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旁观者兼虞明窈兄长,虞锦年自认为自己有必要对这两人提个醒。 裴尚听了虞锦年这话,垂眸,眼神都未和虞锦年对上。 那日高宅那事,雁过无痕。除了他自己、虞明窈,和没见人影的谢濯光之外,谁都不知晓。而谢濯光这些日子,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连虞宅都甚少来,更加不可能会多嘴。 可裴尚心中,还是有一个结,纵然他知自己爱慕的人,早已谅解了自己。 “我现今,只想她和她腹中小儿平安康健,其他,都不重要。” 裴尚抿着嘴,半晌,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虞锦年在旁,看他这副不知道打来学来的闷葫芦样,急都要急死了。 “你就给兄长我个准信,可是你嫌弃她?” 话是这样说的,可这大半月,裴尚做的比他这个当兄长的还要细致,偶尔虞明窈吃不下干呕,吃了又吐,这个原本性子跳脱的小子,一丁点也未嫌弃,帮她擦 嘴,给她再备开胃的小食,处理那些脏污之物,也一点不耐都无。 虞锦年观察了这么些时日,心中对裴尚的情意有数。 裴尚对于这话,却又直口不言。 虞锦年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撞开他的肩朝厨房内走去。 事关妹子终生幸福,虞锦年也不好擅自将逼谢濯光写和离书一事,露了口风。 小厨房内,一身大厨装扮的侯厨子,正拾起肩上的白汗巾擦汗,一见虞锦年进来了,立马面露笑脸迎了上去。 侯厨子一张圆乎乎的脸,体态也很是富态,更有一手好厨艺,连号称京都第一食楼的天香楼,虞锦年看都不遑多让。 也是他捡了个漏,正愁妹妹没胃口,请不到合适的厨子,先前送他螃蟹那兄弟,人热情爽朗得很,一听他遇到这等难题了,二话不说,就联系自家厨子,请了几个老乡过来。 不过虞锦年也不是全然无心眼,毕竟是入口之物,他特意将那兄弟的家世门楣调查了番,确实没问题,才选的这厨子。 “侯厨子,真是劳烦您了。我那妹子,近来嘴挑得很,您多担待。” 虞锦年言语之间,很是客气。 侯厨子一脸憨直,也没跟虞锦年客套,直招呼虞锦年朝灶房处走。 “虞姑娘不是没胃口么?我听闻您二位是苏州人士,好巧不巧,我年轻时在苏州学的艺,这醋泡姜、酸糕、蜜渍乌梅,可是一绝。我刚捣腾出来的,您尝尝。” 侯厨子拿出三个小碟子,满眼期望看向虞锦年。 虞锦年其实不爱酸,尤其是这等零嘴吃食之类的,但顶着侯厨子这一脸期待,他又不好推辞。只得手捻起一点,迟疑着往嘴里放。 “酸酸酸……” 一入口,虞锦年脸立马皱成了眉头。 这都什么味?往日虞明窈吃得,他勉强还能入嘴,好家伙,现在一点也沾不得了。 侯厨子递了杯水给他,面上表情神秘莫测。 “虞公子您不懂,这有身子的,还就得吃这些,才能开胃。不成,您拿去给虞姑娘试试?” 虞锦年半信半疑,从侯厨子手中接过餐盒走了。临了,还不忘又装上两碗酸梅汤。 这酸梅汤,夏日最是生津止渴,味道也好,酸酸甜甜,没虞明窈平日里吃得那般下不去嘴。 小厨房里,地方毕竟不大,只待了这么一会,侯厨子便闷了一身汗。他拾起肩上汗巾子,又擦了擦,从桌上拾起把蒲扇,就到外头扇去了。 外头一备菜小厮,恭敬点头,忙放下手中物什,给他拿了把竹椅。 侯厨子半躺在椅子上,纳凉扇扇,自觉这日子也还过得去。他可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只贪图虞家这点工钱。不是他吹牛,这京都城里,厨艺比他好的,还真没几个。 