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但是一直想不到是哪里不对劲。 他想得脑仁疼,叹了口气,索性不去想了,只是盯着帐额上的绣花发呆。 帐额绣花精美,花瓣栩栩如生,鲜艳娇嫩,活像是昨日在桃李湾的那场花瓣雨。 宫里处处都是卞持盈的人,弥深不敢和弥远说太多。 而弥远的那句‘你倒是胆子大’,并非是指他替元嘉帝挡箭,而是…… 弥深突然变了脸色,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为何从他醒来后,卞持盈一句话也没有提刺客的事?
第88章 昙花一现 ◎你不在意我了吗◎ 青鸾殿。 卞持盈坐在条案后,手上动作不停,朱批的折子堆得高高的。 “你怎么看?”她突然开口。 条案后站着一人,着雪衣,眉目如霜,正是容拂。 他思忖片刻后,慢吞吞道:“陛下心里应当是早有答案,但无奈牵绊太多,致使陛下不能冷静下来。” 卞持盈执笔的手一顿,她眉目染上两分烦躁,接着,她将手里的笔放下,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的确已经有答案了,也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但是……如容拂所说,她的确被牵绊得太多。 突然身后伸来一双手,替她松泛紧绷的肩颈。 卞持盈睁开眼,看着案上的奏折,她透过折子上的字,仿佛看见了很多,很多人、很多事。 “陛下不必纠结。”容拂替她揉着肩膀,徐徐道:“既然殿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何不就这样等事情发生呢?陛下自己也知道,您安排的一切是最妥当的。” 卞持盈往后一靠,她盯着前边儿的屏风,一脸若有所思。 容拂见她不说话,便也不敢再多说了,只是专心致志地替她揉着肩膀,试图驱散她的疲乏。 不知过了许久,卞持盈垂下眼眸,语气淡淡:“你那边,进展如何?” 容拂站在一侧,恭敬开口:“一切顺利。” “我有事交代你去做。”卞持盈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沓册子递给他:“你看了就知道了。” 容拂接过,将册子展开阅尽后,神色惊讶地看向卞持盈:“陛下……这……” 卞持盈抬手制止他的话:“好了,不必声张,你只需将事情办妥即刻。” 容拂收好册子:“臣明白。” 卞持盈目光落在他脸上,想起近日种种,挑眉问:“最近应该有不少人明里暗里为难你,你怎么想?” 容拂淡淡一笑:“只是为难而已。” 那册子上的内容,和容拂也有关系。 卞持盈知道他的来意,所以让他没必要再伪装了。 “等事了之后,你准备做些什么?”冷静过后,卞持盈眼底一片清明,她提笔继续批折子。 容拂默然片刻,轻轻开口:“上次陛下让我去学的东西,我已经学会了。” 卞持盈一愣,她再度放下笔,转头看他:“……你想好了?即便事了,你也决定了?” 容拂颔首:“是。” 他沉默片刻,又继续道:“陛下不必担心,我不会重蹈前人覆辙,会安分守己,恪守本分。” 卞持盈:“那你所求什么?” 容拂:“不求荣华富贵,但求温饱和平稳,求一方清静之地,慢度余生。” “来我身边求清静?”卞持盈似笑非笑盯着他看:“你莫不是糊涂了。” “不糊涂。”容拂抬眸,与她对视,清冷的眼眸在此刻显得温和:“先前我说倾慕陛下,此言为实,陛下乃一国之君,治理有方,身边自然是清静之地。” 卞持盈支着脑袋,指尖轻点,听她慢慢悠悠问:“倘使我不收你,你当如何?” 容拂目光不避:“辞官入山,终不入世。” “为何一开始不入山?” “因为有倾慕之人,所以仍想留世。” 卞持盈放下手:“我知道了。” “你……”她本想应下容拂的倾慕之意,这时,迟月疾步进了殿来,神色有些不太好。 “陛下,弥大人情况有些糟糕。” 卞持盈赶到时,弥深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太医:“弥大人气急攻心,致使伤情复发,再起高热,眼下已经稳住伤情了,若是后面再起高热,恐怕性命垂危,即便救回,也会落下病根。” 太医走后,卞持盈坐在榻边,看着沉默不语的弥深,问他:“是听说容拂去了青鸾殿?” 弥深转过头脑袋去,不欲搭理她。 卞持盈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和脖颈,想起容拂的那些话,一时有些失神。 “只是公事。”她语气是罕见的温柔:“你别在意,迟月她们都在。” 弥深这才扭头看她,眼中湿润一片:“真的吗?” 卞持盈:“自然是真的,不信你问她们。” 弥深并没有因这话而高兴起来,反而脸色更不好了。 “这是怎么了?”卞持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耐心询问:“可是又难受起来了?” 弥深摇摇头:“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呢?”卞持盈今日好像格外有耐心。 “陛下。”弥深声音有些哑,其中含着不加掩饰的委屈和难过:“你为何没有追杀刺客的事?是不在意我了吗?所以,都懒得去查了吗?” 卞持盈闻言,无奈地笑了一声:“这是什么话?事发当日我便让人着手去查了,只是怕扰了你养伤,所以没告诉你。” “活捉的刺客头子是民间反党,已经就地格杀了。”卞持盈歪着脑袋看他:“事情已经了结了,所以我没有与你多说。” 