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金和挑银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黄昏时队伍休整,孟跃借口外出打水,描金立刻接了去,“你同娘娘说说话,这种粗活我来就行。” 挑银拉着孟跃进帐篷,冲她眨眨眼:“殿下这会子也回来了。” 孟跃:……… 帐篷内,十六皇子正坐在榻上,叽叽喳喳说着今日所见,看见孟跃,眼睛亮了。 他起身迎来,从袖中掏出几个果子,“十五哥带我摘的红李,清脆甘甜,你尝尝。” 孟跃看向顺妃,“娘娘可尝过了?” 顺妃满意孟跃的谦卑知礼,“珩儿一回来,就奉上果子给本宫尝了味儿。” 在十六皇子期待的目光下,孟跃拣了两个个头小的红李,尝了一口,微笑道:“又甜又脆,很好吃。多谢殿下惦记奴婢。” 十六皇子高兴道:“你喜欢?那我再去摘些。” “别。”孟跃拦住他,“天色晚了,蛇虫鼠蚁料不着,为个果子犯险不值当。” 顺妃嗔怪儿子:“你就是不如悦儿周到。” 十六皇子讨好笑,不一会儿十五皇子来帐篷外唤道:“顺娘娘,十六弟,七皇兄猎了头鹿,父皇叫我们过去呢。” 顺妃惊讶:“这么一会子功夫,七皇子就猎了鹿。”真了不得啊。 十六皇子撇嘴:“十七肯定又要嘚瑟了。” 孟跃送他出去,临走前,十六皇子与孟跃耳语:“等会儿我给你带鹿肉。” 暮色之下,篝火橙黄的暖光在他侧脸描了一层浅浅光晕,狡黠又明媚。 孟跃唇角微翘,看着少年扎入人群。 谁也没想到这么个小插曲,也闹出不愉快。十六皇子神色沉沉的回来,身后小全子端着盘鹿肉,一脸无措。 二人入了帐篷,十六皇子对小全子道:“你吃。” 小全子都快哭了,双腿一弯,跪在地上磕头告饶。 孟跃讶异:“这是怎么了?” 小全子看一眼十六皇子,欲言又止。 孟跃拍了拍十六皇子的胳膊,蹲身询问小全子缘由。 十六皇子未开口阻止,于是小全子一股脑跟孟跃说了。 七皇子猎了鹿,本是件好事,底下人仔细烤全鹿,将最嫩的腰腹肉呈给圣上皇后,因着淑贵妃是七皇子生母,也得了一份好肉。 到这儿也勉强说得过去。 坏就坏在,给太子分鹿肉时,十七皇子缠着圣上,说他七哥猎了鹿,辛苦一场,可否给他七哥也分块好肉。 十一皇子半真半假附和,当时的场景别提多尴尬了。 最后四皇子打圆场,草草分了肉,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十五皇子和十六皇子分到最老最柴的两块鹿肉,底下两个更年幼的弟弟都比他们好。 孟跃哪还有不明白,难怪十六皇子气性这么大,搁这打发叫花子呢。 孟跃起身,想了想,对十六皇子道:“圣上春秋鼎盛,正值壮年。往后还能护佑殿下多年,不会叫殿下被欺负了去。” 十六皇子眸光一动。 孟跃示意小全子放下鹿肉,“你给顺妃娘娘通个信儿,就说鹿肉燥火,就不与娘娘送了。” 小全子连连应是。 小全子一走,帐篷内只余他们俩人。 孟跃拉着十六皇子的手在榻上坐下,顺手拿了蜜桃和刀子,一边削皮,一边不疾不徐道,“这等浅显道理,殿下定然是明白的,只是殿下少年意气,一时没压住脾气。” 十六皇子此刻冷静了,他倾身凑近孟跃低语:“这些年,淑贵妃的母族网络门生,勾连甚广,想他齐家从前称一句世代书香,出了一代大儒,也算清流名士。如今我瞧着心越发野了,怕是奔着……”十六皇子向上指了指。 他到底是气着了,说完齐家,又念叨起四皇子七皇子和十七皇子三兄弟。 “四皇兄和七皇兄都是文采斐然,才干过人的,一母同胞的兄弟,偏十七没脑子。” 这一晚上都叫个什么事,闹得所有人都不开心。 孟跃闻言笑了笑,将去了皮,白胖白胖的桃肉分成小块,用银签子叉了一块桃肉,递给十六皇子,轻声道:“殿下,十七皇子可不蠢,你当他今晚是心血来潮,莽撞无脑,焉知不是淑贵妃和四皇子七皇子的纵容。” “你也说了,这些年齐家势大,门生遍布,要说四皇子七皇子他们没心思是假的,但圣上健壮,太子也没个差错,所以他们只能小心试探,一步一步紧逼太子,一点一点探圣上的底线。” 今晚诸皇子分的是鹿肉吗? 不是。 分的是圣上的心,是权势。 孟跃将均匀分成的桃肉放入盘中,擦拭果刀,将果皮收拾了,也用银签子叉了一块桃肉。 十六皇子若有所思,“太子眼下没有错处,但对他围追堵截,总能寻着纰漏。” 孟跃静默不语,小口小口吃着桃肉,吃相斯文,双颊微微鼓动,那张沉稳英气的脸也透出两分可爱。 十六皇子忽而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孟跃有所觉,抬眸,只瞥见少年的侧颜,十六皇子含糊道:“明儿还赶早,睡了罢。” 孟跃应声。 她退出帐篷,唤小全子进去伺候,夜色深深,队伍里只零星听见火柴燃烧的爆裂声。 她看向淑贵妃的住处,都说四皇子七皇子智谋无双,城府深深。孟跃瞧着,这三兄弟里当属十七皇子工于心计,最是难缠。 