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再次回府时,桌上已经摆好了六只酒碗,酒坛子一开,老远就能闻到桂香。 川柏招呼辛夷坐下,说:“就等你呢。” 何老头看向孟娘子:“孟娘子提个酒呗?” 孟渡回道:“我是晚辈,不合适。还是您来吧。” 何老头哈哈大笑道:“行,那我就不客气了。晚些等少爷回来了再提一次,我还留了一坛封存得最好的没开呢。” 何老头端起酒碗,将大家扫视一圈,扬声道:“那就祝临江轩的各位,岁岁平安,四时吉祥。”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江一木和杜仲回府。院中一伙人菜没吃多少,酒已经过了三巡。 江一木未入府门就闻到了酒香,夹带着欢笑声,就连风也甜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回 ,在空寂偌大的临江轩中,感受到了烟火的气息。 院内,重明鸟难得被放出了笼子,空青好不容易抢来一块生鱼片,重明鸟就贱兮兮的飞下来叼走。如此几番后,空青故意卖了个破绽,一掌将重明鸟扑在地上,拍飞了几片奶黄色的羽毛。重明鸟一阵扑腾,空青按捺它不住,一猫一鸟扭打在一起,滚到了门口江一木的脚边。 江一木指了指空青:“这是孟娘子的鸟。” 空青似乎听明白了,但还是不肯放开重明鸟。 江一木双目眯起:“还不放?” 空青这才悻悻的放开重明鸟。 重明鸟一获得自由就飞向了孟渡,在她耳边叽里咕噜的告状。孟渡没听懂,揉了揉重明鸟的鸟头说:“你跟只猫计较什么?” 桌上,子炎忽然问道:“临江轩还差童仆吗?我什么都能干。” 川柏说:“这你得问少爷了。” 子炎看向孟渡:“孟大人,少爷不是都听你的吗?” 江一木本想就这么进去了,听到这里,忽然觉得有趣,念起一段护身咒,将他和杜仲的身影都隐进了夜色。 孟渡干咳了两声,给子炎使了个眼色:“谁和你说的?” 子炎不知好歹,又问道:“孟大人和江大人还没结婚吗?” 桌上先是一静。 辛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子炎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没有啊。那,那你们二人,难道要和别人结婚?” 孟渡被问住了,好像是这么回事,又不是这么回事,该如何应付这孩子? 辛夷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擦了擦眼泪,道:“孟娘子我不清楚啊,但藍州城想要嫁给少爷的小娘子,从咱们府门口排队,能一直排到东门外头去。”辛夷故弄玄虚的压低了声音,“下回白天带你们去医馆看看,总有些大娘大嫂,身体又没个毛病,就是专程去说亲的——唉哟!” 辛夷话没说话,脑门被崩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一朵桂花落在桌上。 能用区区一朵桂花弹出如此力道的—— 辛夷心下一凉,哭道:“少爷赎罪啊!” 江一木在他身后显形,嘴边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没事,你接着说。” 辛夷忙起身让位,待江一木坐下后,毕恭毕敬的问:“少爷想让我说什么?” 江一木拾起一颗菱角,轻轻剥开道:“我的人生大事。” 辛夷干笑了几声:“……哈哈,那个,说亲的自然都吃了闭门羹,我们少爷问诊时从不生二心——不问诊时也不生二心!” 江一木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拨开的菱角送入口中。 孟渡倒了一碗酒,递给江一木:“这是何老头埋在银杏树下的。” 江一木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居然比龙吟阁的酣秋还甜。”江一木说着看向何老头,“您居然在府上藏了此等好物?从前怎么不拿出来?” 辛夷横竖是个老实人,接过话茬说道:“那还不是少爷您太忙了!要不是孟娘子非要等您,您这会儿肯定还在医馆加班呢!” 江一木挑起一边眉,点了点头,啧道:“看来是托孟娘子的福才喝上了。” 何老头和川柏将琳琅满目的鱼料理端了上来,有酥骨鱼、炸熏鱼,还有鱼蓉羹、炙杂鱼、红烧鱼豆腐。 江一木有些惊讶,问道:“今日桧江发洪水了还是怎的,这么多鱼?” 大家纷纷看向坐在桌角的小小的子炎。 江一木早就看见他了,也猜到这些鱼多半是子炎带来的。他一点也不意外。 子炎突然站起身,郑重其事的走到江一木面前。 在大家伙震惊的目光中,咚的一声跪下。 江一木倒是面不改色,似乎也并没有要请子炎起来的意思。 子炎正组织语言,江一木先开口了。 “川柏。” “少爷。”川柏起身应道。 “给子炎在靠近主楼的地方收拾一间房出来,备好念书和习武的用品。” “是的少爷。” 江一木对子炎说:“川柏是正统少林寺出身,往后让川柏教你习武。至于读书,我会先给你安排些识字、写字的任务,来年开春送你去州学念书。” 