要不是全家老小,都被谢世子拿捏了,他还真不乐意抛下大好前程,来这隐姓埋名当个普通厨子。 那小子,侯厨子呵呵一声,这大半月,他都没听这脾气和善的一家人,念叨那面冷心黑的人半分。 微风徐徐,虞明窈躺在竹藤躺椅上,身旁是雁月扇着风,偶尔喂点小零嘴。她衣不伸手,饭不张口,这小日子,美得呀! 雁月在一旁,见虞明窈额上因日晒出了点细密的汗珠,她从袖中凑出丝帕,看虞明窈肤色细白莹润,脸颊开始冒出一片薄红,两颊也日渐丰盈。 经大半月细养,总算没了先前那种让人心揪的气若游丝。 雁月帮她拭完汗,目光又落在虞明窈的腹部上。 夏日衣衫轻薄,都是轻纱薄缎,贴身得很。但纵然这般,虞明窈的腰肢依旧纤细苗条,小腹处依旧不见起伏。 若不是府中,隔几日就要叫上大夫瞧上一瞧,雁月时常会有种不真实之感。 她那刚及笄不久的小姐,真的要为人母了?自己,真的要当干娘了? 雁月一想到苏州府冰冷没有人气的宅子,日后会有穿着肚兜的娃娃,在光脚跑来跑去,她眼前每每浮起这画面,眼眶就会不自觉热起来。 虞家,太需要这个孩子了。 看似那所曾经热闹不已的宅子,只是少了两人。但热闹、孤寂,岂是短短一句“少了两人”,就能概括得了的? 她望着虞明窈静美的侧脸,脑子也开始描绘出那胖娃娃的模样来。 她见过妇人生娃娃,都是瘦得跟红屁股的猴子一般,小姐和……那谢世子,模样都那样好,生出来的孩子应当会很好看吧? 虞明窈察觉到耳侧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她抬眼,雁月手执扇,陷入恍惚的模样,落入她眼帘。 自这丫头知道她有孕后,这等出神的模样,就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 虞明窈想起上一世,谢国公府那些庶支,孩子像地里的胖瓜似的,一个又一个出。她和雁月,偶尔无事,会做些虎头鞋送给那些新生的子侄。 那时她和雁月的出神,定然不是如此刻这般吧? 自己生的,和旁人家的孩子,总归不一样。 虞明窈抚着腹部,思绪不自觉飞到那人身上。 谢濯光啊…… 这人若是知晓自己有了他的骨血,会欢愉么?会像她一般惊惶么?偶尔午夜梦回,她总是从心悸中惊醒,害怕这一切美好皆如幻梦。 她身旁会有雁月,时时提醒着她,不是虚幻,就是现实。 那谢濯光呢?自己的六郎呢? 背负两世情仇爱恨的他,心中真的能坦然么? 她摸着腹中小儿,上一世,可是你的父,亲手杀了你呐…… 天朗气清,虞宅这一方小天地,美好如画。 虞锦年手拎食盒大步流星往这边走时,恰好见裴尚不知又发什么痴了,慢慢在他面前挪。 这人步子就算了,眼也不知望向哪里。 虞锦年一巴掌向他的肩扇过去,“发什么呆?不给我妹妹讲故事,就赶紧回府。你可是一连在我们这,赖了三日了。裴大人那就没说你?” 他一脸狐疑看向裴尚。 裴尚在这一连串下,如梦初醒。 “好好好,这就去。” 他避开虞锦年澄澈的眼,也没有回复关于裴府的只言片语。 盛着醋泡姜、酸糕、蜜渍乌梅的白碟,一碟碟被虞锦年拿了出来。 虞锦年刚放好,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虞明窈迫不及待从躺椅上爬起,拾起一块醋泡姜就往嘴里放,他想提个醒都来不及! “诶!” 话到了嘴边,结果虞明窈满脸满足,甚至舒爽到眼都眯了起来。 “唔——不错。” 虞明窈看向虞锦年,“兄长,你尝尝,这侯师傅手艺越发精进了,赏!” 虞锦年看她这一脸阔绰的样,摇了摇头。 “真好吃?” 他迷惑道,这酸不拉几,又辣舌根子的,还真的有人爱吃? 