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越心说自己会不会结婚还不一定呢。但这时候可不能跟赵婉秋唱反调,这不是头等大事。 眼看就快到舒文韵下班时间了,今越不敢让徐思齐和她碰见,随便扒拉一下头发,穿上一件从大嫂那儿借来的衣服,先去农药厂看看。 现在别说闻农药,就是喝农药,她也想试试。 可惜,现实连喝农药的机会都没给她,去到农药厂才被告知,那岗位已经被徐思齐同学的母亲,转给了她娘家侄子。 那侄子今年刚高中毕业,知青办上家催了。 可能是这几天失望次数太多,渐渐地免疫了,舒今越只是淡淡的说声“谢谢”,就坐徐思齐的自行车准备回家。 她这几天早出晚归的除了找工作,也在找挣钱门路,倒是认识了一位废品收购站的大姐,因为识字嘛,她每天晚上去帮着整理一下垃圾,分一下类,干到大半夜能挣两毛钱。 同时,那里的旧书旧报纸啥的,她有看上的也能带一两份回家。 最近她就在里面发现一本医学古籍,暂时还不知道真假,收购站不重视,只当废纸处理,她拿回家,想带鬼市上问问。 按理来说,这么好的东西,她是舍不得卖的,可她现在缺钱,只能安慰自己,以后有工作了,什么样的古籍孤本她都能买到。 到建设大桥附近,“徐哥,把我放这儿就行,我在这里下。” 徐思齐也没多想,调转车头往金鱼胡同去,父亲的历史遗留问题还没搞清楚,但徐家的祖宅倒是暂时让他们住进去了,只是还没正式还回来。 进门,一个古铜色的高个子男人,正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寒冬腊月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却似乎感觉不到冷意,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堪称完美,脱掉那身庄严肃穆的军装,男人身上的严肃少了一些,但两条修长的眉毛中间依然有个淡淡的“川”字。 “小叔刚从外头回来?” “嗯。” 男人穿着一条合身的旧军装裤,可在看不见的腿根深处,有一道长约八公分的狰狞伤疤,子弹打穿了他的大动脉,身体里的血差点流净,等转移回书城的时候,命是保住了,但疤痕已经过了最佳治疗时机,扭曲成一条狰狞的蜈蚣。 小叔正是这次受伤的立功表现,才换来父亲事件的彻查,这才勉强恢复工作。 他自己,却再也回不去部队了。 徐思齐心头沉重着,停好自行车。徐家祖宅是一套三进的四合院,这在寸土寸金的金鱼胡同可谓头一份。徐家以前可是全省排得上号的富商,正因如此才会被日国人当肥羊盯上。 可惜前两年被破坏严重,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都成了残砖碎瓦,奇花异草也只剩一片荒芜。 徐思齐的母亲张珍倒是有心打理院子,但徐平总觉得情况还不明朗,让先等等。 所以,徐家现在虽然住了四口人,但也只打开住人的三间房和一间客厅,一间厨房,其它屋子依然保持着贴封条的原样。 “小叔现在不忙的话,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徐端擦干头发,面上依然淡淡的,“进屋说。” “就是我想,小叔那边有没有认识的人,有没有适合年轻女同志的工作,轻松一点,体面一点最好,要是没有的话,只要是个正式工就行。” 徐端深邃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重复他的话:“轻松?” “对,毕竟年轻女同志嘛,重体力活也干不了。” “体面?” 徐思齐终于发现小叔好像不高兴了,想要解释,可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事从一开始就怪他,他要是能有勇气早点跟家里说明有喜欢的人了,就不会因为欺骗舒今越而愧疚。 徐端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虽然才26岁,身上却有一股迫人气势。 他什么都不用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侄子,仿佛就能看进侄子的心底最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无所遁形。 帮舒今越找工作,他确实有私心,上一辈的恩情于他来说太过遥远,他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想自己漫长的一生里,总有人以他们家族救命恩人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今天帮忙办这个,明天要求那个,稍有不满就被指责忘恩负义。 虽说舒家人目前看起来都还不错,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徐家又不是没遇到这样的亲戚,与其无限满足他们数不尽的鸡毛蒜皮,不如一口气帮忙解决大事,恩情就算还清了。 这点小心思他不敢让父亲和小叔知道。 见他惴惴,徐端淡淡的笑了声,“想好要跟你对象结婚了?” 徐思齐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叔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我对象,这工作是给上次跟我相亲的小舒同志找的。” 徐端脑海里冒出一个小鸡仔似的姑娘,“苏今越?” 不知道为什么,徐思齐感觉小叔的态度好像缓和了一点。
