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纵她这般,谢濯光能感受到的,怕是连她的十分之一,都不会有吧? 上一世,她满怀希冀,想着为他生儿育女、想延续两人共同血脉,七年,他给了她一场梦,可让这场梦碎的刽子手,也是她的枕边人。 谢濯光,好狠的心! 她抿起唇,声音似倒春寒一般。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汤药,你备了没有?” 偌大一个屋子,一下寂静蔓延,空气中,满是剑拔弩张的意味。 再抬眸时,谢濯光双眸通红。 说实话,若是往日,他这模样,倒还有几分看得过眼,但再清俊的男子,顶着这张满是淤青、红肿痕迹的 脸,也不会赏心悦目到哪去。 虞明窈是真只觉恶心。她敛下目,一丝多余的神情,都不愿给这人。 谢濯光也立在那,两人没一个想较劲,可这纹丝不动的架势,说没有较劲,谁信? 虞明窈望着屋顶的雕花房梁,漫无边际的疲倦又漫了上来。 “夫妻一场,我过往从未问过你,不想要子嗣,究竟是因着什么。我隐约知道,婆母是生子而死,可我不知,竟给你带来了如此大的阴影。” “你明知道虞家就我和兄长两人,兄长又没成家,这个孩子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还是因着心头那根刺,不肯松手。” “那既如此,你就不要怪我,同旁人生子。” 她透亮的眼神看向谢濯光:“你知道我能做到的。” 话音落地,谢濯光眼神立马一厉:“你休想。” 他这一副受伤又破碎的神情,映入虞明窈眼眸,已经让她起不了任何波澜了。 虞明窈将目光转了过去。 “那就,奉上汤药来。” 那药,她喝了七年,无嗣又不伤身子,正适合她现在喝。 想到这一点时,虞明窈嘴角忍不住扯起一抹嘲意。她哪里能想到,过往避之不及的苦药,有朝一日,竟能成梦寐以求之物。 不管谢濯光有什么样的苦衷,她都不想再给他生子了。 她的孩子,可以是这世间任何一男子的血脉,唯独不能是谢濯光的。 漆黑一片中,男子无声无息,坐在桌前,不知坐了多久。 程青叩门进来之时,发现这大晚上的,竟灯也未点。 他一边叹气,一边将油灯点上,嘴里还不住嘟囔:“世子您也真是,有些话得当面和虞姑娘说,这光我知道,也无济于事呀!” 原先老将军的独女,就是产子时自尽的,孩子出来了一半,也不知姑奶奶,当时是怀着怎样决绝的恨意,选择在这么一个时机自尽。 他还记得那日,世子买了泥偶,回府时有多开心。他说弟弟就快出来了,定会喜欢这玩意。 结果转头两人回府,见到的就是那满面的红。 程青至今都对那一幕心有余悸,简直不敢想,这一幕给当时只有几岁的谢濯光,造成了多大的阴影。 他叹了口气,是真不希望自家世子和虞姑娘,也走到那一步。 “她向我要药喝。” 程青还在愣神之时,幽幽男声在房间里响起。 程青刚开始还不明白什么药,后来脑瓜子一转,就明白了。 “嗐,这缺德事干的!” 这避子药,他当时竭力阻止,不肯干,结果谢濯光背着他,硬生生将那大夫绑了来,开了这么一副不伤身,还兼有滋养功效的避子药。 可再滋补,哪有女子,和有感情的郎君在一起,想用这等药的? 程青现在看谢濯光,就一个字:该! 他摇摇头:“还不是郎君自找的?” 说完,不忘阴阳怪气:“那不是更如了世子爷的意?” 这越矩的话一出,谢濯光淡淡瞟了眼程青:“你不懂。” 程青:对,我不懂。 可再不懂还不是那档子事么? “虞姑娘家这情况,定不可能让她不生子,世子,您有家人,就算年老后,想得子嗣也易得,女郎可不一样。” 他难得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您若不愿,不如趁早放了虞姑娘。您觉得呢?” 这成亲生子,才是人伦不是? 良久,程青这颗满是期盼的心,终还是没等到谢濯光附和。 又过了许久,满是疲意的男声,才复又响起。 “我再想想。” 虞明窈等得都快睡着了,才终于等来那碗乌黑苦涩的汤药。 见这碗熟悉的药,又出现在面前,她心中一下轻松了不少,可隐隐,也还有股她不想探究的情绪。 她端起碗,正欲一饮而尽,谢濯光冰冷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抬眼望去,对上谢濯光满是复杂的眸。 原来,难受的也不止她一人。 虞明窈将眼眸垂下,手挣了挣,出乎她的意料,一下就挣脱开了。 她没有多想,张开嘴一饮而尽。也因而,错过了谢濯光欲言又止的唇。 “味道不太一样?” 她擦了擦嘴,看向谢濯光。 闻言,谢濯光眼神飘忽了一下。 “加了味糖。” 虞明窈没有多想。 被囚禁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这小宅子,都用上冰了。 也是这时,她才恍觉,春光已经过去。 她像一只见不得光的硕鼠,被藏在这四四方方的宅子里,已过了近两月了。 这两月,她日日都麻痹自己,我真的不介意。 不就是被好吃好喝供着嘛,这神仙日子,旁人想过还来不及,我有甚好计较的。 只偶尔午夜梦回,眼泪会打湿她的衣襟。 每每发觉,自己呜咽着从梦中醒来,身后总有一双臂紧紧搂着她,那人目睹了她所有的难受,甚至,偶尔还会看不过眼,想帮她揩一下眼泪。 虞明窈察觉到这些,就厌恶得不得了。 厌恶自己的软弱,厌恶自己不能像个贞洁烈妇般,同这恶人同归于尽。 厌恶自己明明已经竭力不给反应了,这具该死的身躯,还会在谢濯光的挑弄下,溃不成军。 她恨极了自己。 春光散尽,夏日将至,她决定放弃自己的性命。不想再这么没有尊严地活着了。
