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当中,老的人清闲下来了,忙的是年轻的这一波。 沈轻舟被调为工部侍郎,被授命主管天下河运。从此隔三差五需要外出。 由于陆阶在皇帝临终前抢下了那道遗旨,沈太尉大方地许诺了胡玉成,只要他能够在一年之内平定东南,则替他抹去罪责。 所以短短三四个月,胡家军就已经拿回了部分海域。同时又冒出了几支厉害的水军,几个流芳百世的大将。 而被拿下的这一部分海域,也成为了工部衙门新的摸索对象。 一年之后,海面倭寇也终于全数拿下,胡玉成如愿被授功,晋封了二品将军。 但因为陆阶从皇帝龙床之前抢批下来的那道圣旨除了当场几个人外,再也无人知晓,得胜归来的胡玉成始终觉得自己有把柄落在太傅手上,一直安安分分,不敢造次。 如此反而让他保得一世平安。 海船归港之时,天下真正太平。 时光荏苒。 贺平在新皇登基三年后交出了总指挥使大权,提前养老,而接替他指挥使位置的是长子、皇后娘家哥哥的女婿贺炜。 李泉辞去了皇帝的授封,在皇陵陪伴大行皇帝足足四十九日之后,又回来自请辞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之职。 后来在他的私宅里颐养天年,得闲就去各位老伙计府里走动走动,隔三差五也入宫与太皇太妃说说话,无病无灾直活到八旬有三,寿终正寝。 宫闱也很稳定。 登基大典不久,皇后就经历了第二胎的生产。生产之时吃了些苦头,但好在有惊无险,最后诞下了皇次子,母子平安。 陆珈去看望她的时候,好像看到帘幔后头那边厢问太医话的皇帝暗吁了一口气。 大约是因为终于不用急着纳妃了罢。 毕竟皇帝自己的身体也不算太好,恐怕也分不出太多精力顾及后宫。 金桂飘香的时候,陆珈也生下了自己的孩子。 那日也巧,正值沈轻舟远赴潭州归来,秋娘因为知道差不多要抱小外孙,因此一道也回来了。 大家都在府中欢欢喜喜举办接风宴,还商量着怎么起名,刚刚打算回房歇息的陆珈就开始了阵痛。 很顺利。 是个女孩儿。 眉眼明亮,哭声哇亮。 名字还没取出来,大家都异口同声唤她乖乖。 只有抱着拂尘的陆璎——止心看了看孩子之后,二话没说跑回陆府,从陆阶那成堆的画卷之中找出陆夫人的画像送到了陆珈的面前: “你看!这眉毛眼睛鼻子嘴,看起来和她外祖母是不是一模一样? “是不是?是不是?” “……” 第436章 沈追 陆珈的女儿满百日的时候,沈追送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金锁,不会有任何人看到,在金锁的最里面刻着一句诗: “车前紫气青牛引,天上新生彩凤鸣。” 这是他祖父的诗。 那位多年以前被严颂害死在狱中的直臣。 诗是祖父当年写下来送给好友的,寄予了他美好的愿望。 沈追写不出这么好的诗,只能借用祖父的笔墨了。因为他也希望小侄女得上天眷顾,拥有幸福美满的一生。 之所以要把它刻在金锁里面,是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严家垮了之后,天下很是波动了一阵。 沈追本来觉得这些是朝堂中事,跟自己没有关系。 没想到那一天,父亲和陆叔他们合力把多年前的杨家的案子也给翻了。 正因为沈追是个闲人,他才有功夫去关注这些事。 从朝廷公布的案情里,他知道了原来杨家人如此可敬,又如此可叹。 明明只是个柔弱的文臣,但他们也有铮铮铁骨。 所以当父亲领着他去杨公坟前跪拜之时,他乖乖的去了,而且也发自内心的敬称了一声“祖父”。 再高的风波也有停歇下来的一日。 几个月后,杨家的案情逐渐被新的话题所代替。 但那一日他路过小花园,却看到父亲和大哥及陆珈都坐在凉亭里喝茶。 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很严肃。 这在严家倒台之前很常见,如今却很少见了。 于是他心念一动,悄悄地埋伏在了亭子底下的花丛。 然后就听到了自己的身世。 “当年杨公生前留给我的信中,着重说过请我好好抚养他,让他能够平安过一生就行。他母亲也是这么说的……” 那一刻沈追彻底愣了。 他再傻,也猜到杨家跟自己有何关系了。 内心的冲动使他差点就冲出去问个究竟,但此时他哥说话了:“入了我沈家的门,还拜了我沈家的夫人为母亲,那就是我沈家的人。” 还是他一贯以来淡淡的声音。 但却烫得沈追鼻子一酸。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他哥的承认,他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等到这一天。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那天,他在一人高的花丛里躲了一下午。 后来在父兄把所有精力放在了辅助太子整顿朝堂的时候,他重新把杨家过往的点点滴滴全都拾了起来。 祖父留下的手迹,所有的诗文,他花半年时间收集了起来。 