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景色和行人如流水般消失在身后,不知过了多久,这整个世界开始发生变化。如同被画家擦掉的画册,简简单单的白颜料左一撇右一画,杂乱无章,覆盖掉原有的景象。 脚下奔跑的路途仿佛被摄像的镜头拉远,变得永无尽头。 天空开始褪色,地面开始发白。 空间的概念没有了。 时间的感知失去了。 渐渐地,我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我忘了自己是谁,更忘了自己该去哪里。这种什么都不用思考的感觉,如此令人迷恋,我的思维像是绷紧到极限,然后彻底松懈下来的一根弦,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放,轻盈,松散,再也不需要回到从前的状态。 或许就这样维持下去也不错,我懵懵懂懂想着。 就这样待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有飞机的声音出现,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追着那声音走过去。 追着那声音跑了不知多久,我终于看见了一块指示牌,它上面的纹路都已经分化。 只剩下模糊的一排文字,指向前进方向。 【向西】。 具体会去向哪里也没有说清,但我总有种感觉,就应该向西走。 因为只要去往那边,就能得到解脱。 我这样想着,于是往西方跑起来。 奔跑的途中,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就像是完全不受重力束缚那样,随时都能飘起来。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由自在的奔跑过了。 以前的我……嗯?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好像是在背着各种各样沉重的东西前行。 但越往前走,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剪短的的线一样,接二连三的消失了。 具体都消失掉了什么。 不记得,也不重要。 我健步如飞,很快,已经看到了飞机外形,它停在那里,一副随时要出发的架势。 飞机上的乘客很少,我走在登机口处,就只看见了两个女孩子,她们的脸上都面无表情,各自坐在座位上,打招呼也不回应。 我开始有点不想登上去了。 但飞机看着马上要开走了,如果错过这一趟,还会有下一趟吗?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还是走了进去。 和外面不同,我的脚步刚踏入飞机的乘坐范围,两个女孩子像是才注意到我,纷纷露出笑脸。 我总有种莫名的感觉,自己是因为登上飞机才被他们视为同类。 因为她们很热情地向我说话,那是一种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语言。轻柔,空灵,还带着一丝不在凡尘间的回响。 这些声音纷纷流转进我头脑内,渐渐的,我好像听得懂她们说的话了。 她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告诉我之后要去的地方有多快乐,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畏惧饥寒,不用再担心世道的不公。 我们之后要去往的地方,是一个富足快乐的世界。 我问,为什么会富足快乐。 她们答,因为天元大人会处理好一切。 我总觉得这不太对,但我想不起来有什么不对。 而且我也不会他们的语言,没办法反驳她们,只能悻悻然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从飞机内部往外看,外界并非空无一物,这可真奇怪。 天上流动的彩霞,地上摇曳的青草,水里起跳的黑鱼,还有被风一起送到窗边的花瓣。 那么丰富多彩的世界,为什么在外面看不见呢? 我拖着腮这样想着,飞机却开始启动了。 我突然觉得手腕很疼,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两个红点,像是一个小小的牙印。 伤口没有出血,与之相反,我感觉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透过这里流进来,逐渐流遍我的身体。 怦,怦。 我听见了什么的起跳声,它在我的耳膜深处响动。 最开始很微弱,然后逐渐变得越来越响。 那是生命最初、也是最有力的象征。 是一个人胸膛里,直到死之前绝不熄灭的生命火焰。 只有拥有了它,我们的个性,思想,灵魂,以及记忆才能寄存于其中。 所以,在那心跳起伏之间,我逐渐意识到,之前那些被我丢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是我活过的全部,正因有价值,才有份量,才如此沉重。 而我把我的宝物抛下了。 我猛地坐起来,飞机已经开出好远,之前那些触手可及的景色,也越来越淡,快要看不见了。 周围的两个女孩朝我投来视线,关怀地问我怎么了? 而我现在才看清她们每一个的脸,透明且没有血色。 飞机开的速度越来越快,再这样下去我将回不来了原来的地方了。 我握着拳,锤在座位旁的玻璃上,它却纹丝不动。 窗外的景色已经彻底消失,变为一片寂静的黑。 而我在那黑暗之中,却看见了闪亮的一颗星星。 它曾在极乐极恶的两个世界陪着我,指引我,一直不离不弃。 我想我应该知道它的名字,知道它是什么才对。 拳头锤在玻璃上,我低下头,想起自己最开始,觉得有什么东西应该握在自己的手里。 …… …… 啊,我知道了。 我屏气凝神,轻声呼唤出那个名字。 “来吧,罪歌。 ” 残缺的断刀沉甸甸落于在我的手中,却依旧锋利。 它带着嘻嘻的笑声,轻而易举在我挥舞下打碎眼前的玻璃。 迎着强烈的气流,我把脚踩在窗沿边。 坐在对面女孩注意到我动作,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好心劝诫我,从这里跳出去,下次想要登,就不知道是多久了。 “……没关系。”我把乱飞的碎发挽至耳后,对她笑了笑,“以后还会有机会。” 我离开的时间,绝对不是现在。 “我还放不下很多事。”头脑里浮现的记忆都如同被打翻的调料瓶,五味杂陈,然后,它们都停在一个画面上。 我想了想,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而且,我不小心对一个人食言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点迟了,但总得回去才行。 好不容易把他从天元的手上抢过来,我才不要还回去。 毕竟—— 我从即将起飞的机身上,轻轻一蹬,纵身跳下去。 在那么多宝物中…… 他是反过来握住我的唯一一个。 第158章 以爱之名(12)贪爱,是一切变化的…… “……宝物啊。” 伴随着一声长叹。 薨星宫内部的诵经声停止了。 天元拨弄手中的佛珠,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其左侧方的泥沼却似煮沸那样翻涌,噼里啪啦往外冒泡,那些安置在其中的无数眼珠缓缓转动,集体流露出来的悲怜。 以自我为中心的占有欲。 依恋,黏着,认为事物能恒定不变,误以为那就是真正的满足。 它只不过是蒙住人们双眼的丝绸,拖拽诸位堕入轮回之苦的束缚。 为何,就是看不明白呢。 “我知这世界,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① 在空无一人的空间中,僧人如此叨念,仿若枯槁的另一只手拂过右侧的池水。 水波跟着那干瘦的指头荡漾,直接拉开一副全新的场景。 随后,僧人的手指蘸着水,就在这水面的画卷开始创作,封锁的意念在贯注于指尖,一道又一道,交织成繁琐的咒力构筑。 … … 同一时间,五条悟停下步伐。 他沾血的纯白睫羽微扇,面无表情看向挡住自己去路的存在。 如同被一对无形的钩针编织,厚实且复杂的咒力丝线缔成结实的门扉,在那双蔚蓝的眼眸面前,迅速合拢封闭下个空间的入口。 天元布置的咒术很精妙——些许空间的扭曲,些许咒力的形变,再加上些许咒文的自我迭代。仅仅是这三者,就足以令现代的大部分术师望而却步,因为仅仅是理解它的门槛,就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横在他们的面前。 对五条悟而言,解开它不过是耗些时间的问题。 但不巧,他如今缺的就是时间。 可若直接摧毁眼前的道路,需要耗费的咒力就难以预计了。起码在对上天元本尊前,尽可能要避免这样的消耗。 因此在端量了几秒后,他头也不回地往后方抬手。 轰。 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变得烟雾缭绕,一位孩童显露出真身。 “你搭话的方式未免太粗暴了吧?后人。”对方身穿下葬之人才会有的死装束,以稚嫩的童声很不满地指控道:“没被那老太婆捉回去,也要差点死在你手下了。” “不这样做,怎么知道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出来。” 同为六眼,又是宗亲。 放在普通人身上,或许会客客气气把人请出来,但五条悟全然没有这样的意识。 这种同宗同源的血脉在五条家一抓一大把,没什么值得特殊对待的地方。 更何况—— 五条悟的眸光瞬亮,那苍蓝的颜色像是藏着火焰,凡是被扫视的人就会燃烧起来,“你和天元那颤颤巍巍的老婆婆勾结了吧,否则怎么跑得出来。” 走进薨星宫之前,他就察觉到这家伙的存在了。现在,在对方攻打过来,还能这样交流,已经是看在某个人愿意把这位死者带在身侧的份上,才勉为其难给一点耐心。 反过来说,旧时代的六眼也一样。孩童耸耸肩,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意,“人身难得,我当然是想要一具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下的身体。” 话音未落,他纵身一跃,避开五条悟瞬发的攻击,顷刻间往后滑退数步,“啧。” “只是说说自己的愿望,这样也是禁止项吗?你真没耐性。”小家伙嘟囔道。 五条悟“哈?”了一声,摆出相当嫌弃的脸,“别装得我们很熟的样子,那只会叫人想吐哦。” 说话的期间,他屈膝前蹬,微微倾斜的身子已经重新追上逃跑的对方。 不过短短的数秒内。 天元所看见的画面就已经被各种交杂的咒力充斥。 最后,在惊天动地的一声震响中,盛开着朵朵金莲的池水恢复如初,徒留术法被迫波及中断的死寂。 天元垂着眼,修复的功夫也不过画了短短的几分钟。 但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祂察觉到,自己设下的封印之门,竟然被破坏了。 … … 而在天元暂时被遮住视野的那段时间。 在那窥伺的目光消失的下一秒,五条悟就完成了对整个战局的压制,他一把摁住男孩的脑袋,轻轻松松连同对方胳膊一起抵在膝盖下。 他们所处的空间是一处望不到边际的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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