弥深抿抿唇,有些赧然:“是我误会你了,阿月。” “不妨事。”卞持盈声音轻轻:“你好好养病,等你好起来了,我们一起去戏园子看戏,好不好?” 弥深“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柔软的眉眼上,眼里晕开层层叠叠的笑意:“好。” 在宫内养病的这段日子,是弥深过得最快乐的日子。 每一日他都能看见卞持盈,都能和她亲吻拥抱。她得了闲会陪他吃饭说话,给他念书听。 等他可以下地了,逢出太阳时,他们会携手去园子里散步,晒晒太阳,很是舒适。 舒适到弥深就想这样一直下去。 一日午后,二人小憩起身来。 “阿月,我伤好得差不多了。”弥深趴在榻上,眼巴巴望着正在穿衣的卞持盈:“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戏呀?” 卞持盈低头系着腰带,抽空回他:“怎么?是这段时日无聊了?” 弥深:“不无聊,有你陪着我,我一点也不无聊。” “我只是……”他盯着她看,视线不曾挪开半分:“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卞持盈突然抬起头,她想了想:“这样算来,马上要过年了。” 弥深笑:“对啊!马上要过年了,马上就是元嘉十年了,阿月,这是我陪你的第十年。” 卞持盈正背对着他整理衣襟,没有回应他。 “阿月。”弥深探着脑袋去打量她:“你怎么不理我。” “嗯?”卞持盈回身往榻边走去,她掸了掸衣袖,问他:“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弥深朝她伸出手:“我说,我已经陪你快十年了。” 卞持盈牵住他的手,闻言有些感慨:“是啊,你我即将第十年了,还真是……岁月如梭。” 弥深抬头看她,眉眼弯弯:“阿月,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戏?我伤都结痂了,已经没事了。” “再等两日。”卞持盈低头,轻柔抚着他的脸庞:“再等两日吧,再养养。” 弥深:“好,我听你的。” 卞持盈在榻边坐下:“等两日,我们出宫去,去戏园子看戏,去吃以前常吃的吃食,逛逛街,热闹热闹。” 弥深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你我已经许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 卞持盈笑着望着他,呢喃了一句话,弥深没听清,他侧耳去听:“什么?” 她莞尔,眼底笑意渐逝:“没什么。” 只这两日,弥深便等得心焦如焚,好不容易等到出宫那日,一大早卞持盈便被晏淑陶叫走了。 弥深气得站在檐下吹了半日的风。 日上三竿,卞持盈这才赶回来,对他歉然一笑:“有点事耽搁了,走吧,咱们出发吧。” 弥深这才阴转晴,高兴地和她一起并肩走着。 檐下,宝淳倚着柱子晒太阳,她懒洋洋眯着眼,看着二人并肩离去场景,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已至年关,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卞持盈梳着简单发髻,穿着绯红袄子,和弥深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不知看见了什么,她面上扬起一抹笑,指着小巷前方左侧:“你记得以前住在这里的王家不?那时候他们家种了桃子,枝头探出墙来,你眼馋得不行,悄悄去偷,却被人拿着扫帚死命追打,被赶得满街乱窜。” 弥深也记起来了,他笑笑:“怎么不记得?桃子没偷着,反而丢大了脸。” 时辰还早,二人慢慢悠悠在巷子里逛着。 年少时,卞持盈每每难过郁闷时,弥深便拉着她,在巷子里窜来窜去,带她找乐子,逗她笑,陪她解闷儿。 “这里……”走过几条巷,卞持盈又指着一处墙角笑:“那一日蚂蚁搬家,你蹲这儿看了许久,腿脚都蹲麻了,只得一蹦一跳家去,却被人传言弥家小郎君腿脚有疾,气得你到处跑,还边跑边喊‘我好着呢!我腿脚利索得很’这样的话,笑得人前俯后仰。” 旧事重提,弥深亦是满目笑意。 “不得不说,以前我性子是真差。”弥深叹口气,望着前边儿洒满阳光的巷路:“也多亏你能忍受我。” 卞持盈垂眸看着脚下的路:“不,是多亏了你能忍着我。” 彼时她有些呆板,有些木讷无趣,幸而有弥深拉着她在满大街乱窜,这才没有让她成为书呆子。 “现在还会怨崔姨吗?”弥深问。 卞持盈摇头:“早就不怨了。” 她抬头望着天,轻轻叹气:“如今我也是为母之人,知晓其中滋味,所以不怨了。” 弥深转头看着她的侧脸:“嗯,那就好。”
第89章 月缺花残 ◎真要收下容拂吗◎ 二人吃了一些路边小吃,这些都是他们小时候爱吃的。 那时崔珞珠不许卞持盈吃外边儿的吃食,只准她按照府里做的饭菜吃,也严禁仆从去偷偷买。 知道卞持盈没有吃过外边儿的小吃,所以弥深拉着她出去玩的时候,总会带她去吃各种各样的吃的。 有时也怕被卞家人撞见,弥深便买了吃的放怀里温着,然后带去桃李湾,等卞持盈来赴约。 他们就坐在桃李湾那僻静的枯枝败叶里,吃着廉价却好吃的吃食,乐不思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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