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还记得。”守端垂眸,金眸里碎光流溢。 沈盈息:“便是忘却世间万事,也不会忘记启道之语。师尊呢?师尊还记得吗?” 守端语声微低,“本尊如何忘得。” 他未生心魔之前,完全相信无情是断情绝欲的他,那位不可一世的无情道魁首,与自己的首徒说的第一句话是:“——相扶相持,吾道不孤。” 无情究竟是将一切情欲消灭,还是看透情欲视其为无物,这是这条年轻大道一直在寻求的答案。 无情道修士素来人少,所有人都在找这个答案。 同门之间互相扶持,吾道不孤,那便吾道不孤。 沈盈息满眼清明,“泱泱修真界,我最信师尊。盈息因为知道师尊作为开道之人,故而明白您对无情道有不一般的信念坚守。” “您必会不假私心,完全公正地与弟子合手求道,是以最后这道悲悯关,还望师尊一助。” 她的请求当然是公道的,甚至可以说是他该承担的责任。 但是, “不假私心……” 守端眼帘微垂,望向沈盈息放在他手背上的手。 素来冰冷澄明的金眸中,流溢着微不可见的暗色,那点绝称不上正常的颜色在他眼底深处流动着,难以察觉。 “你可知我那心魔,是何来由,便这般信我毫无私心?” 沈盈息:“师尊再有私心,悲悯关渡欲一事,盈息也只同您分享。” 她笑道:“再者说,师尊的心魔如今已炼化成剑灵,内存您三分剑意,便是有任何不妥,那剑灵与您共通五感,您也可以随时将其收回。” 守端尚未说出剑灵与他共通五感之事,虽知沈盈息一定知晓此事,可彼此心知肚明,和直言不讳地指明此点,感受究竟不同。 到底……到底她和守淳所做的事情,是那般春事。 守端冰冷的面容忽地绷紧,长睫隐忍地垂落,不再直视一脸坦然的首徒。 若他真无私心,他让她一位剑灵能如何? 便是需他这位本尊,他也会…… 但是他不可。 独他不可。 她是他的首徒,是无情道的继承者。 他自己无望破心魔,宁可自受无尽的熬煎,也决不能跨出从心所欲的那一步。 他一旦松了这步,对她,他便再难克制。 他会是她永远的师尊。 可靠的、值得信任的……师尊。 “盈息,为师为你另寻几位更合适的人选。” 沈盈息放下手,退了两步,打量她的这位师尊。 她看见师尊俊美的脸上依旧冰冷,但是垂落的长睫却泛着一丝隐忍的颤。 “师尊是在担忧什么?” 他担忧什么吗? 守端抿唇,“守淳与我通感,你与他……相当与我,你我是师徒,行此事有违人伦。” 沈盈息一怔,“末法年代,师尊不以承继道统为首要,还顾这般虚礼末节吗?” “不一样。”他道。 沈盈息怔色既消,神情渐渐严冷:“哪儿不一样?当今无情道只有你我二人触及天道,结合修道共感飞升再自然不过,既为公心,有何不一样?” 守端忽地厉声道:“你绝无私心,便以为众人都与你一样,你何时瞧得见旁人过!” 沈盈息神色彻底冷下,此时此刻,师徒二人的神情终于相似起来。 她冷声道:“师尊是在怨盈息吗?您教的无情道要断情绝爱,要目中无人心中无情,如今怎的还反过来苛责起弟子来了?” 守端猛地一闭眸,声线因过度压制而听着极轻,“不是苛责你。只是如今的守端仙尊,早已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位……绝无私心的师尊。” “师尊有私心。” 他睁开双眸,眸中金光冷锐,“盈息,你有诸多选择供你破悲悯关。” “而为师若应你……此后便只剩一条路可走,那是条纵恶之路。” “你知也不知?” 世上只有守端自己最了解自己。 放出心底的恶后,他便相当于和心魔合体。 他会做出什么事情,他再清楚不过。 “盈息,守淳有我再多的剑意,它也是魔,是我的心魔。你可知,师尊的心魔因何而起?” 入宗以来,这几乎是唯一一次,师徒二人能说上这么多话的场面。 沈盈息毫无对此场景罕见的意识。 她类似平常一般,对守端道:“师尊的私心是什么,不妨一说,盈息或可开解一二。” 听她这样口吻,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话中所有的深意。 守端背后赤剑突然失控,抖动不止。 不待守端喝止,赤剑忽地大发剑光,剑脊里溢出一阵猩红的雾气,雾气落地,慢慢堆出一道少年的身影。 拥有着守端少年模样的守淳,方从剑中跳出,便兴奋地冲向沈盈息,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她。 “盈息!” 少年兴奋大喊道。 沈盈息因他是师尊剑灵,并未驱赶。 被守淳抱了个满怀,从他身上闻到了和师尊如出一辙冷香,她不由道了声:“师尊。” 因被守淳抱在怀中,她看不见守淳的双目。 是以不知道守淳在她念出那道师尊的时候,那双金眸陡然变得血红,里面魔气四溢,戾气可怖。 “我不是他呀,我是守淳呀,盈息!” 