第70章 出事【你自由了,我的……窈娘。】…… 人一旦心存死意,再娇艳有生机的花,也会迅速枯萎。 只寥寥数日,虞明窈便迅速消瘦下去,身躯肉眼可见,如纸片一般薄。 谢濯光正为裴家、虞家两家的联合找事,忙得焦头烂额,被堵得几日没过来。 再收到哑婆传来的消息时,就是虞明窈不行了。 那时,他本还同虞锦年、裴尚在周旋,消息通过信鸽,映入他的眼,他双目怒张,脸上的惶恐,挡都挡不住。 裴尚一见就急了,“谢濯光!” 他一声暴喝,明白是虞明窈出了事。 虞锦年虽素来是个二愣子,但一见裴尚、谢濯光的反应,他焉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你这个骗子,赔我妹妹性命!” 虞锦年也冲了上去。 谢濯光那刹那,脑子都是空的,他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了。 手一挥,那几个除了在虞明窈面前出现过,再未现于人前的死士,出现在裴尚和虞锦年面前。 死士身上的功夫,自然不是一般平民所能抵挡的。 虞锦年、裴尚两人正同死士缠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谢濯光,离他们俩远去。 “这狼心狗肺的小子!” 虞锦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裴尚老早就派了人,跟着谢濯光,但谢濯光对于这些,早有预料,即使他人险些晕厥过去,身体还是惯性般,神情自若执行他的谋划。 几架外表一致的马车,左拐右拐,似有障眼法。裴尚派出去的人,又一次跟丢了人。 他和虞明窈住的宅子,不大,只是一所几进的小院子。 谢濯光刚踏入这宅子,却觉得心险些停止,原本不大的院子,一下变得极其大。 他一脚,竟然迈不到他的妻,所在的院落里。 前脚刚进门,后脚哑婆就对他摇了摇头。 悲郁之下,谢濯光没忍住,一 口血喷了出来。 心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的心,在这刻,几乎不动了。 “世子,您可千万要振作!” 程青见状,亦落下泪来。 这一间承载谢濯光所有希望的卧房,这一间虞明窈住了两月,全是她气息的卧房。 谢濯光一进门,一股令他痴迷不已的气息,迎面扑来。 只是,她怎么能先走了呢? 自己没有任何许可,这人怎么能就此,离他远去呢? 谢濯光捂住胸口,步子开始趔趄,跌跌撞撞向内室中走。 程青在屋外踌躇。 按理,他不应进去。他这两月,为了不刺激到虞明窈,让她想到过往,想到自己的家人,程青一刻,也没有在两人面前出现过。 可这一刻…… 他长长叹了口气,不去见一眼,良心也过不去。更不用说,那时谢濯光垂危,是虞明窈心软,救了自家世子几次。 程青抬脚,迈进卧房。 刚一进门,就听得里头传来谢濯光隐忍、像是小兽般呜咽的声音。 这十几年过去,除了夫人去世那次,他从未见他,哭得这样歇斯底里过。 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窈娘,你怎么能不要我,窈娘……” 谢濯光刚一到榻前,虞明窈憔悴、生机全无的脸,映入他眼帘,谢濯光一下如受了莫大的打击般,有重重一击,落在他心上。 只是五六日未见而已,时间也不长,她人,怎么就成了这样? 素来鲜活、会跟他呛声、顶嘴的人,现了无声息躺在榻上。 那头油亮的黑发,枯黄干枯。她身上,全是腌入味的病容。 似一枝秋海棠,被雨打霜冻,雪白的花瓣,从中央处浮出黄豆大的病斑。 这一刹那,谢濯光甚至都不敢上前,再细瞧她一眼。 程青推了他一把。 “世子,您还愣着干嘛?见人,人要紧。” 谢濯光忍住心口处的拗痛,步子越近,他的心,越痛。 待见到虞明窈陷入沉睡、无声无息的脸时,他再度忍不住心口处的痛,咳出一口血来。 程青立在原地,没有走近。要他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窈娘,醒醒,你醒醒。” 谢濯光紧紧握住虞明窈的手,泣不成声。到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妻,在他的忽视中,连手腕都瘦成这般,镯子戴上去空荡荡的,全是空当。 他明明说,要好好护着她,不让她受伤害,可两世以来,伤害他最爱的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谢濯光简直想抽打自己一顿。 昏昏沉沉中,虞明窈听到耳边若有若无的泣涕,她使尽全身力气,才将眼皮睁起。 看到谢濯光一脸风尘、落魄,衣襟上还沾着血,这么狼狈出现在她面前,她甚至还有心思,举起枯瘦的手,去拭谢濯光的眼泪。 “哭什么呢?” 她的声音很柔,柔得谢濯光心口处,更加痛了,像是浑身上下化成千万块碎片,被撕扯那般痛。 “你恨我吧,窈娘,”谢濯光从袖中抽出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塞到虞明窈手里,“杀了我,我这条命都赔给你。” 可虞明窈眸里,没有爱,也没有恨。 仿佛她浑身的人气,那股子想要活着的欲望,全随着心气的消散,消弭了。 留下的,只有一具空荡荡的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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