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儿老实的扛着木棍,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太太身后。 走冰道,要懂得跟着前头人的脚印走。 冰封的海面并不像湖面和河面,它是凹凸不平和充满障碍的。 有的地方形成海浪一样的波浪型,有的地方高耸着雪堆,有的地方凹陷下去,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水坑。 李老汉是经验老道的渔民,以前也跟着老人走过几次冰道,他牢记祖上传下来的道理,小心翼翼的选择下脚的地方。 在冰上行走很慢,走了整整半个时辰,在太阳跳出海面的时,才远远的看到码头的影子。 渔歌码头是鑫浦镇唯一的码头。 鑫浦镇隶属于惠海县,惠海县是宁海州最靠西的县城,地处偏僻,来往的商队和船只较少。 它既没有占据交通要道,也没有大商行,人口也不多,因此惠海县经济并不发达,是宁海州最穷的县。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还得有。 码头附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鱼市,都是草棚子,建的比较集中,却没有什么规矩。 寒冬腊月,码头和鱼市早就歇业了,小西北风一吹,萧瑟的很。 码头有一条官路,直通鑫浦镇。 鑫浦镇不大,但此时冒着阵阵炊烟的密集房屋,让几人心里升起踏实感,同时又有些羡慕。 即使是最普通的茅草屋,也不是他们渔民能随便拥有的。 这个时辰,镇子上的商铺陆陆续续开始开门营业了。 调皮的孩子们穿着厚厚的棉袄在街上三三两两的玩耍嬉闹,路边的朝食摊子,冒着阵阵热气,有食客进进出出,边吃边聊。 气氛一派安宁祥和,好一个恬静的边陲小镇。 李鱼儿新奇的观察着四周的景致,吸收烟火气儿的同时,也寻找着商机。 鑫浦镇,或许就是她发家致富的第一站了。 李老汉担惊受怕的走了一道,患有风湿的腿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他强忍着痛楚,在一棵掉光叶子的老树下柱脚歇息。 他看了一眼老妻,问道:“咱们去哪儿?” 李鱼儿在心里叹了口气,忍不住感慨,此时的他们像不像前世进城卖农产品的农民,既怕被人瞧不起,又怕东西卖不出去。 萎萎囊囊,不知道去哪儿卖,也老不下脸,张不开嘴叫卖。 同时,李鱼儿又觉得她的阿爷还真是妻管严,凡事都要征求阿奶的意见,像不像征求家长意见的小孩。 不过挺可爱的,每对儿夫妻都有自己相处的方式,和谐才是最关键的。 眼下,到了镇子上,岛民与生俱来的自卑感又开始作祟了,李鱼儿猜想之前在家里商量好的事情估计很可能要变卦了。 别看蔡老太太在家里说一不二,到了外边,对着一群陌生的比自己穿着打扮好多了的人,心里就怯了几分。 果然,蔡老太太有些想打退堂鼓了。 这哪行啊,李鱼儿不能干啊。 她赶紧装作初生牛犊不怕虎,用小孩的口吻说:“阿奶,你不是说咱们要去镇子上最大的酒楼,卖鲸鱼肉吗?卖了钱给阿爹阿娘治病,给小弟养身子,给三叔和小姑成亲。” 李鱼儿说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哪件不是压在老两口心窝窝上的大石头。 被李鱼儿这么一激,两人就是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走!去弄潮楼。”蔡老太太心一横,说道。 弄潮楼是鑫浦镇最大的酒楼,建在镇子最繁华的南街,是鑫浦镇最高的建筑物。 三层高的楼房,还没进里边,李鱼儿就被眼前古香古色的建筑吸引了。 青砖黛瓦,朱红的门窗,房檐上挂着长长的红灯笼,一块雕花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着三个大字:弄潮楼。 繁体字,还好不完全是文盲,李鱼儿暗暗在心里庆幸。 酒楼门前两侧摆放的不是石狮子,是貔貅,寓意招财进宝。 这放在前世就是一栋普通的古建筑,跟有名的鹳雀楼等没法比。 但此时,它是新浦镇有钱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是李老汉这样的普通百姓,不敢肖想和只能仰望的存在。 弄潮楼此时已经开门了,进出的人穿着明显比寻常路人光鲜。 这个朝代的纺织技术和染色技术还比较落后,只有有钱人才能穿的鲜艳和光亮。 李鱼儿见李老汉两人站在光秃秃的树下不动了,她干脆直接蹦蹦跳跳的朝门口的店小二跑去。 正在迎来送往的来福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朝他跑来,以为是乞讨剩饭的。 顺口打发说:“饭点还没过,等会再来。” 他们东家心善,剩饭剩菜都会送给穷苦人家或是镇子上的乞儿。 但是凡事都得有个规矩,现在正是客人就餐的时辰,可不能影响了客人的心情。 李鱼儿一想就知道被当成乞讨的了,见对方说话语气尚可,眼睛里也并没有鄙视的意思,李鱼儿笑着说:“大哥哥,我不是来乞讨的,我们是卖海货的,你看!” 怕对方不信,她指着躲在树下的老两口,说:“那是我阿爷阿奶,他们带了大货,大家都说弄潮楼是咱们镇最最厉害的酒楼,有大货第一时间就要送来这里。” 见小娃口齿伶俐,说话有条有理的,又夸赞了他们酒楼,小二态度好了许多,但他也不能轻易拿小事叨扰掌柜的,得先弄清楚对方到底真有大货还是小娃胡吹的。 