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徐妙容倒还有心情欣赏沿途的风景。此前,她没来过九成斋,可,看了半天,许是因为夜色太黑,她没看出什么名堂。 “王妃,咱们当真要让人去平阳王府支盐吗?” 月桃没话找话,想到白日里从平阳王妃手上蹭来的五引盐,便有些不真实感。那可是平阳王妃啊,最得曹国公喜欢的平阳王妃。自家王妃,竟然从她手中拿到了盐? “嗯。” 徐妙容应了一声,又说:“她一番好意,我怎好拒绝。回头你们先去平阳王府取盐引,等拿到了盐引,再按需出去支盐。” 说到盐,忽又想到,白日里李氏提起,自家派人四处支盐。有心想问月桃几句,却已经走到了九成斋门口。 主仆二人说话声暂停。 “王妃。” 有池刚好从屋子里出来,打眼就瞧见了他们。瞳孔微张,他唤了一声“王妃”,扭头就进了屋子。 “王爷,王妃来了!” 徐妙容站在门外,听到他回了这么一声。 可...... 没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 夜风微微有些凉,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地晃。一地安静中,徐妙容忽觉尴尬。秉持着只要我假装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我的想法,她动了动脚脖子。 本只是为放松脚踝,可她忘了,她腰伤才好。 “唉!” 她呼了一声。呼完,下意识地想捂嘴。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眼皮子动了一下,她干脆……一步步挪到了檐下,而后,转身坐下了。 啪嗒。 有帘子落下的声音响起。 她回头,对上了朱楹的眼。 “成何体统!” 朱楹的面色,实在算不得好看。许是因为记着她坐塌了核桃的恶行,又许是见她毫不顾忌形象的坐在檐下,他眉头微微蹙着,眼中更是没有一丝温情。 徐妙容也懒得计较,毕竟自己失误在先,无法狡辩。 便指着月桃手中的匣子,道:“前几日,妾身不小心弄坏了王爷的核桃。虽说王爷未曾追究,可妾身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不,今日偶然得了几个核桃,妾身便拿过来给王爷,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不必了。” 朱楹却回了三个字。他似是已极不耐烦,目光落在别处,脸上却带着几分讽意。 他知道,她又来演戏了。 从前,这样的戏码,他见的太多!每一次,她都装得跟真的一样,就好像,她真的有愧,真的知道错了一样。 可,每一次,她的假面被揭破,换来的却是,她暴跳如雷,此后变本加厉。 他再不信她的说辞。 也再不信她。 有心想让她回去吧,还没开口,却听得:“王爷是个大度的,不与妾身计较。妾身却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既然核桃已经送到了,那妾身便先走了。东西是留还是扔,端看王爷如何处置。” 话音落,徐妙容便想离开。 可,许是装核桃的匣子没盖好,又许是她从台阶上起身的时候脚下失了准头,正要把刚从月桃手中接过的匣子放在地上,一个不察,匣子盖子弹了起来。 那里头的核桃,便这么完完整整地呈现在朱楹眼前。 一瞬间的迟疑后,朱楹的脸色变得铁青。 “谁知道是老鼠偷的还是人偷的,今日人多眼杂,说不得是那手脚不干净的人偷了。” “我那被我磕了一个口子却还舍不得扔的核桃啊,我那一时兴起还在上面刻了字的核桃啊,我那雕着后湖风景的核桃啊。” 李景隆的话犹在耳边。 朱楹终于忍无可忍。 “徐妙容!” 唤了一声,他彻彻底底地爆发了:“你还有没有礼义廉耻了?!”