第10章 徐思齐连忙点头,“对,就是她,小叔还记得她吗?” 徐端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地扫了一眼他的自行车。 明明小叔什么都没说,但徐思齐就是感觉他生气了,明明刚刚听说不是给他“对象”,而是给舒今越找工作的时候,小叔的态度都还挺温和的。 小叔生气不会大发雷霆,就是会静静地看着你,看得越久,他心里越是打鼓。 他想起四岁那年,因为太过喜欢一本邻居小孩的连环画,他悄悄趁人不注意带回了家,后来小孩找不到生气了,八岁的小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知道是他拿的。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小叔的眼光,他哭着把东西交出来,父母狠狠教育了他一顿,从那以后,他就特别害怕小叔,小叔说东不敢往西。 “你打算把人情还清。”这是肯定,不是疑问。 徐端坐在黄花梨的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徐思齐咽了口唾沫,“是,主要是我看她们家也挺困难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呵。” 徐思齐还想继续解释,他不是忘恩负义,他甚至连给她买工作的钱都准备好了,他真的没打算让她花一分钱。 徐端却抬手制止了,“说说看,最近都给人找了些什么工作。” “机械厂不好插手,我和我爸给她找了街道办、区图书馆、文化馆、百货商店门市部,但竞争挺激烈的,都没成,今天找的是农药厂……” 前面,徐端脸色如常,听到农药厂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不成也罢。” “可……可她假期马上就结束了,不能再拖……” 徐端看着墙上一幅青松图若有所思,“这事你别管了,好好上学。” 这意思是,小叔答应帮忙了?!徐思齐一喜,就要说谢谢的话。 谁知徐端却似笑非笑看着他,“别以为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徐思齐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叔却已经起身回他屋去了。 此时的舒今越也没闲着,在建设大桥下车后,她就在那附近溜达,这一次她又换了一副打扮,一身蓝色工装外,穿着一件花棉衣,两根浅黄色的麻花辫垂在胸前,一顶雷锋帽压住眉眼,露出雪白的小脸。 看起来像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跟上次的“东北少年”判若两人,一路逛过去,压根没人把她认出来。 这一次她学精了,也不到处找买家,只找个角落悄悄蹲着,观察所有人,见到看起来像文化人的,就上去小声问两句,听话听音,见对方没意向就立马撤。 一连问了四五个,都没人感兴趣,她开始迟疑,自己这副半大孩子模样确实没啥信服力,想买的人也担心她是不是偷拿家里东西出来卖,万一家长发现会扯皮,就跟上次卖野山参一样,即使有心想买的也会犹豫。 “小姑娘,你要卖旧书?”一直蹲她旁边一个大叔小声搭讪。 今越记得他是专门倒腾粮票的,地方票倒全国票,粗粮倒细粮,似乎手里很有点关系。 她点点头。 “你这么卖是出不了手的,我认识一朋友,他认识一位喜欢收集旧书和邮票的老教授。” 今越知道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卖自己好,静待下文。 见她神色淡定,一点也没有一般这个年纪孩子的浮躁,男人顿了顿,心说这小女同志还挺沉得住气。“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他帮忙牵线,你可以跟那老教授见一面,聊聊,要是合适说不定能给家里添个大件不是?” 他也知道规矩,没要求她先把东西拿出来看看,今越还真不想暴露,她想把这本古书卖给懂行的人,而不是二道手。 只有知道它价值的人,才会珍惜它。 “到时候要是成了,你给他两成就行。” 舒今越立马皱眉,“不行。” “两成是道上规矩,总不能让人白忙活,小姑娘你年纪小,不懂这些道理……” “三块钱。” “啥?” 舒今越十分冷静,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男人也是牵线搭桥的,他们在这里做倒爷赚一份钱,做中间人还能再赚一份,卖得出去他们有钱拿,卖不出去他们也没啥损失。 拿准了他的心态,今越愈发压价压得死死的,最后说好,只要是通过他牵线的中间人卖出去,无论多少,她都给那人五块钱的辛苦费,至于他俩怎么分,那不是她操心的事。 择日不如撞日,今越表示家里老人生病等钱救命,那倒爷于是将她载到一条胡同里,让她等着,自己去找那“朋友”,最后再由那朋友带她去医科大学门口找那位老教授。 都是公共场所,今越倒也不怕他们会使坏。 “这是医科大学的张教授,今儿来找他老人家,小丫头片子你可算是找对人喽,咱们张教授在收集古籍这一块,是这个。”中间人竖起大拇指。 舒今越观察那老头,花白头发,黑边框眼镜,洗得掉色的中山装,确实像个文化人。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万一这伙人是合起来黑吃黑呢?作阿飘那么多年,她可是看过很多电视小说的。 张教授话不多,点点头,开门见山提出要看看是什么书。 今越却不急着拿出来,反而问:“张教授您听过《妇人千金良方》吗?” 张教授点点头,“但凡通岐黄的都听过。”还把作者是谁,主要生平事迹和学术观点有什么,成书年代准确无误说出来。 今越点点头,其实这本书与家喻户晓的《伤寒杂病论》《本草纲目》不一样,作者虽也是一位名医,但因门人弟子较少,流派传承早就断了,其著作只在小范围的中医圈子内传播,一般的中医学生还不一定知道呢。 张教授能准确说出作者生平和学术思想,言语之间还不乏推崇,倒是让舒今越意外。 不过,老头话锋一转,“可惜,我也只是幼年时期听家父提过几句,此书真本目前收藏在京市博物馆内,就是普通手抄本市面上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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