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说,每个人心里都住着荒原狼。” 凌疏闻言一笑,笑得直白又恣意,“是啊,可我心里的荒原狼,我偶尔会放它出来遛遛弯,不像你……” 他听着唇角漾起笑容,安静地点头,倒也不恼,反倒有些认同。 “你什么时候也把你心里的荒原狼牵出来遛一遛?可以让我们各自的荒原狼见一面。” 她后半句开始有些扯了,直到她话音落了,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幼稚了。 “你觉得荒原狼,是你的分身,还是你的宠物?” 他淡然的眼神下来了点兴致勃勃,问她。 凌疏略微思索一下,很快有了答案。 “一开始,它是我的分身,是我极力隐藏的阴暗面,或者……肤浅面,但是当我意识到,我可以将它隐藏得滴水不漏的时候,心里反而没那么轻松,于是我试着接受它。” 凌疏描述的是十年后自己的心态,已经和十八岁时大不一样。 她接着说:“我试着接受我的不足,能改就改,不能改就算了,别为难自己,于是它成了宠物,我可以将它偶尔放出来,如果我愿意,也可以将它藏好。” 她说完后,却见曲知恒只是喝了一点柠檬水,面前的食物并没有动。 “你还是不想吃东西是吗?” 他专注地看着面前餐桌上食物,她将它们摆放得精美又和谐,青提洗净后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剔透清润。 正欲说些什么,他极为缓慢地拿起面前的贝果,愣了愣,咬了小小一口。 她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低垂眼睑,睫毛在眼下投下暗影,俊挺光洁的鼻梁,几乎看不见黑眼圈,他的皮肤的状态看上去很好,除了有些苍白以外。 她下意识觉得,他属于那种无论如何糟蹋自己健康都丝毫不影响美貌的人。 不被岁月和病痛摧残的坚固的美好容颜,让她有些羡慕。 “要是不想吃,就不要勉强自己……” 凌疏迟疑地开口,昨晚他只是浅尝了那些食物,但是她能看出他在吃东西的时候眼中寂静无光,甚至带有……一丝对食物的厌恶。 如今她看不到他眼神,但是看到他再次微微张口,又咬了一口贝果,一个贝果竟然被他吃到将近一半。 她见状,紧绷的神经略微舒缓,但是知道他微微抬眼的瞬间,她看到他眼中隐忍的痛苦与反感,心里警铃大作,立刻出声道: “你别吃了!别强迫自己……” 她的声音不知不觉有些大,她在歌剧里主要是抒情女高音,当她激动的时候,声音会有些刺耳。 他置若罔闻,闭了闭眼,用叉子取来鱼片,盯着看了一阵,准备强行再往自己口中放入一片三文鱼…… 这鱼味仿佛成为真正的诱导剂,刚到唇边,他的脸色一变,整个人立刻狼狈地奔向楼下的洗手间,然后砰一声巨响,将洗手间的门关上。 那一声门响落下,室内又恢复了死寂,如果不是窗外还有风撼树叶的沙沙声,她甚至以为刚才的画面是她的幻视。 她脚步挪动,来到洗手间门口,能听到里面传来隐忍的咳嗽和干呕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阵水声,那水声持续很久,但是从那声音的大小,很容易能分辨他应该又是急促地洗手,洗很多遍…… 凌疏在门外,倚靠着墙壁,叹了口气。 她查过很多资料,只得出一个结论——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找医生…… 但她猜测他应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去见医生了,因为如果心理医生察觉到他的自|杀倾向的话,会给他开一些其他的药,甚至经过家属同意后去医院里采取强制措施。 但是她在与他见面的时间里,却没有觉得他已经病入膏肓,因为他好像依旧情绪稳定,而且将人洞察得很细致…… 只可能他还在试图强行扮演一个正常人…… 这样想起来,他夜深人静时,就是面对内心的时刻。 水声停了,她连忙直起身,等着他出来。 但是一分钟过去都没有一点动静,她又等了半分钟…… 心中可怕的猜测慢慢滋生,她踩着拖鞋大步来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门,试探地问道:“你还好吗?” 里面没有任何回音,她有些着急了,继续敲门:“曲知恒!” 门霍然被打开,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后,他已经整理完,随着他一起出现的还有里面洗手液和香薰味道,但是他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 他还能行走正常,身形有些摇晃,只是此刻好像已经顾不得和她客套。 “你怎么样了?”她赶紧扶住他的手臂,隔着衬衫她能感觉到他消瘦到衣下的身形都发着空。 她稳住他身形,准备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却被他出手挡住。 “没事的。”他声音很轻,如羽毛一样好像随时会被风扬起。 她扶着他,走到沙发上坐下。 他刚一坐下,整个人闭上眼,微微仰着头,紧闭双眼。 她帮他讲靠枕放下,建议到:“你要不躺下?” “不行……”他气若游丝,却还能表达出坚决。 凌疏有些疑惑,猜测是不是因为他的强迫症。 “我不能让脸接触沙发……” 曲知恒的声音很小,她凑近一听才知道他在认真地表达这句话。 凌疏愈发没办法了,真正的强迫症患者,是不是死到临头也要把强迫原则贯彻到底。 她看他胸膛正常起伏,便知道他应该暂时不会出大问题,便坐在离他比较远的角落。 她心想,他有高度洁癖和强迫症,自己还是别坐在他附近了,不然会给他造成压力。 “你现在能入睡吗?” 凌疏看他紧闭双眼,很是疲惫,很轻地用气息悄悄问道。 “不能。” 看得出来他有些难受,但是嘴角竟然上扬了一点,似乎是觉得她总是很关心他的睡眠。 她坐着有些尴尬,说道:“要不我给你讲点故事吧。” 他不出声,她以为他在无声拒绝,正欲起身去收拾餐桌,却听见他忽然轻不可闻地说:“嗯……” “给你讲个黑暗§童话?”她掏出手机,准备把之前看得黑暗版格林童话找出来。 正常童话对于成年人来说有些幼稚了,这是她的考虑。 “……换一个吧。”他想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看向她。 “哦好……”她打开自己的阅读软件,发现映入眼帘的还是荒原狼。 “要不给你读一段《荒原狼》?” 他沉吟一下,说:“好,我没看过中文版。” “中文版翻译像散文诗一样美,你会喜欢的。”她一脸期待,然后正欲开始读。 “你确定要坐那么远读吗?”他看着她离自己的距离,浅浅笑道。 “哦……”她将自己的凳子搬到沙发前面,大概离他半米,这个距离应该不错。 “我开始了……”她清了清嗓子,翻到了文中哈里的自述。 【白日逝去了,如往日那般逝去了。我消耗了它,以我粗疏羞怯的生活艺术,温柔地消耗了它……】
第12章 参观墓地 凌疏一边读,一边看着曲知恒紧闭的双眼,他眼皮微动,她就知道他还是清醒的。 一直不知读了多久,读到: 【修士们的古籍,泛着柔和色泽……老音乐家的手稿,扎紧的泛黄乐谱,凝固的声音之梦。】 这里提及了音乐,凌疏从文字中抬眼看了看,却见他的呼吸已经均匀,她试着停下。 室内空寂,静默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她知道,这次他睡着了。 她缓缓站起身,将双脚的从拖鞋中伸出,穿着袜子很轻地在地板上行走,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发出半点声音。 她走到落地窗前,外面又开始下起了雨,她轻声将挡光床帘拉上,让室内的光线更加利于睡眠,然后走到餐桌前,将食物拿回厨房。 因为她想避免食物散发的气味会影响他。 做完了这一切,她在餐桌坐着,可以远远看见他在沙发上的身影。 他入睡是很安稳的,呼吸又轻又均匀,面容恬静,仿佛躺入了温柔良夜。 也许,他很久没有入睡过了。 她双臂拖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收回视线,从小包中拿出一本加缪的《局外人》,细细翻看。 她十八岁那年,看加缪只能懂其中最浅显的一层,但是足以让她很长时间都会记住这个作家,还有里面的人物——默尔索。 厅内的时钟发出秒针转动的声音,平日里轻不可闻,在极度安静下却窸窸窣窣。 她努力让自己连翻页都不发出任何声音,不喝水不去厕所,就这么当一个合格的“壁上观”。 曲知恒的的睡眠持续了两个小时,直到他手机上视线设置的闹铃声响起,他才醒过来。 这闹铃是凌疏没想到的,应该很早就设置的,用来提醒重要事项。 他抬手将手机上的闹钟关掉,倒也没有继续入睡,他站起身,看到落地窗的遮光帘被拉上了,视线下移,看到她之前坐的椅子和椅子下的拖鞋。 然后他重新起身拉开遮光帘,然后俯身从地方提起她的拖鞋,来到餐桌前,将拖鞋放下。 “抱歉……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他双眼恢复了一些神采,虽然还是神情淡漠,但是有时候两个小时的睡眠对于一个长期睡不着的人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凌疏在书页中放入书签,将书合上,心情很是愉悦,“当然没关系,你能入睡我非常高兴,下午……还有事?” 她示意了一眼曲知恒手机上的闹钟。 “该准备去海德堡,看墓地。” 他去厨房倒了两杯水,里面放了柠檬,递了一杯给她。 “谢谢。”她接过。 “你也很客气。”他听到她的谢谢,会心一笑。 她从小也强迫自己将客套话挂嘴边,总归是礼仪周全不会错的,她有时候也能理解他常说谢谢。 这方面她有点双标,她喜欢对别人说谢谢,却不喜欢别人对她说。 “我想起来,昨天我们一起约好去海德堡参观你的墓地的。” 她对此有点好奇,不管这次她能不能组织曲知恒的死亡,但是去看看也无妨,而且很多墓地都修得很漂亮。 亲人会种上鲜花,会有管理人员每天帮忙打理,每日还有充足的阳光,周围有大树环绕,不会过于安静,也不会过于吵闹,一切都会刚刚好。 他们出发去海德堡的时候,沿途下着绵绵细雨。 其实凌疏在德国求学的那几年,几乎不带伞,德国人也很少打伞,这时候冲锋衣就发挥大作用了,将帽子往头上一套,该去哪去哪。 后来凌疏也学会了,暴雨用伞挡不住,小雨不用伞。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2 首页 上一页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