虞明窈点点头,拾起碟子又向裴尚递去:“尚哥儿,你也试试?” 裴尚见她这一脸无垢的笑,胸口之处,却是越发酸胀了。 她待自己越发坦然了,可只有无情,才做得到坦然。裴尚不想在这漫长岁月中,她忆起自己来,只是一个风化斑驳的影子,风一出,就散了。 他想成为她心中的疤,成为她最隐秘的那段往事,成为她耳鬓厮磨的爱人,成为她往后余生共枕的爱人。 他想成为她腹中孩儿的父,他想重新,将他们过往的甜蜜羞涩,都一一找回来。 裴尚眼眶开始发热,数日在 胸腔内激荡的情绪,让他不顾在场几人,脱口而出:“窈妹妹,我——” 虞明窈打断他想说的话。 她看了眼一旁面露恐慌的雁月,以及有所不安的虞锦年,对着裴尚:“你跟我来。” 两人向着虞明窈所居的厢房走去。 临了,虞明窈也没忘了让虞锦年准备晚膳。用膳这事可不能马虎,无论遇着多大的事,饭都得食。
第80章 担当谢濯光只是在想,若裴尚这混账,…… 裴尚跟在虞明窈身后。日照下,她身上的软烟罗,流光溢彩,他的心上人,像是会发光一般,裙摆飘荡之间,依旧是他最爱的模样。 一股说不出的情愫,在裴尚胸腔中激荡,他有一肚子话,想和她说。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想说给她听。 虞明窈步子刚踏过槅扇门,就止住了。 “关门。” 她说完这话,才继续往前走。裴尚初听这话,还不知为何,只是当他将门合好,对上虞明窈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珠子时,一种奇异的预感,从他心头上冒了出来。 虞明窈倚在床头,静静凝视着他。她的神情,是一种裴尚说不出来的怪异,裴尚正莫名之际,就听得虞明窈分外冷静的话语响起。 “你还心慕我?” 她言语直白,裴尚抬眸望去,下意识闪躲,而后才将目光坚定以对。 “是。”他亦不闪不躲。 下一息,虞明窈做了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动作。 她纤细素白的手指,放到衣襟处时,裴尚还没反应过来,衣襟落地,她身着小衣,雪白如凝脂般的肌肤,晃了裴尚的眼。 裴尚耳根子唰啦一下红了,慌忙将眼神逃至他处。 “窈妹妹,别这般,快穿上。” 只粗粗一眼,说这话的裴尚,他脑中还是会不自觉出现那惊鸿一瞥。 屋子内的气氛,一下静得令人心慌。虞明窈仍像什么都没察觉到,神色丝毫没有变化,仿若刚刚做出大胆之举的女郎,不是她。 她神态自若,将雪臂旁的轻衫,又捡起穿好,而后,才向裴尚招手。 “来这。” 她话音很淡,裴尚听到这话,却迟疑了半晌,才攒够胆,一点点将目光移了过来。他动作很慢,又怕瞧见什么不该看的。 虞明窈见了,心中一哂。 没人比她更了解裴尚,纵然是裴父裴母,虞明窈也不认为他们了解裴尚的程度,会比自己更深。 裴尚太君子了,这样守礼又不敢越矩的人,是不可能赢过两世为人的谢濯光的。 若谢濯光打定主意,不肯饶过自己,那与裴尚这么纠缠下去,又何苦呢? 没得好下场的事,还是早些斩断好,趁着……情不深。 “情不深”三字,浮现在虞明窈胸腔中时,她的心颤了一瞬。若将“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作为标准1,那她同裴尚的情,确实算不得深。 可她两世,就这么一丁点情,全予了裴尚了。连谢濯光都未能仗着过往的牵扯,多分得半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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