守淳抱紧她,血眸森森,却笑着强调道。 沈盈息听他的笑声天真烂漫,知他并无正常修士的心智,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腰,露出几分罕见的宠惯神情,缓声道:“我知道,守淳。” 守淳顿时笑弯起眸子,金眸里流淌着蜜一般的甜意,“盈息刚才和他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要配合盈息,我要帮助你。盈息,我好想好想好想和你同修!” “业障!” 身后突然传来守端的寒声低斥。 同时间,属于半步飞升大能的威压陡然震开,洞府前的参天巨木无风而响,落叶簌簌卷落。 一片威势沉压,连远山的飞鸟都受到波及,向天乱飞不止。 守淳闷哼一声,抱着沈盈息后背的双手失力松下,少年郎瘦长的身形转而滑落地面。 沈盈息用灵力搀了守淳一把,将他扶起站好。 守淳虚弱地对她笑了笑:“谢谢盈息。” 沈盈息微微颔首,将他让在身侧,转而看向守端。 “师尊,守淳已有了自我灵识,他已答应我了。” 守端冷目看着她,“这业障能生灵识,我便能将其毁灭。” 沈盈息蹙眉,“师尊这是何必。抹灭守淳灵识,您的剑意也会受到殃及,于修为极为不利。” 守淳在她身旁,气力虚浮地应和她,声音听着好不可怜,“是啊仙尊,守淳死了不要紧,该担忧的是您的修为……” 在只有守端看得见的角度。 那生着他模样的心魔,倚着他的首徒,口上虚弱,一双金红杂色的眸子却得逞而恶毒地盯着他。 “嘭!” 赤色剑光陡然升起,裹挟着激烈杀意,直冲守淳而去。 一道白色剑光随之冲天,和赤色剑光绞在一处,死死钳制着赤剑。 守端见状,金眸淬冰,紧紧盯着那道白色剑光的主人,厉声道:“你要护着这只业障?!” 沈盈息神色浅淡,“师尊,我不是护着他,我是要护着您。” 守端眉睫上陡然盖了一层雪白,细看来,原来是一层薄薄的雪粒。 雪粒盖睫,衬得守端眉眼冰冷,他枉顾面上异样,只盯着沈盈息,一字一顿:“我绝、不、答应。” “师尊!” 沈盈息眸色一凛,守端的模样显然有些魔怪,她立刻看向身侧的守淳,果然见到他眉睫上也生了雪粒,那双金眸里更多了许多血红驳色。 不好,心魔复苏! “失敬了师尊。” 危机时刻,沈盈息一道灵力劈在守淳面中,直将他劈出眉心一道尺余长的血槽,鲜血从眉心蜿蜒流下。 守淳顶着割裂面容的一道血痕,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眼睫眨动,忽地从眼角流下两行血泪。 “盈息……我是守淳啊……” 沈盈息面容冰冷,“你安静,让师尊也静下来。” “……” “为什么?” 守淳蜷缩起来,睫上雪粒渐渐消失。 沈盈息不再看他,看向守端,果然见他眉睫上的雪粒也在消失。 她便收敛灵力,走上前去。 “师尊,你的道心乱了。” 守端阖起双眸,侧过脸,避开她探究的凝视。 “早已乱了。” 他说。 沈盈息眉心皱了皱,回身看了眼将自己团成一团蹲在地上的守淳,转而扭过脸,对守端说道:“师尊,我要带走守淳。”
第86章 守端沉沉地望着她,“本尊的心魔,你带走作甚?” 沈盈息抿唇,“师尊放心,您既不愿,我还有强逼之理吗?” 她抬起手,并起剑指迅速地在守端胸前几个大脉上点过,而后双手结印,结印完毕,守端黑衣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精巧的灵纹。 守端尚未来得及阻止她的动作,那灵纹散发出一阵白光,紧接着便没进了他的体内。 沈盈息收回手,“弟子已将您的心脉四周设下灵阵,您再受心魔干扰之际,弟子会及时赶来。” “……不需要,” 守端唇线紧抿,垂眸间隐下眸中一丝难堪,“道心是修士修为之基,为师者没有要徒弟护佑基本的道理。” 沈盈息语气微寒,“师尊,您不顾自己,我不能不顾。” 她轻易不与他这般说话。 那么现在……是对他感到不喜了吗 守端默了默,终于抬起手掌,呈出修长手指中所执的一柄赤剑,剑身正在他黑衣前红华流转,熠熠生辉。 “此剑伴我千年,是我开道之初便配下的剑。” 他抬起金眸,冷若深冰的金眸静静地望着沈盈息,眼中无情无绪,但已够光华迷人。 他望着她半晌,一种沉暗的情绪自眼底慢慢漫出。 守端倏地意识到他自己眼中异样,猛地垂眸,未叫她来得及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握着剑柄,手背青筋慢慢凸起,薄唇随之轻启:“若有朝一日,我逆道而行,盈息,以此剑杀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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