毕竟,寒冬腊月天,渔船都上岸了,哪里来的大货,就是放在平时,能入得了掌柜眼的大货也不多。 但转念一想,恰好最近有个大户人家办席子,掌柜这几日正犯愁没好货搭上关系呢。若是他能替掌柜的找到好货,那个位置是不是他也可以想一想。 第10章 弄潮楼 这么想着,来福热情了几分,问道:“小娃,你先领我去看看。” 来福叫了同伴帮忙看着门口,跟着李鱼儿来到了大树下。 李鱼儿一边简单介绍彼此,一边掀开箩筐盖,将鲸鱼肉露出来。 “阿奶阿爷,这个大哥哥是弄潮楼的小二哥,想先看看咱们家的货。” 老两口已经将刚才的一幕全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弄潮楼的人。 刚才,蔡老太太一转身,就发现李鱼儿朝弄潮楼跑去,还来不及追,就看到孙女已经跟小二搭上话了。 老两口一脸的担忧,生怕李鱼儿小孩不懂事,不小心得罪人,就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 隔着一段距离,也不知道两人说了,很快,李鱼儿就将人领了过来。 他们也没料到孙女竟然这么大胆,但人都来了,只能赶紧打开箩筐盖子,手脚都有些不自在。 盖子掀开,露出了里边成块成块切的方方正正的鲸鱼肉。 “大哥哥,这就是鲸鱼肉,新鲜着呢,昨个儿才上岸的。”李鱼儿骄傲的说道。 “鲸鱼肉!”来福吃惊的叫了出来。 鲸鱼可是稀罕物,他是本地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鲸鱼肉。 以前,他只从弄潮楼说书先生那里听过关于鲸鱼的传说。 相传,鲸鱼比鑫浦镇最大的帆船还大,一口就能吞掉一艘小船,还会喷水,那水柱直接就能将天上的海鸟击落。 鲸鱼生活在很深很深的海里,最大的帆船也几乎不能到达那里。 传说中有远洋的巨型帆船,一旦遇到鲸鱼,都得掉头绕道走。 他吃惊之余,心里又不免激动起来,“这真是鲸鱼肉?” 他仔细的打量起几人,就是穿着普通的渔民,当真有本事捕猎到鲸鱼? 但如果是真的鲸鱼肉,他可是立了大功了。 他也没见过鲸鱼肉,自然不敢确认眼前的就是鲸鱼肉。 李鱼儿见对方踟蹰,主动保证到:“大哥哥,你放心吧,我们都是本地的渔民,这绝对是鲸鱼肉,不信你看,这不还连着皮吗?” 昨晚老两口弄回来的鲸鱼肉都是连着皮的。 来福伸手摸了摸鲸鱼厚实的鱼皮,这种皮他从来没见过,绝对不是猪皮和牛皮羊皮的质感,滑溜溜的,确实像是鱼皮。 来福此时已经信了八分,高兴的引着几人朝弄潮楼去。 平日卖食材的人都是走后门的,特别是酒楼此时正是饭点,从正门进肯定是不合适的。 但他有个小心思,这要真是鲸鱼肉,即使是他发现的,也有可能被后厨的管事抢了功劳。 如果当着食客和掌柜的面引荐,这功劳谁也抢不走。 当然,他也想到一种最坏的可能,就是这根本不是鲸鱼,是江猪之类的肉,到时候少不了被掌柜的数落一顿。 富贵险中求,一点责罚和可能的大功劳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见小二领着几个衣着破烂的人进来,有几个食客皱着眉,投来不友善的目光。 一个八字胡的中年男子阴阳怪气的说:“如今这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弄潮楼了?我看这鑫浦镇第一酒楼的名头也是名不副实啊。” 此话一出,大堂里的人都朝这边看来。 见三人确实邋遢,不少人心里就开始认同了八字胡男人的说法,小声抱怨起来。 李老汉两口当即又羞又窘,垂下头,心里一阵阵发慌,手脚都有些僵硬。 早知这些贵人这么难相处,他们打死也不会进来。 李鱼儿朝那人扬了扬下巴,心里暗骂一句:狗眼看人低。 她稍微用力握了握蔡老太太的手,天真的说:“我们可不是阿猫阿狗,鱼宝儿和阿爷阿奶是给弄潮楼送大货,给各位送美食的大好人。” 小女娃声音甜美清脆,说话有条有理,不卑不亢,倒是惹得不少有孩子的人心里软了几分。 只是,谁也没把一个小娃的话当真。 大货,美食,在他们眼里,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东西就能称得上大货和美食的。 正在拨算盘的钱掌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大庭广众下,不好直接发作,他沉着声对来福说:“来福,酒楼的规矩你都忘了?有亲戚来访,应该走后门。” 先将人打发到后院,待会在收拾来福,看来他平日的和善让店里的伙计有些放肆了。 钱掌柜一身青色长衫,外边套了一件藏青色暗花缎子棉袄,大概四十岁左右,留着短须,面容周正,看着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说话语气平缓,文绉绉的。 来福被训了,也不气恼,恭敬的朝掌柜作揖,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掌柜的,对不住了,小的也是听说他们有鲸鱼肉,一时喜出望外,就直接将人领进来了。” “哦?你是说鲸鱼肉?”掌柜的放下算盘,来了精神,朝李老汉挑的箩筐看来。 其他食客也全都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 鲸鱼啊,那可是鲸鱼啊,传说中的海中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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