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箭矢能洞穿靶心。 “十六,你干嘛呢?”承元帝也没想到一偏头,看见第十六子鬼鬼祟祟的做派,没好气唤。 十六皇子转身面向承元帝,实话实说道:“父皇,我在看六皇兄的弓,好沉,我抱不动。” 他目光转落在六皇子身上,绝对性的优势下,十六皇子心服口服,由衷道:“六皇兄,你真勇猛。” 六皇子愣了愣,随后展颜,像一株生机勃勃的赤松,傲然挺立。他分明还是少年模样,却十分沉稳了。 承元帝见年幼的儿子敬佩年长的儿子,佯装的愠怒也装不下去了。 为人父,总归是希望儿子们之间兄友弟恭。
第20章 六皇子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据说他最开始在御马园只挑了一匹寻常骏马,圣上做主,将那匹汗血宝马赐给他。 而在这件事之下,大公主与大驸马和离了,一如流言所说,大驸马和离后入太子麾下。 孟跃蹙眉,皇后怎会允许这样的事? 次日孟跃从顺妃口中得知,前大驸马入太子麾下,是大公主向承元帝求来的。 皇后唯恐担上刻薄的名声,主动与嫔妃分说。 “大公主与大驸马成亲数载,也没个孩子,大公主自觉对不住大驸马,因此特意为大驸马寻了个去处。” 否则,太子是万万不会收下前大姐夫在手下做事。 顺妃一声叹息,“女儿家太重情,终是没个善果。” 孟跃为顺妃续上热茶,眉目紧锁,她总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历史上纵有和离的公主驸马,但如大公主这般“贴心”,还是罕见。 孟跃将此事压下,退出主殿。 下午她去接十六皇子散学,待十六皇子回宫做完课业,并未玩耍,转而练习剑术,骑射。 人见灵秀,或敬佩或诋毁或谩骂,敬佩者,欲与凤凰同飞。诋毁谩骂者,欲拽凤凰同坠。 十六皇子,是前者。 孟跃陪练切磋,与十六皇子一道跟习。 露往霜来,浮云朝露。 同样的宫院,当年院中切磋的两道身影都抽条了。 随着铿铿两声,孟跃手中的木剑被砍飞,重重砸在青石地面。 十六皇子喜色未上眉梢,忧惧而随。他飞快将木剑丢给一旁的小全子,上前握住孟跃的手,细细检查。 孟跃莞尔:“殿下,奴婢没事。” 七年时间一晃而过,十四岁的少年比孟跃高上寸许,不必孟跃蹲身,两人已然能平视。 她抽回手,转身去捡木剑,拉开距离。 十六皇子跟在她身后,“跃跃,真的没事吗?” “真的。”孟跃道,“奴婢粗手粗脚,哪就那么娇贵了。” 少年蹙了蹙精致好看的眉,“跃跃,你不要这么说自己,你不是粗手粗脚,你的手很好看,脚也很好看。”顿了顿,他眼神飘忽,虽然他没看过跃跃的脚,但肯定是好看的。 小全子麻溜儿送来药油,十六皇子拉住孟跃的手在树下石桌旁坐下,他将药油在掌心搓热,按揉在孟跃手腕。 穆延摇了摇头,懒得看这二人。 十六皇子俯首,动作认真,他那头茂密柔顺的黑发扎入孟跃眼中。 孟跃视线往下,看见少年白皙光洁的额头,少年的鬓角并未刻意休整,泛着颜色稍浅的毛绒绒小碎发,乖顺的分向两边。 她知道,因为十六皇子的额前有一个小旋儿,比寻常美人尖更柔和。头发悉数放下时才明显。 “好了。”少年抬起头,绿叶掩映间的碎光砸落进他眼底,明亮生辉。 他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干净漂亮的像月光下的一汪清泉。 孟跃温声道,“多谢殿下。” 十六皇子抿唇,有些微不开心,低头将药油合上,嘟囔着:“不是说了,私下不要唤我殿下。” 他开始扯大旗:“你我一起长大,情深意重,跃跃真要同我生分了?” 少年半垂下眼,眼睫在眼下投下浅浅弧影,平生几分落寞。 孟跃张了张嘴,最后叹道:“人多眼杂。” 不等十六皇子再说,孟跃起身:“外面天热,进殿内歇歇。” 十六皇子立刻笑着跟上。他净了手,在书案后落座,眼珠滚动,开口道:“跃跃,这几日练字我总寻不得感觉,你协助我一二。” 孟跃无有不应。 她在十六皇子身后,俯身握住少年执笔的手,笔一落,她就知晓十六皇子诓她了。 少年笔走龙蛇,行云流水,说不尽的洒脱风流。 一笔终了,十六皇子仰头,乌眸晶圆,“跃跃,多亏你了。” 这些年十六皇子是有变化的,他的眸子不再如幼时圆溜,眼型拉长,介于桃花眼和丹凤眼之间,开合之间富有神韵,但他刻意将眸子睁大,复刻幼时无辜之态。 讨孟跃欢喜,博取孟跃怜惜。 孟跃眸光微闪,若往日夸赞十六皇子,而后寻个由头离去。 回到自己屋里,与从前大相径庭。两角放着一对等人高的粉底彩纹大花瓶,旁边置着冰盆。 厅里寻常的圆桌早换成红木填漆缠枝葡萄纹圆月桌,西侧红木香几上,三足白玉香炉里炊烟袅袅,凝神静气。 往里分隔用的是一座四扇金银二色绣鸾凤折枝的紫檀木屏风,栩栩如生,再往里的妆奁,床铺皆上乘。 更遑论抽屉里,箱笼压底的金银珠宝。 三分之一是顺妃娘娘赏赐,余下皆是十六皇子明里暗里赠与。 若叫外人来瞧一瞧,恐会震惊这小小屋子的富贵华丽。 