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尚说到这,想打断她,可虞明窈却蓦地声音一厉,不让他打断。 “你让我说完。” 不说完,她怕是没有勇气,在暗黑之中再去剖析她见不得人的懦弱自私了。 虞明窈说得越多,越能感受得到内心深处那个魂灵的渴望,它是那么渴望迫切想留下裴尚,想让他做自己真正的夫君。 可她不能这般,她要将选择权交给他! 裴尚多么好的人啊,跨越千山万水,只有他还愿意来寻她。 虞明窈声音哽了一下,又深呼吸两口,这才继续。 “我一走到那,就感觉不对劲了。我脑子昏昏的,身体也好热。那人如同山间笼罩在薄雾中的青松,我本没资格招惹。” “可我借着那股混劲,将我柔软的身躯靠了上去,我知那人虽瞧着面冷,难以接近,实则再心善不过了。我这般如同羔羊般柔弱的模样,最能引起人们的怜爱之心了。” “后来乱糟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整个人全窝在他身体里,在尖叫传来之前,他就已扯过被子,将我牢牢裹住。” “后来呢?”裴尚语气越发生涩起来。 “后来我穿上嫁衣,又企盼又自弃。许是我罪有应得,外祖母没了,兄长也死了,我连孩子都没有。” 孩子……孩子! 虞明窈身子一震,立马朝自己小腹处望去,见到那隆起的一大团,她面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可下一息,苍白、脆弱,又如洪流一般,从她身上冒了出来。 “尚哥儿,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我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吗?” 她的声音很柔,面部线条也十分柔和,可裴尚对上那双乌黑透亮的眼仁,只觉浑身像是被浇了一桶冰水一般。 冷,好冷。 他搂住虞明窈,将她的脸贴在自己心口处,久久不言。 两人此后再没有说过类似的话题,这一夜的失控、剖心陈白,如同晨起未出的薄雾,日光一出,了无痕迹。 - 三日小集,五日大集,今日恰好逢大集。 虞明窈这几日,心思全在那些梦境上,整个人成日闷闷不乐,裴尚想给她寻些乐趣,不让她注意力一直在这上边。 他思来想去,除了那些猫啊狗啊的,便只有些游记话本子了,他记得她策论极好,现被困在这方小天地,定然无趣得很。 思及此,裴尚一脸兴奋。刚拐角准备去寻书肆时,就见拐角处的戏台子,里三圈外三圈,正演着戏。 红木戏台上,扮着妆的角,正咿咿呀呀,台下人纷纷叫好。戏正演到高潮,铜钱一把把往台上扬。 裴尚原本要去书肆的脚,停了下来。 台上演的是《黄粱一梦》,说是书生救了一只白狐,白狐未报恩情,死后仍不平,执念让她喝了孟婆汤,记忆仍未退。白狐转世成人,特地又找第二世的书生来报恩。 书生与狐仙一世情仇纠葛,最后书生负了狐仙,死于狐仙之手。 死后一睁眼,眼前正还是那只受伤的小白狐。 此所谓“黄粱一梦。” 这等无稽之谈,换做过去,裴尚定然不嗤,听两嘴都嫌脏了自己耳朵。 可此时,他神使鬼差脚步停下来之际,脑子里也闪过一个念头—— 有没有可能……窈妹妹就跟这戏里的白狐一样,记得前世? 她记忆中的前世,跟这世的人,一样? 裴尚蹙了蹙,走到书肆,大手一挥:“掌柜的,将那些书生精怪之类的话本子,全都拿来,尤其是那些涉及前世今生的。” 他出手很是阔绰,一袋银两沉甸甸的。 原本刚还面露为难的书肆掌柜,一下眉开眼笑 。 “好嘞爷,这就给你拿来。” 掌柜的恭恭敬敬请裴尚到里间坐下,又给他斟茶,裴尚一脸不耐,黑着张脸,心中翻涌的心绪,直等到那一叠话本子到跟前,才缓解。 他眉眼瞬间静了下来,跟先前那个躁郁的郎君,天壤之别。 翻了一本又一本,裴尚颤抖着手,终于找到了…… 原来,有一种奇遇,叫做重生。 世间,竟有人活了两次! “欸欸诶,客官,这些话本子,您都不要啦?” 掌柜的在身后大喊,裴尚仿若魂魄都从**中抽离了一样,神思不属往前边走。 与虞明窈的初遇,虞明窈同谢濯光那厮之间莫名其妙的羁绊……谢濯光莫名转变的态度,他终于、都连起来了! 或许,有这奇遇的,还不止虞明窈一个! 他黑亮的眼珠子,瞬间闪过一丝痛楚。如若他的猜想是真,他简直不敢想当时她鼓起勇气,拒了那人,愿意与自己结为夫妇,是迈出了多大一步。 他有愧,实在是有愧啊! 裴尚失魂落魄往回杏花村的方向走去。 这时,好巧不巧,又有几声兴奋的人声,涌入他耳中。 “哇,前头有几位官爷在寻人,说是能提供具体下落,赏银一百两!一百两!” “可有说什么人?” “喏,你看,就是画像上这两人,这女郎,还怀有身子哩。” 裴尚闻言,夺过画像一看,果真是他和虞明窈!
