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很习惯母亲的作风,转而提起另一件事,“信上说哥哥的老师是武官出身,哥哥糊涂,拜师礼怕也没有好好弄,传出去,人家还说哥哥轻薄呢。” “来财也只是个半大小子,母亲倒不如派个老道的过去,重新操持操持。” 她看得比薛夫人要深些,洛秉元虽只是五品武官,但早年走南闯北,可以说一句见多识广,又能给自己挣个官身,可见武功高强。 并且,他与林如海等人交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见也是个心思中正的。 这么一个长辈愿意教导薛蟠,是薛蟠的福气。 薛宝钗一时间与洛秉元的看法不谋而合,这么一个好师父/好徒弟,可不能放跑了。 “还是我儿想得周到,”薛夫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不哭了,一拍手就要风风火火地往外去。 “五品官能有多少俸禄,你哥哥拜人家为师,是要给人养老的!” “金朵,”薛夫人唤,“你去前头交代一声,让管事的按大爷的标准再准备一份吃穿用度送去,洛先生家里有老人,库房里的那些好药,什么人参养荣丸的都给包了送去。” “告诉小厮都机灵些,洛家的花销,都走咱们账上出!” 薛夫人这人就是这样,出手大方,事事关照,好的时候,只让你觉得窝心的好。 薛宝钗垂下眼睫,起身离开正院,走在花草馥郁的小道上,一时间有些晃神。 “小姐?”莺儿见她停下脚步,上前疑惑地看了看,噗嗤笑了出来,“是只狸猫啊,雪白雪白的,也不知道是从哪跑到咱家院子里来了。” 那只白狸猫缩在草堆里,像一 团白雪,懒洋洋地睡着。 莺儿玩心大起,提着裙角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下,抬手快摸到的时候,那小狸猫尾巴一甩,喵地叫着一溜烟跑了。 “哎呀!”莺儿急得不行,“跑了!” 薛宝钗笑笑,她少有笑得这么轻快的时候,不再是温柔得有些疲惫的模样,眉眼间闪出些少女天真神色。 “好了,能跑去哪呢,左不过跑到哪个院子去了,”她摇了摇手里的团扇,遮住碎金一样的阳光,“让小厨房那边煮几条鱼放院子里,有了吃的,就不跑了。” 她不会和莺儿说,方才见那嫩绿丛中一点白的时候,第一反应,竟是狐狸。 比猫还要闹人,又狡猾跑得又快,皮毛却闪闪发光的白狐狸。 会试在二月,小选则是三月初,翻了年去,江知渺要进京赴考,她也要去待选了。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此去京城,愿他们都能有个好前程。
第9章 薄幸呆鹅 送往京城的密折直呈御前,又批复了返回来。 林如海在折子里如实记载了如何发现账本,又是如何取得的,江知渺的名字在上面,递回来的时候,却没被人划掉。 这是记他一功的意思了。 林如海如释重负地松了眉梢,把折子递给江知渺,“这下可以放心准备会试了。” 江知渺握着那折子,看了又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苦学那么多年,总算是没辜负好时节。” “你倒是自信,”林如海忍不住笑笑,“这科只录三百个进士,全国上下止不住多少人来考,压力不小呢。” “我好歹是老师的学生,”江知渺笑笑,眉眼锋利,显得格外得意气风发,“老师身为探花郎,弟子若是连个会试都考不过,岂不是丢人。” “哈哈哈哈哈哈,”林如海忍不住笑了出来,用书卷着敲敲他脑袋,“这话也就你敢说。” 但他心底也是有底的,江知渺的文才,在整个江南都是顶的。且各地的乡试录扬州城里都有印,林如海看了,放眼全国,能和他争的也只有屈指可数几个人。 景康帝既已不追究,江家又已经败落,虽不能借势,但也没了豪门之忧。只要主考会试的官员不刁难,江知渺此去,倒没有太大烦忧。 左不过名次高低罢了,他志在做官而不是名士,倒也不是非得要三甲。 “好了,”林如海笑笑,“话虽如此说,还是要好好温书,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点时间了,别松懈。” “谨遵老师教诲。”江知渺端正神色,退后半步行了个礼,又笑开,“我此去京城,少不得要去荣国公府里拜见老封君。” “老师可有什么要带给妹妹的?” 提到女儿,林如海眼里也泛起淡淡愁绪,那封折子递上去,黄家倒了,五大家里却还有四家,陈孟鸿又不是个省心的。 江知渺身世特殊,又有功名在身,他早年当皇子伴读,宫里有有些贵人记着他。 只要不是彻底鱼死网破了,陈孟鸿反倒不会对他下手。 但黛玉不同,现在关头比送她去时还危险,陈党的人一定会对林如海发起毫不留情的报复,林黛玉这个独女,就是最好的报复对象。 林如海:“玉儿一向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我当时怕派去的人不够忠心,反而惹出什么祸端,只派了她的奶嬷嬷和个小丫鬟陪她一块去。” “老太太那边虽会为玉儿操劳,”林如海眉心拧紧,“但贾府家大业大,后宅人多,保不住就会给她委屈受。” “知渺,”林如海郑重神色,“此去京城,我想托云夫人帮忙看看玉儿的情况,若是有什么……还请夫人代为处置。” “这倒是不难,我回去和母亲说一声。” 