眼,背着手往主楼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这孩子行巫蛊之术,报官吧。” 子炎大喊:“你胡说!你没有证据!” 江一木脚下一顿。 “证据?”江一木侧身看向杜仲,“你翻翻他口袋。” 子炎在杜仲怀中扭得跟蛆似的,叫杜仲根本无从下手。江一木叹了口气,亲自走上前,从子炎口袋里摸出一袋药粉。 江一木隔着袋子闻了闻,似是有些惊讶:“你拿安眠药作甚?” “他倒是想的周到。” 这时,西边竹林中走出一位红衣小娘子,手中提着一只鸟笼。 孟渡看着子炎,不太满意的说道:“我让你们动我夫君,没让你们毒我的鸟。好在重明鸟挑食不吃虫 子,不然要被你毒死了。” 只见鸟笼之中,几只被安眠药安眠了的虫子躺在重明鸟的爪边。 重明鸟尖声附和:“就是!” 子炎翻了个白眼,嘟着嘴道:“安眠药而已。” 江一木接道:“承认咯。” 子炎看了看面前的一男一女,突然醒悟过来:“你们故意的!” 没人理他。 子炎有些慌了,问:“你们想做什么?” 孟渡问:“如何摧毁厌胜物?” 子炎:“不告诉你。” 江一木笑笑:“还嘴硬。” 孟渡:“不告诉我没关系,我拿来给你,你帮我毁掉就行。” 子炎耸耸肩:“奶奶做的布偶人我也摧毁不了。” 孟渡说:“那你带我见见奶奶,事关人命。” 子炎笑了:“奶奶不会帮你们的,她只会做她该做的事。” 江一木听出了些许意思,眸色微沉,问道:“你们在为谁做事?” 子炎意识到自己多话了,紧抿双唇,不再说一个字。 江一木:“不说是吧?不说把你关府上,等奶奶亲自来找你。我今晚就派人去鬼市带话给你奶奶,告诉她你在我手上,只要她想来,我们随时可以接她过来。” 子炎小嘴鼓的像个包子,就是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江一木对杜仲说道:“给他安置一间房,好生照料。” 江一木故意咬紧了“好生照料”四个字,虽然就是字面意思,但叫人听了头皮发麻,仿佛要吃小孩似的。 杜仲将子炎带了下去。 确保他们二人走远,一旁的孟渡才没忍住笑出了声。笑过之后,又担心道:“我们这样逗小孩好不好?这样算不算拐卖儿童?”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6 首页 上一页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