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是合欢宗人的作风。 言辞总是暄然有度,行事总是和善温柔。 “他的伤……” 沈盈息尚未解释,守琅已走近两步,拿出一只黑玉所制的长匣来,“我知是上官长老私闯宝府在先,他能有命活得,全倚仗仙君慈心。这是守琅从芙蓉秘境得出的雪龙逆鳞,权作赔礼,望仙君笑纳。” 说罢,余光瞥都没有瞥向地上生死不明的上官慜之,而将一双绿眸望着面前的女子,托着玉匣的手臂稳重而清削。 “雪龙逆鳞……” 沈盈息接过长匣,打开一看,里面一枚端尖中圆的鳞片银华璀璨,隐隐中还泛着冰蓝的碎光,只一照面,便从中感到浓郁的神兽灵息。 雪龙乃上古神兽,有毁天灭地之能,且雪龙一族虽通体鳞片雪白仙气飘飘,性子却都暴戾自负,是天生的逆种。 万年已过,雪龙族因有悖天和而逐渐销声匿迹。 如今修真界唯存的一只雪龙,名唤雪缙,是沈盈息飞升前用了二三十年才收服的契约兽,她渡劫前夕解开了和他的主仆契,放其自由了。 她阖起玉匣,看向守琅笑意融融的脸庞,蹙起眉心,“雪缙陨落了?” 否则依守琅一人之力,如何取得这龙之逆鳞? 师尊果然还记得那只龙。 只可惜—— 守琅将眸子一弯,长睫掩住眸底异光,笑道:“五百年前与师尊一别,雪缙自此于修真界踪迹全无,是陨落还是隐世,只凭这芙蓉秘境的一枚逆鳞,却也难以得知。” 沈盈息将玉匣退回,“既如此,这枚逆鳞你还收回。此物于我无益。” “仙君不妨留下,做个纪念也可。” 守琅抬起雪白的一只手,轻轻抵在玉匣上,望着沈盈息的绿眸里柔波漾漾,“想当年还在仙君座下时,便总见仙君与雪缙形影不离。主仆情深非凡,往往连我这个嫡传弟子都不及,如今他既消失,留一旧物观念,睹物思人,不是好极?” “我与他主仆契已解,有何情可念?” 沈盈息衣袖微摆,那玉匣已至守琅掌中。 她望着他愉悦弯起的绿眸,道:“守琅,你情障还时常发作吗?” 守琅先是一顿,而后瞳孔微张,脸上露出了似惊似喜的表情。 他没料及沈盈息还会多这一句关心,受宠若惊地压了压弯起的唇角,勉力维持风姿的情况下,白玉般的面庞红云难抑。 “多谢仙君关心,守琅生为多情腾蛇,早已习惯压制情障。” 绿眸里点着喜悦的晶亮,守琅咬了下饱满红唇,有些期待道,“仙君如今出关,可是有大突破?飞升前可还会闭关吗?” “或还有一次,”沈盈息沉吟半晌,忽地道:“守琅宗主近来得闲吗?” 这是……师尊的主动邀约……吗? 何其罕见,何其难得。 没有这五百年,放在七百年前还作为师尊座下唯一的嫡传弟子时,他也鲜得和师尊独处机会。 守琅喉结攒动,出声都有些微颤,“有……守琅随时有……” 沈盈息正思悲悯关的爱欲之争,料及守琅作为合欢宗宗主、现今的多情道魁首,必然对此有不一般的见解。 “明日午时,我在蓝玉等你。” 想必守琅也很期待修为有所精进,面对她的论道之约,两眼欣喜,脸色晕红喜人。 沈盈息微微颔首,对自己唯一收过的弟子面露满意。 为师者都爱奋进好学的学生,守琅的确是个好学生。 守琅将玉匣随意丢进芥子囊里,闻言将唇角压了又压,却实是止不住面上的笑意。 以免失态,他作揖拱手,先行告退:“守琅明日定如期赴约。” 沈盈息阖起山阵,将守琅及上官慜之二人送出洞府。 …… 守琅身至蓝玉/洞府之外时,垂眸半晌,体味着来前所有的心慌恐惧,此时全付消失后的空明心境。 一双绿眸里溢出更深的笑波,俊逸面容霎时变得柔情万端,动人心神。 余光瞥落,向上官慜之看去,守琅低笑一声:“还有些用途。” 没了上官慜之的私闯,他此次来由还真是难找。 至于他闯进来干扰师尊的理由,守琅也算清楚。 上官慜之凡间时曾有一爱妻,在他得道当日惨死于怀,他与爱妻伉俪情深,修道百余年都未曾放弃过寻找复活亡妻的法子。 如痴如狂这么多年,合欢宗上下都有些怵他那股疯劲儿。 此次来寻师尊,定然是为问复活之法的。 守琅不惧上官慜之复活亡妻的疯狂,反之,他倒有些欣赏。 合欢宗修多情道,只要是情,再激烈再疯狂,也有和本宗道念。 守琅起手,屈尊给上官慜之输入许多灵力,而后便一举将其送回了合欢宗。 剩他一人后,守琅回首,温柔的眼光倾注于身后洞府之上。 他望了半晌,似透过那重山影,看见了山府中的女子,半晌轻声道:“师尊,你还喜欢守琅的,你是偏爱守琅的……” 他便是再不修无情道,他也是师尊唯一的弟子。 他是她唯一、的弟子。 谁也不能代替他。 纵使是那只雪龙,纵使是这只曾让自己妒火滔天的雪龙,又如何呢? 而如今,雪龙又在哪儿呢? 师尊连他的逆鳞都不要了。 