第94章 争风吃醋谢濯光赶到,那裴尚……今晚…… 一晃入秋,空气一股凛冽的凉意。简陋的小木屋旁,虞明窈看裴尚只着一件单衣,盘扣都未扣好,就这么任由带着些古铜色的胸膛袒露在外边。 “我们还要在这待多久?” 她散着一头发,将自己温热的身躯靠在裴尚的右侧胳臂处。 两人自那日匆匆,从杏花村搬到这儿来,已近三四月了,从满是暑热的夏,到寒气渐渐裹挟而至的秋。 这几个月,对于她来说,异常幸福安宁。她和裴尚两人,宛如与世隔绝的一对神仙眷侣,每天眼一睁,就是彼此放大的容颜。 她从没有哪刻,觉得有比此刻更幸福过。 女子满是依恋的缱绻传来,裴尚转头,便瞧见虞明窈犹如白瓷般静美的脸庞。 不沾一丝脂粉,美得犹如一尊神像。 他视线落在虞明窈隆起的腹部上。 这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距离临盆只有一月。但他们现今这状况,得早做安排才好。 先前的隐忧,又细细密密从裴尚心底冒出来。 “没事,很快就会回去了。”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虞明窈光洁的额头中央。 虞明窈虽失了记忆,可她不傻,那日裴尚从集市归来,脸是如何沉的,桃婶子、福生两口子,又是如何做贼一般,将她和裴尚藏到这人烟深处。 裴尚不说,她便不问,可她心底里,到底有章程。那张看不清面容的青色身影,又在她面前浮现。 虞明窈神色未变,只在用脸蹭了蹭裴尚大臂后,又用嘴叼住他的衣裳不放。这三四个月,除了偶尔过来送物什的福生外,她眼中能看到的,只有裴尚。 两人本就黏腻的感情,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极速升温。 就差最后一步了,裴尚总是不肯迈出最后一步。 她见过他许多次夜里一身凉气,从外边归来,浑身是溪水的清新凛冽。 再后来,她肚子大了,他便不去外边了,总是挨到后半夜,窗外的蛙声都开始停歇,这人才开始小心翼翼放纵那些他压了许久的情愫。 虞明窈忽地不想再等了,万一她回想起来的,是更加难堪、让她甚至都不想忆起的往事,那裴尚,裴尚怎么办呢? 这人可不是个荤素不忌的人,他有原则、高傲得很。 虞明窈牙磨了磨,落在裴尚颈侧的凸起的大动脉处。这两月,除了基本的米面粮油,福生叔会带来,其他的,什么都是裴尚去做。 砍柴火,拾木头,烤鱼,洗衣,甚至在她偶有一次缝腹中小儿的包被时,手被针扎到了,也是裴尚接过她的活计。 要不说聪明的人,就是脑筋转得快呢?这家伙刚接过她的活,笨手笨脚没多久,就能绣得像模像样了。 甚至,在这乏味的日子里,他还乐在其中起来。 要快一点呀,虞明窈抬眼望见裴尚棱角分明的侧脸,抬脚又狠狠咬了一把他的腮帮子。 “嘶——” 裴尚倒吸一口凉气,先前浮在心头上的忧心,一下子如同雾气般消弭了。 “就你淘气!” 他伸手想给她挠下痒痒,这些日子,他已经知晓她最怕痒不过了,只要挠她痒痒肉,多大的事她都能求饶。 可目光一落到她鼓起的肚皮上,裴尚还是没好意思下手,只以牙还牙,掐她腮帮子才作罢。 两人倚在一起,又看了好一会儿天。 “你近来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虞明窈靠到一半,突然开口说道。这两日,她总是恍恍惚惚,感觉周围似是有人在窥探他们一样,身上一股毛刺之感,可每当她想凝神细瞧,很快,这股感觉却又过去了。 裴尚听了这话,本想让她别多疑,可下一息,他也竖起了耳朵,目光朝右侧望去。 右侧的林间小径,是弯弯曲曲的河溪靠岸处,来到这地的唯一路径。 见他面色忽地一下严肃起来,虞明窈慵懒靠着他胳臂的姿势,也渐渐从他身旁离开,腰背挺直。 两人视线中出现了一伙人,一身穿青衣的年轻郎君,走在最前头。那人面沉如水,一双如同秋雾般凉薄的眼,在看向她身旁的裴尚时,还有一股杀意四露的恨意。 但当眸色落到她身上时,虞明窈从这人眼中看出了分外浓重的悲伤。 那是一种她描述不出的很奇怪的眼神。 明明爱意十足,可被爱包裹着的,却是一股极其浓烈的悲伤绝望。 这人是谁? 她和他认识吗?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呢? 虞明窈心头乱麻一样的麻团还未理清,就见原本步子从容不迫的人,越走越快,比他身后那几人快出一大截。 她好奇的眼,还未收回,转眼这人就不知什么,走至她跟前了。 她专心只看谢濯光,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裴尚就已将她的手放开,那侧跟她紧挨的身躯,也不知不觉移了几步。 她还在发愣,一双泛着凉意的手,伸过来紧紧拥住了她,力道几乎要将她嵌入到骨子里。他像是极力克制住自己,下一息,这人又放开了她。 他的动作,很快,只有那一瞬的力度,泄露了他的心思。虞明窈瞪大的眼,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张紧闭着眼的脸,放大在她面前。 带着凉意的唇,颤抖着吻上她。而她,原本闭紧的嘴,莫名张开一条小缝,接纳了他。 唇齿交缠、你来我往的感觉,很熟悉,这种熟悉,像是跨越生死的宿命。在终于嗅到他味道那刹那,她心中像是有一角缺失的碎片,被补全。 又像是两个半圆,终于合二为一。 找到你了。 她也阖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耳侧有衣物摩擦的动静传来,很轻微,很小,可虞明窈耳中就跟传来一阵雷霆一样,她蓦地放开这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眼神闪躲,满是心虚,不要说直视谢濯光了,就连转头看一看裴尚的勇气都没有了。 谢濯光望着她陡然涨红的脸,眸色温柔,心头却涌过一股足以将他撕裂的悲哀。 “我是这孩子的父。”他看到虞明窈双眼一下瞪得圆圆的,淡笑着解释道,“不过没关系,我们已经和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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