当年十七皇子初入上书房,凭着本能针对十六皇子,进行言语打压控制。 他两个哥哥,可不是那个路数。 孟跃垂下眼,回了自己的小帐篷。 次日申时,队伍抵达行宫,淑贵妃的宫院仅此皇后,行制比惠贵妃高半级。 顺妃私下里与孙嬷嬷道:“那位真是霸道惯了。”旁的却是不敢多说。 淑贵妃积威甚久,后宫妃嫔没有几人不惧。 十六皇子听闻此事,虽皱了皱眉,但心神很快被明日的打猎吸引。 他夜里将骑装和佩饰备下,一觉醒来,麻溜穿上,乖乖坐在梳妆台前,孟跃为他梳头。 “高马尾还是全部束起?” 铜镜里的少年偷偷望了一眼孟跃,斩钉截铁:“高马尾。” 今日十六皇子穿了一身赤锦团花骑装,繁复华丽,是以孟跃给挑了一根红底金绣祥云的发带。 “好了。”孟跃道。 少年起身,转过来望着她,身量挺括,微扬的眼尾伶俐中带着一点少年人的桀骜,仿若盛春的风迎面穿来,短暂的冷冽后,是心脏跳动的滚烫热意。 孟跃垂下眼,退开两步:“殿下,穆伴读在屋外候着了。” 十六皇子嘴唇动了动,他想说什么,开口却是,“你不跟着?” 孟跃不语。 十六皇子见状,游说道:“像以前一样,你扮作小太监跟在我身边,我们一起打猎。” “跃跃,你的准头那样好,肯定收获颇丰,你不想试试?” 孟跃神情微动。 一盏茶后,十六皇子带上穆伴读,身后坠着两名小太监,赶往围场入口。 他们去的不早不晚,十五皇子先一步到,朝十六皇子用力挥手:“十六弟,这边这边。” “你跟哥一道,猎物分你。”十五皇子昨儿兴奋的一宿没睡着,来回擦拭他的弓,这会子精神奕奕。 十七皇子睨了他们一眼,冷嗤一声,向亲哥哥而去。 孟跃不动声色打量四下,这会子来了七成人,约摸一刻钟,太子入场,而后天子驾临。 “儿臣恭迎父皇。” “臣恭迎圣上。” 承元帝笑道:“今日盛事,不必拘泥虚礼。” 他抚了抚自己的座驾,一匹高大的汗血宝马,全身枣红,唯眉心一点白,很是威风。 宝马亲昵地蹭了蹭承元帝的手心,引的龙心大悦,承元帝翻身上马,接过左右呈上的弓箭。 一刹那,鼓声震震,尘土颤颤。 十几头矫健强壮的鹿从笼中而出,奔向林中,承元帝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没入鹿颈。 是个好彩头。 承元帝朗笑一声,驾马冲入林中,诸皇子及武将紧随其后。
第22章 “嗖——” 一支箭扎入草丛,左右忙不迭拣起,高声道:“圣上,猎狍子一只。” 四皇子恭维:“父皇真是百发百中,英武不减当年,儿臣远不及也。” 太子扫了他一眼,七公主笑盈盈接茬,“在儿臣心中,父皇一直英武,是儿臣仰不可及的天。” 承元帝笑着摇头:“长真又哄朕呢,朕年轻时能猎猛虎。如今怕是不成了。” 太子开口道:“父皇肩上有江山社稷,纵是为了黎民百姓,也要保重自身。” 七公主附和亲哥哥,“太子哥哥说的是,不仅百姓,儿臣们也仰赖父皇。” 兄妹俩一唱一和,引得龙颜大悦。 四皇子与七皇子交换一个眼神。 “儿臣不同了,儿臣年轻,可以放纵一回。”七皇子扬了扬手中的弓,张扬肆意:“父皇,儿臣去去就回。” 话罢,他一扯缰绳驾马远去,洒脱利落。 承元帝嗔怪:“这个老七,朕当他成亲生子,是稳重了。” 四皇子莞尔:“父皇,七弟到底是男儿,他好不容易来一回猎场,可不得撒欢了。父皇不见您让六弟留守京中时,那般稳重的一个人都茫然了。” 承元帝又是一阵笑。 太子眸光微沉,垂眸抬眼间,又是如玉君子,“不知第一日,父皇和七皇弟,谁能拔得头筹。” 承元帝顾不得闲话,驾马向林中去。 太子微笑:“四哥是想一直待在父皇的庇佑下?” 四皇子转了转手上玉扳指,神情淡淡:“有何不可呢?” “那就祝四哥得偿所愿。”太子调转马头,带着妹妹与承元帝背道而驰。 日头高升,十六皇子猎物颇丰。 他揉着兔子玩,少顷又叹道:“都没什么大型走兽。” 孟跃宽慰:“兔小灵活,殿下能猎着,可见准头是极好的。” “是吗。”十六皇子提起兔耳朵,跟灰兔子四目相对,“跃跃,这兔子还挺可爱。” 孟跃点点头。 十六皇子偏头,朝她笑:“我们吃烤兔子罢。” 孟跃愣了愣,轻轻笑出声。 她眼皮薄,垂眸间看似沉稳,实则总是透着点远离尘嚣的冷清,看不清握不住,叫人心慌。唯有笑起来的时候,日光落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点点生辉,仿佛冬雪化落,余一片暖阳。 四下的山水都汇在她眉眼间了。 十六皇子心如鹿撞,慌张无措的移开视线,少顷,又忍不住望来,孟跃已经翻身下马,去处理兔子。 十六皇子有些可惜。 小全子赶紧叫上两名军士,接过孟跃手里的活,他与孟跃擦身间,小全子低声道:“殿下估摸着乏了,点心在马侧的佩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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