孟跃从前不在意,如今一瞧,一时竟想不起从前这屋子的模样。 十六皇子待她的好,从来都不止于言语间。顺妃这些年,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孟跃在凳上落座,给自己倒水,握着翠绿莹亮的杯子,才想起是官窑上贡的梅子青。 当时在偏殿,她夸了一句这颜色雅致,十六皇子就将一整套茶具与她了。 孟跃握紧杯子,温水下肚,心喉泛凉。 她甩了甩头,熄了香炉,打开窗户透气,屋外热浪兜头而来。她遂关了窗,随意从黄花梨木柜里拣了一本游记翻看。 “嘭嘭——” 屋门敲响,十六皇子脆生生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孟跃:……… 孟跃犹豫片刻,还是打开门,十六皇子拿着书,“跃跃,我有一处不明,你给我讲讲。” 他边说话边往屋里走,孟跃道:“殿下派人唤奴婢一声就好,何必来这狭窄小屋。” “屋小聚气,养人。”十六皇子在凳子落座,小全子跟在他身后,呈上茶点。 “跃跃快来尝尝,小厨房刚做好的蜜煎雕花和软酪,配着碧螺春正正好解腻。”十六皇子招呼着。环视一圈,又朝孟跃改口道:“不过屋子太小也不好,我那儿偏殿大,不若跃跃住过来,咱俩时时都说着话,省得来回跑。” 孟跃摇头,再一次拒绝。 十六皇子虽然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把自己哄好。 待他年满十五,出宫开府就可以说亲了。 十六皇子端茶小抿,借茶具遮掩,偷偷瞧着孟跃,见孟跃回望又慌忙垂下眼,耳根泛起一抹薄红。 孟跃吃着香甜软酪,舌根发苦。 暮色四合,十六皇子依依不舍回了偏殿。 小全子打趣:“殿下何必急于一时,往后您与悦儿姑娘有的是时间。” 十六皇子哼了哼,虽未言语,但眉眼舒展。 一夜辗转反侧,孟跃掐着点起身,随同十六皇子去上书房,意外听得一件事。 今岁秋猎,由太子操持此事。 皇家狩猎兼具军士演习。天子将此事交与太子,显然有意在诸方势力中抬举太子。 随着越来越多的皇子长成入朝,尽管上书房的大学士们“用心良苦”,有意教导皇子们温良恭俭让,奈何权势诱人心。太子的地位一日赛一日受到威胁。 屋内的皇子们对此不甚在意,十五皇子兴致勃勃,摩拳擦掌,渴望在秋猎上一战成名,为自己这么多年在上书房磕磕绊绊的念书时光,落上一个高光结尾。 十六皇子单手托腮,眼神放空,不知在思索什么,十七皇子嫌十五皇子聒噪,出了屋门。 其他小皇子围在十五皇子身边,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吵闹又捧场。 这七年,承元帝的后宫又添四子三女,宫里热闹不减当年。 孟跃收回目光,休息时间结束,大学士继续讲课。 两日后,殿中省派人往各宫送了消息,妃位及以上宫妃,十周岁及以上年岁的皇子公主皆在秋猎随行名单上。 成年皇子中,唯六皇子留守京中。 顺妃得了消息,喜不自禁,忙不迭为皇儿添置随行装备,十六皇子也忙活不已。 他在等身铜镜前,比划自己的骑装,珠玉佩饰,连发带颜色也十分在意。 小全子乐呵呵候在一旁,夸道:“殿下天人之姿,金尊玉贵,任何华衣都不及你半分风采。” 十六皇子睨他一眼,忽而道:“你可知你跟跃跃的区别在何处?” 小全子挠了挠后脖子:“奴才井底之蛙,哪敢跟悦儿姑娘并提。” 十六皇子无视他自贬的话,放下手中玉环,淡淡道:“跃跃从不说漂亮话,每每出口,言之有物。” 小全子连连应是,心中腹诽,整个春和宫,没有人比悦儿姑娘更会说漂亮话了。 他眼尖,瞥见一抹草青色裙摆:“悦儿姑娘来了。” 孟跃抿了抿唇,朝里走。十六皇子兴冲冲询问她意见,孟跃望了十六皇子一眼,那眼神太深,十六皇子没来由心慌,下意识握住孟跃的手,轻声唤:“跃跃?” 孟跃抽出手,从衣挂上挑了赤锦,湖蓝,鹅黄三色骑装,她偏头对十六皇子道:“赤色张扬,湖蓝稳重,鹅黄活泼,都衬殿下。” “玉饰呢?”十六皇子转移注意力,也跟着配选。 偏殿内声音不绝。 转眼,到了出发那日。
第21章 帝王仪仗兼领随行官员,队伍几乎看不到头,如一条长龙从皇城蜿蜒而出,十六皇子鲜少离宫,十分新奇,与十五皇子并驾队伍一侧。 顺妃搁下湘绣天青纱帘,道:“珩儿虽是长了年岁,但心性与从前并无太大差别。” 孙嬷嬷为她打着绢面团扇儿,附和:“十六殿下天真纯粹,这份心性难能可贵呢。” 顺妃莞尔,她看向下首坐着的孟跃,“一路都不见你说话,可是不适应这颠簸?” 孟跃恭顺道:“回娘娘话,马车平稳非常,奴婢并无不适。”顿了顿,她声音低下去:“只是前后皆是贵人,奴婢不敢松懈,唯恐给娘娘和殿下惹麻烦。” “你这孩子就是谨慎。”顺妃示意她坐近些,拉着孟跃的手与她话家常。外人来瞧,都会以为这是长辈与晚辈亲近,而非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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