第9章 合着她还是个冤大头? “妾身……怎么就没有礼义廉耻了?” 徐妙容是有一瞬间的瞠目结舌的。 反应过来,她面色铁青。不敢置信地看着朱楹,冷声道:“方才妾身已经说了,核桃是留还是扔,端看王爷如何处置。王爷不想要,扔了便是,何必说这些话埋淘人?” “埋淘人?” 朱楹笑了,只那笑,越发叫人觉得远了。他面上是震惊,是怀疑,是不解。冷冷地看着徐妙容,他声音越发无力了:“你说本王在埋淘你,可分明,是你在埋淘你自己!” 说到“自己”,心中忽然有股悲哀涌上来。 很久了。很久,他都没有这样动怒了。 哪怕是那一回,她自作主张,故意将他的核桃扔了出去,他问到跟前了,她依然抵死不认,他也没有如今日这般,大动肝火。 生平头一回,他对她产生了浓浓的厌恶。 若说从前他只是烦她,躲着她,此时此刻,见了那一匣子核桃,他对她,陡然生出一股子不满来。 磕了一个口子的核桃、刻了字的核桃、雕着后湖风景的核桃。李景隆口中丢失了的核桃,竟然就在她手里! 世上怎会有如此巧的事? 恰好是今日,曹国公府丢了核桃。也恰好是今日,她去了曹国公府。他不想相信,可…… 想到那些时日里,她为了让他回心转意,假装称病只为见他一面,玩火烧小厨房,只为骗他现身,弄坏他的纸笔,再故意送套新的来,他就有些无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前在徐家,她被骄纵惯了。或许他和她,当真不是一路人。 “这核桃,是不是曹国公府来的?” 虽已知道答案,他还是克制着问了一句。 徐妙容却不回答,她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爷不想要,又何必多问。”??“果然如此。” 他的声音越发沉了。 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可抑制的失望来。失望以外,是更甚于方才的愤怒。死死地攥紧拳头,他才忍住,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 “这核桃,你还回去吧。” 平静地说了一句,他转身,便往屋子里去。 徐妙容站在原处,没有动。 不知何时,夜风停了。花枝停止了晃动,天上有星子极快地闪烁了一下。忽有蛙鸣响起,一声声,扰的人心中发烦。 走着走着,他却忽然驻足,回头。 看了她一眼。 很深很深的一眼,似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徐妙容,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出生高门,父兄皆是朝中能臣。你所为,并非只与你一人相关。这世上,多的是能为之事,也多的是,不能为之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候,是一种愚蠢。日后,你……好自为之。这九成斋,莫要再来。” 话音落下,他伸手,啪嗒一下打落门上竹帘。 但见竹帘上下弹跳,而后,归于沉寂。 万物皆归于沉寂。 竹帘将他的身影隐去,也将屋里的风光隐去。帘里帘外,两个世界。 “王妃。” 有池面色为难,斟酌了又斟酌,终于挤出一句:“回去吧。” 说着回去吧,他拾起被人遗忘在一边的匣子,极快地塞到了月桃手上。 “王妃,咱们回去吧。” 月桃心中凄苦,却还是强忍着无事人一般劝。 其实不用她劝,徐妙容原本就要回去。在心中怒骂了一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徐妙容气鼓鼓地转身,往平山堂而去。 回到平山堂,先用了几个肉包子,她斜斜地倚在榻上,复盘着今日发生的所有事。 今日,她去了曹国公府,目的就是,问李景隆换核桃。本以为,事情会有些棘手。哪知道,最后却出奇的顺利。 那袁氏是个爽快人,说给她核桃,就给她核桃。 前脚她拿了核桃,后脚,她就送到了九成斋。这中间的时间差,不足两个时辰。可今日,他并没有去曹国公府。 既是如此,在没人提前告诉他,她要去曹国公府换核桃的前提下,他又是如何知道,核桃是从曹国公府来的? “王爷莫不是遇到了李家的什么人?” 她想的有些远了。 莫不是在她换完核桃后,朱楹又遇到了李家的什么人,从那人嘴里听说了她换核桃一事? 可,不对啊。 她换核桃,是光明正大换的,那核桃又不是她偷来的抢来的,怎么他的语气和说辞,倒像是内涵她偷了核桃一样? 不对,他就是在内涵她偷核桃。 “是你在埋淘你自己!”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候是一种愚蠢。” 他好像,真的误会了什么。 心念一动,她立时坐不住了。本能地觉得这其中有古怪,她忙唤过月桃,悄声叮嘱了几句。 翌日。 天刚蒙蒙亮,月桃便按照她说的,出了门。她在檐下看着人修剪花枝,正看着,月菱突然黑着一张脸过来了。 “王妃,角门上来人了。” 月菱的脸色,比包公的脸还要难看。她语气也不怎么好,似有十万火急之事要报。 “怎么了?” 徐妙容心中狐疑,来人就来人,怎的这般语气? 还有,正儿八经来客,一般是从大门亦或者大门旁的偏门进的。既是从角门进,想来,不是什么贵客。 既不是贵客,又为何特地说与她知道? “是什么人?” 她又问了月菱一句。 月菱道:“米行的王掌柜,炭行的崔掌柜,鸡鸭行的刘掌柜,鲜鱼行的秦掌柜,花果行的赵掌柜。” 都是掌柜的。 徐妙容越发狐疑了,这些掌柜的,都是开生活必需品铺子的。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米也好,炭也罢,鸡鸭也罢,都是王府日日要用的。可这些人,怎的找上了门? “他们来,有什么事?” “要账。” 月菱郁闷地回了一句。 她:? 怎么感觉,这好像是一个讨薪剧本?自家欠人家“薪”了? “到底怎么回事?” 忙问月菱。 月菱道:“平日里,府上各处只管采买。至下个月月初,自有人前去销账。可这个月,我们府上,没人去销账。” “为什么不去?” 她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却自个明白过来了。 王府,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尤其朱楹,既在乎脸面,又讲究规矩。如果不是到万般无奈的地步,府上下人,又怎敢顶风作案,不把该给的钱给人家? 月菱既然说了,这个月没去销账,那便说明,在这个月之前,一切都是正常的。 先行采买,统一记账,再在下一月统一给付,这法子,没问题。如果自家言而有信,你来我往,彼此倒也方便。 可,这个月没去销账,这个月已经过半。她猜……对方应该不止催了一次。此次上门,实属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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