随着那些陈旧的文字,中断了的家族的记忆,终于在脑海里有了一些模子。 他不是所崇敬的沈家的子弟,这实在让人悲伤。 但他却有一个傲骨铮铮的祖父,这又让人骄傲。 小侄女百日酒后的第三天,他又来看小家伙了。 锻炼了三个月,抱起小奶娃来他已经驾轻就熟。 “陆姐姐,我想要一些钱。” 陆珈好奇的看着他:“好啊,要多少?用来做什么?” “我跟秦老将军讨了个官职,去西北任一年百夫长。” “可是,这阵子你不是都在用功读书吗?秀才也已经考上去了。章先生说你开窍,假以时日,就是中不了进士,同进士总是稳稳的。” 沈追望着小侄女滴溜溜的圆眼睛,戳戳她的小酒窝:“我去一年,回来就认真读书。我就是想那里了。” 他想他母亲了。 虽然根本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陆珈沉默片刻之后,就很果断的说“好”。 又过三日,他出发去了西北。 报到之后,他第一时间找到了母亲的坟茔。 坟头已经立上了碑,刻上了杨府黎氏夫人之墓。墓的规制按照平反后追封的三品诰命重新修过了。 这些必然都是父亲私下里派人做的。 母亲出生将门,嫁与在杨家排行为二的父亲之后,外祖父就在边关战亡。 那年朝廷圣旨下来,严述亲自监办,祖母和大伯母遭受非人虐待身亡,而母亲仗着几分自保的能力撑到了被扔进护城河。 也是命不该绝,一路随在严家人后头的杨家下人等人走后,立刻把她救上来,就凭着这口气,她撑过了伤势,又由这几个忠仆护送着终于到了西北。 一路上九死一生,也是憋尽了力气才强撑到生产。 他这边呱呱落地,那边厢母亲已经油尽灯枯。 打听这些的时候,他听随在父亲身边的人说,临终前母亲曾想到沈将军还有夫人和幼子在京城受苦,自己却要襁褓里的孩子教他抚养,曾让父亲写信跟夫人说明情况,但父亲的信才发出去就被盯上了。 后来怕走漏风声,这封信一直没再写出去。 直到夫人的噩耗传到西北,这个面对敌军千军万马从未退让过的汉子,跪在黄沙里哭了。 他应该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吧? 沈追想,自己得尽了好处,母亲为了她而耗尽心血提前殒命,养父为了他而伤害了夫人和大哥,他没有任何资格评价长辈们。 仅仅能做的,便是以这一生好好护佑沈家,替杨家来回报这份恩情。倘若祖父在世,他定会也会感到欣慰,而不会拘泥于自己究竟姓什么了。 跪拜之后,他把从京城生父坟茔之上带来的一捧土,覆在了母亲坟上。 这片黄沙也是外祖父的栖身地。 从小就崇敬外祖父的母亲,能够在此父女相伴,或许心里会是安慰的。 完成这一切,他心下已安宁不少。 此后得空便会过来祭拜。 来的次数多了,附近村子的人渐渐都认识他。 知道他是沈太尉的公子,而且还是杨公的后人,会主动给他备酒,或者提前给他准备贡品。 沈追没有打算占他们的便宜,看常年居住在边境的他们,多数不识字,索性就建了个简陋的私塾,召集了适龄的孩子们,教他们读书,认字。 这一年的重阳节,就在背着书本打算回军营的时候,他在这里遇到了梅映雪。 他没有想到,继那年被陆姐姐拿板砖吓唬过后,他又被这个凶婆娘给打了一顿。 梅映雪是礼部侍郎梅聪的女儿。 意外吧? 一个书香之家的千金大小姐,居然跑到了边关。 一个跑到了边关的书香之家的千金大小姐,竟然因为他踩到了一只猫尾巴而把他暴揍了一顿。 很多年以后午夜梦回,沈追想起来这一段都会把枕边人推醒即时控诉一顿。 事情得从头说起。 那日离回京只有一个月了。 父亲已经让易先生写来了第三十三封信,问媒人想给他做媒,信中给出的这些姑娘,他到底愿不愿意?有没有想法? 他没有一点想法。 每次只要一想到他大哥陪着大嫂时,但凡来只鸟儿靠近他们三丈,他都要不满地瞪过去一眼,沈追就觉得太神经了。 谈情说爱这种事大概是不适合他。 但他也知道成家立业是应该的。 父母之命不可违。 所以亲还是得成的。 但易先生在信里头列了至少有十来个女子,每一个都有极好的家世,而且看起来都很聪慧,漂亮。 到底选哪一个呢? 沈追觉得,那肯定得是选父亲和大嫂认可的人。 那父亲和大嫂会认可哪一个呢? 他就在埋着头琢磨的时候,突然听到耳畔传来尖叫一声。 他吓了一跳。 然后又是一声更恐怖的尖叫。 “咪咪!” 一个人从旁边闪过来,猴儿一般的扑向了前方某处。 等沈追看清楚是个人,而且还是个挺漂亮,看起来家境蛮好的姑娘时,这姑娘左手抱着一只咩咩直叫唤的猫,右手一拳已经捅到了他胳膊上。 “你这么大个人,这么小一只猫,而且它还受伤了,你踩了它一脚还要踩两脚,你简直没有人性!” 沈追莫名其妙挨了一拳,分辩道:“我几时踩它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这丫头气势汹汹的指着他脚底下:“还说没踩,你自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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