子炎听得一愣一愣的,孟渡在一旁小声提醒道:“还不赶紧谢过江郎中。” 子炎反应过来,行磕头礼道:“江大人大恩大德,子炎永生难忘!” 江一木一个眼神示意,杜仲赶忙上前将子炎从地上捞起。 江一木郑重的对子炎说道:“只此一次,从今往后不要跪我,也不要轻易跪任何人。” 江一木又看向川柏:“子炎就交给你了。” 川柏抱拳道:“少爷放心,我一定尽责。” 孟渡说:“川柏忙的时候,可以丢给我和青昼。” 子炎低着头,小拳头握紧,忍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抽泣起来。 辛夷走上前搂着子炎肩膀,重重的拍了两下,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哭了!” 子炎点了点头,还是抽噎着,手背交替着抹眼睛。 孟渡心一软。这孩子自小就和奶奶相依为命,在家没受过父母宠爱,在外还要被当做异族受人欺负,自然吃过不少苦头。眼下奶奶也找不到了,江一木一番话对年幼的子炎来说不亚于暗室逢灯、雪中送炭。孩子坚强的外壳一旦被打破,内里软嫩得一塌糊涂。 只听嘣的一声,何老头拔开了剩下那坛桂花酿的塞子:“来来来,喝酒,这么好吃的鱼怎么能没有酒。” 辛夷重重一点头:“喝完酒还要去逛庙会,放水灯呢!” 大家纷纷倒酒传菜,欢声笑语中,江一木看向孟渡,没想到她也正望着自己。
第38章 饭后, 一行人去月牙湖逛庙会、放水灯。 庙会于东市举办,绕月牙湖一圈, 满街灯火,市列珠玑,一眼瞧去竟璀璨如白昼。 正闲逛着,孟渡望见人群中有一个小女娘,也是一身红衣,背景瞧着有些熟悉。 孟渡走到江一木身边,点了点小女娘的方位, 说道:“那位好像是韩大人的千金,韩芊芊?” 就在这时,韩芊芊朝他们这处看了过来,她一眼望见江一木,先是面露喜色, 随即瞧见了一旁交头接耳的孟渡,眉头毫不掩饰的皱了皱。 “是她,我们去打个招呼。” 江一木带着孟渡走上前, 客气道:“韩小姐。” 韩芊芊将手上的糖画交给婢女,行了个蹲安,道:“江郎中。” 江一木微微侧身面向孟渡,介绍道:“这位是徐道士的侄女,孟渡。前些日子老徐带她上贵府除祟, 你们应当见过。” 韩芊芊这才转向孟渡, 颔首笑道:“孟娘子,幸会。” 孟渡也回了一个蹲安:“韩小姐, 别来无恙。” 韩芊芊微微一笑,说道:“说起徐道士, 我刚才看见他带着少南、少昂在湖边放灯呢,孟娘子怎么没和叔叔一起?” 江一木说:“孟娘子在我府上用了晚膳,就一道过来了。” “原来如此。”韩芊芊扯了扯唇角,略显僵硬的笑了笑,忽然又想起来什么,看向江一木,眼底满是殷切,“江郎中,过几日请你来府上赏菊吧,赏菊过后参加我的生辰宴,届时府上会来不少同龄的小伙伴,江郎中正好可以认识认识大家。” 江一木欠身:“事务繁忙,恕不能应允。” 韩芊芊垂眸一笑,回道:“无妨,我明日将请帖送去府上。请是我的事,来不来是江郎中的事。” 江一木仍欠身,没有回话。 韩芊芊微微抬起头,看着江一木道:“对了,还有一事。奶奶说江郎中治腿的方子非常管用,一直希望有机会能当面答谢。” 江一木道:“过奖了,晚辈照顾不周。不日得空了,我去府上看望老太太。” 韩芊芊又行了个蹲安,目光在孟渡脸上蜻蜓点水的掠过,带着婢子绕过她的身侧离去。 韩芊芊走后,子炎小声嘟囔:“这个韩小姐明明和徐道士很熟,孟娘子又是徐道士的侄女,她为何不请孟娘子去府上赏菊呢?” 杜仲开口教育子炎道:“韩小姐是藍州兵马指挥韩应春的闺女,不得无礼揣测。” 子炎不服道:“那又如何?她爹是兵马指挥,她又不是兵马指挥。” 杜仲:“你……” 子炎又道:“不得无礼揣测女子是真,但并非因为她是韩大人的闺女。” 杜仲平日里话不多,但子炎既然交给了川柏,而川柏是自己的兄弟,于是教育子炎也是自己的责任。没想到杜仲刚想张口教训一番,竟被自己主子拆了台。 江一木回过身,挑眉道:“子炎说的有道理。” 杜仲叹道:“少爷……” 江一木又道:“不仅仅是女子,不应该随意在背后揣测任何人。” 子炎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呢,”江一木忽然正色道,“你不得对杜仲如此无礼,不仅仅是杜仲,还有府上的任何人,他们不仅是你的长辈,还是你的家长、恩师。” 子炎呆呆望着江一木。 江一木说:“回去后,面壁思过一个时辰。” “啊——”子炎刚喊出声,见江一木正望着自己微笑,这个微笑可谓是深不可测,于是缩了缩发冷的脖子,小声嘀咕道,“子炎知道了。” 子炎故意放慢了脚步,贴在孟渡和青昼身边走,相较于之前,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江一木问杜仲:“韩芊芊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杜仲回道:“八月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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