守琅唇瓣微弯,“师尊,守琅永远忠爱您。” …… 沈盈息将蓝玉/洞府的阵法加了一层。 有人枉顾性命来见她无所谓,但不能再扰她清净。 阵法加固完毕,便纵剑前往守端所在的洞府。 中途放缓了速度,俯瞰剑宗山景,时日风朗气清,可清晰看见剑下层峦叠嶂的山景。 沈盈息从前对这些草青木茂、山高水秀的景色从不多加关注,她便是前往哪一处奇景,心中也只存如何快速完成任务,巩固修为的念头。 如今修为已至臻境,回归道途之初的修心之途,方觉天地悠悠,实是闲趣良多。 心念所至,内府深处竟光华大增,代表悲悯关的内府一窍竟有些许松动。 她出了洞府不过半晌,立于剑上俯瞰山景这会儿,却又进了一个小境界。 原来悲悯关包囊万情,人之爱欲是核心,核心四周还有对天地的自然之情。 沈盈息眼中银光一闪,转而于眸底隐没。 她收了剑,纵性落地,随意寻了一处幽径,探身走入。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拂开山岩垂蔓,原以为是柳暗花明,谁知进了一处更深更暗的地方。 似是一处断崖底,仰眸看能见山壁千仞,直入云霄。 艳阳全被崖壁阻挡,崖底便只剩了全然的阴翳。 又暗又空,辽远的孤寂。 沈盈息眯起双眸,看见崖壁上凿着几个银画铁钩的大字。 “——孤过崖。” 她无声念道。 “何人?” 一道冷冽男声陡然从斜刺里传出,话到剑到,一柄青光携风雷之声,暴然直冲沈盈息面首。 沈盈息波澜不惊,抬手一屈剑指,剑意凌空,化为有形之剑,与那道青色剑光绞了两下,便将其控制,青光被定在半空再不能动。 “……沈盈息?” 能修出剑意的剑修不过三位。 守端剑意肃杀,守清剑意冷冽,只有沈盈息的剑意凉风似的,叫人不惊不恐,心神安宁中便被收割了性命。 故而那剑意一出,暗中人便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沈盈息用剑意将那青光弹开,送回其主人手中,她收回剑意,道:“不意闯入,还望同门见谅。” 暗处无声半晌,但听得见有人骨骼捏紧时的声响,轻微的咯吱声,好像那攥紧筋骨的人蓄势待发着攻势。 “你唤我……同门?” 那人冰冷的声音渐近,骤然间,昏暗的崖底升起万粒萤火,一种空濛的绿光忽地照亮了黑暗。 一个身着深蓝衣裳,手持青剑的男人在浮动的荧海中缓步走出,濛濛的绿光照清了他的面庞,现出一张眉目凌锐、极具侵略性的俊容。 沈盈息并不认识此人,料及其人与她的关系,必不如守端守琅等的亲近,故而会将其遗忘。 看其渡劫后期的修为,身份必不是普通弟子,多半是剑宗的某一长老了。 “这位……长老?” 守清望着面前的女子,清楚地看见她眼底的陌生,知她如今已将他忘了。 如此倒罢了,她又如何……还认得他那师兄。 “师叔比不上你的师尊,故而便可被遗弃,是吗?” 沈盈息某种闪过一丝讶然,“师叔?” 既是她的师叔,修为这般高,如何住在这般阴暗之地。 守清面上的表情显得更冷了,他望了她半晌,忽地低低地嗤笑一声。 “沈盈息,你好,你很好。” 沈盈息见这师叔一见面便是冷面冷语,如今更是冷讥起来,想来他和她关系也不算好。 于是便行了个半礼,告退:“师叔勿烦,我这便离去,不扰您清修。” “你又去哪儿?” 身后那冷面师叔出言,叫住她的脚步,“来访故地,因何不进?” 故地? 沈盈息眼中疑惑,回身过去,面上疑色毫不遮掩。 守清望着她还跟五百年前一样,毫不作伪的神情,眼中自露出一丝痛苦。 她还依旧……无情至真。 但很快,守清又将痛色隐没,依然一脸冰冷地道:“随我来。” 既然误入此地,不若一探究竟。 沈盈息跨进孤过崖,一道半透明的阵波自然而然地将她纳进,丝毫排斥都无。 显然是熟极她的气息了。 “师叔,我从前常来此吗?” 她快走两步,赶至守清身侧,侧首望向他问道。 守清不知为何眼神一顿,他垂下眸子,语气冷淡,“你刚进宗那年,日日在我这孤过崖外挥剑,早晚不停,几番驱逐也不走,一练便是三年。” 沈盈息眼前浮现出自己挥剑的身影,不由含笑,“年轻不经事,师叔勿怪。” “劳不着我怪。” 守清垂眼道,“你的师尊替你送了不少灵丹妙药作赔,满宗的人又陆续来劝我宽宏。沈盈息,你终于是又回来了。” 沈盈息闻言,却觉不大对劲。 这师叔话语里却有股久深的怨念似的,似乎是不想她回来,那何以还请她进来? “我当时定很惹师叔厌烦罢?” 她问道,对答案已有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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