江知渺点点头,就是林如海不交代,他也是要注意的,好在在林如海去了之前,贾家顾及着他,对妹妹还算好,只是寄人篱下,暗处的委屈是不可避免的。 江知渺叹了口气,“但史老太君到底是妹妹的亲祖母,母亲名不正言不顺,怕是不好插手太多。” 若是云夫人管得太过了,怕贾母反倒迁怒起林黛玉。 江知渺毫不怀疑,在林黛玉和贾宝玉两个人里面,老太君一定会选择自己亲孙子。 “这简单,”林如海指尖摩挲着珠串,神情淡然,“若是真到了那地步,就让玉儿认云夫人为干亲,也喊上一声妈。” “老太太不同意,推到佛道那边去就是了,就说有大师看了,这样才能保住玉儿的命,长命百岁。” 林如海做出这个决定,也有自己的私心。 江南盐政乱成这样,他只是略微深入了点,就已经被骇得后背发凉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有一日他有了不测,玉儿怕要被人磋磨死。 贾家人的品行他都看在眼里,姑娘家多是好的,但没有权力管事。能主事的那几个男的又缺了点主见,一着不慎,怕是要惹出大事来。 到那时,怕是林家家业散尽,也保不住这个女儿的命。 林如海看看面前低眉垂目的弟子,江知渺的本事在这,就算是本朝不得用,新帝登基后也未必没有直上青云的一天。 徒如半子,但到底不姓林,林如海相信自己若是去了,弟子不会对玉儿不管不顾,但他一个外男,多管些,外面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 倒不如坐实了兄妹名义,年节往来大无小事互相走礼,也没人能说什么。 江知渺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郑重地行礼,“弟子遵命。” “有劳你了。”林如海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到书案前写下一封长信,盖上自己的大印,交给江知渺。 “若是真有那一天,你就把这信给老太君,她会明白的。” ………… 另一头,薛蟠在洛家苦学了几月,眼看年关将近,扬州城愈发热闹起来,他干脆和洛秉元说一声,出门采买去了。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这三个不要,其他全给我装起来!” 首饰铺子里,薛蟠昂着眉一脸满意地打量着柜台上各色的璎珞首饰,只觉得这根钗子庄重,是母亲会喜欢的,那个花冠精巧又华贵,正适合戴在他妹妹头上! 都买,都买! 难得来一次扬州,怎么能不多买点! 店铺掌柜笑得后牙都露出来了,一脸殷勤地围着薛蟠跑上跑下,比伺候老祖宗还精心些,一会夸薛蟠孝顺,一会夸薛蟠关爱姐妹,哄得薛蟠浑身飘飘然。 他一舒服,手指缝就更松了,银子哗啦啦地落下去。 到底是大家出身,好东西见过不知几何,又是从商,耳濡目染之下对价格把握得也到位,洛秉元给他教出了几分心眼,那掌柜的起了些花花心思,竟也没骗到他。 让金陵的商贾看见了,止不住大吃一惊,这还是他们那个呆霸王? “公子慢走,您留个位置,东西咱们马上就给您送去!” 没哄到人,掌柜也不恼,总归薛蟠这一买,够他们吃一年的了,笑呵呵地送人出去。 “公子,咱们回去了不?”来财看着手里长长一串条子,额头直冒冷汗。 按他家公子这个买法,回金陵的时候不得拉他个几大车的啊。 “回去什么回去?”薛蟠故作风雅地摇了摇扇子,他最近瘦了点,锦衣华服穿着,还颇有些像模像样的,“再逛逛。” 正巧,不远处传来一阵娇滴滴的笑声,那声音仿佛带着钩子,吴侬软语,情意绵绵,直把薛蟠的魂都勾去了。 啪嗒,扇子掉在地上,薛蟠够长了脖子往那一看,只见两排相对着的小楼饰着各色花朵彩带,花香和胭脂的甜香一块远远地飘过来,简直像是人间仙境一样。 有个身着轻纱的女子懒洋洋地倚在栏上晒太阳,又怕晒,半举着个烟紫色的帕子挡着脸,一抬手纱衣下滑,臂上箍着个金臂钏,勒出丰盈白润的胳膊来。 金陵规矩重,烟花之地的女子也有几分端庄,薛蟠哪里见过这般的绝色,一时间眼睛都直了,梦游一样走到那小楼下,直愣愣地站着。 “哪来的呆鹅?”对面楼的姑娘瞥见他,噗嗤一笑,远远地朝着这边喊,“绵绵,你楼下立着只呆鹅呢!” 柳绵绵一顿,把帕子移开视线往下一扫,正对上薛蟠直愣愣的眼神,她 噗嗤一笑,指尖勾了勾,“公子怎么呆站在底下不上来,是绵绵不够美么?” 这话一出,满街的姑娘们都笑了出来,纷纷站在栏侧朝薛蟠丢花丢香帕,一时间满街欢声笑语香气扑鼻。 “绵绵姐不行,来看看奴家也好啊。”有姑娘笑着打趣,朝薛蟠丢了个红果子。 “闹什么呢闹什么呢,人家是来找我们绵绵的!” 春意阁的老鸨听见动静走出来,一双吊梢眼在薛蟠富贵的穿着上一扫,顿时明白这是个肥鹅,扭着腰捧起笑脸把周围的姑娘们全骂回去。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老鸨笑呵呵地走上来,招呼了一群姑娘们拥着薛蟠往里走。 “薛,薛蟠。”薛蟠仍是愣愣的,满心思全在楼上那名唤“绵绵”的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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