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放在能说话的时候,她基本要和他打起来了。 白纸黑字诉不了多少愤恨,憋在心中的恼怒,瞧着她眼底的戾气就知道。 沈尽欢也不客气,直接福了身离开。 邵尘冷着脸,暗想道:沈家的姐妹怎么都是一副德行! 光打亮了屋子,空气中的细小尘埃上下浮动着,又落在各个角落。
第65章 神坛 勤德殿 司刑司主司耿海知立在燕帝桌前, 邵尘和张相立于左侧。张相深邃的目光和耿海知一交而过,耿海知继而低下头等着上位者发话。 放在燕帝面前的两张纸,一是纯妃贴身侍女交出来的口供, 一是纯妃死前亲手写的罪状书。 “启禀皇上,微臣已验过字迹,确是纯妃娘娘亲笔。”耿海知道。 “下官查过罪状书上的几起案子, 最后的报数作了假, 缴获的货资确实少了一大半, 数目刚好和纯妃在罪状书上写的相符合, 又查得当初的审核官离世多年死因蹊跷,处理的主事.......是二殿下。”耿海知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 “混账!” 燕帝拍案而起, 将供词和罪状书甩在地上。 众人齐齐下跪生怕触怒天颜。 “邵祁在哪?给朕把他绑来!”燕帝愤怒到了极点, 两只眼睛瞪出眼眶。 守在殿外的胥廷敬吓了一跳,赶忙叫上人往甘露殿去。 邵尘拱手道:“父皇息怒,保重龙体。” “生得这样的儿子,朕威严何在!”燕帝感觉自己的眼睛里直往外冒气。 邵尘不解, 捡起地上的罪状书和供词查看。 当场也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从天昭三十七年的蒋原贪污受贿案,到三十八年渔阳郡两百万黄金失踪案, 再到四十年盛夏江北干旱朝廷拨下五万两赈灾金, 大大小小十数件。当初都是交给邵祁做的, 竟然被私吞了一半? 粗略算来也有一千多万两黄金。 纯妃将所有隐在事件后的猫腻全盘托出并一力承担下, 招认是自己权迷心窍特地安排了亲信协助邵祁, 与邵祁无任何关系, 摆明了不打自招。 纯妃为何如此愚钝, 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写下这份东西? 原本燕帝对那些事情并不知情, 纯妃此举无疑是将遮羞布扯开了公众于世——邵祁作为主事容忍贪污清查不当。 按照北燕律法, 此乃欺君之罪。 邵尘一瞬间怀疑纯妃写下罪状书自尽是否是被逼无奈。 封王大婚被这一张轻飘飘的纸说毁就毁了。 从宫人的供词上来看,她对于纯妃自尽的动机也很模糊。 总而言之是感念燕帝将她晋了位分,邵祁得了王爷封号,先于太子立府纳妃,日子有些太好过,良心发现从前做的事情太过苟且对燕帝心怀愧疚,生怕日后被眼红之人揭发,毕竟东窗事破有伤父子亲情,故夜夜饮酒解闷,于事发当晚写下罪状书自尽。 通篇只有末尾短短一句话是为自己而书。 “望君十载秋,一载承君恩,又十载遥望,再逢君时,不忘思君。” “有劳耿大人,还请大人和张相回去休憩吧。”邵尘侧身,对耿海知和张相拱手道。 张相也不敢出声,微微叹了口气和耿海知一同告了辞。 这时胥廷敬弯腰进来:“陛下,二殿下来了。” 明明几日前宫人嘴里的“二殿下”还是“慎王”,如今又变回了“二殿下”,邵尘不禁轻笑。 邵祁身穿一身素白,两眼红肿,脸颊还有未擦干净的泪痕,嘴边上长出了密密的胡渣子,瞧起来邋遢了很多。 还未踏至正中,燕帝就掷过来一个硬物,不偏不倚砸在他的额角。 邵祁一下没反应又被上前来的燕帝扇了一巴掌。 “逆子!” 燕帝丝毫不管他是否身处丧母之痛中,积压的怨气一并爆发,指着邵祁的鼻子开骂。 邵祁愣愣跪下去,邵尘在一旁清楚地听到膝盖骨和地面触碰的声音。 “父皇为何勃然大怒,儿子不明白。”邵祁额角徐徐流出鲜红的血。 燕帝冷哼一声:“你心里没有数吗?!” 邵祁一脸茫然地望向邵尘,目光停在邵尘手中的两张白纸,顿时心下一惊,匍匐着过去抢过。 只见他脸色一变,抖着罪状书和供词,将其揉成一团:“父皇,儿臣不知,这些事情儿臣真的不知道啊!” 燕帝扯过被邵祁拽住的衣角,抬脚踹翻了他:“你不知道?朕让你查的就是贪污,查的就是受贿!你娘在你眼皮子底下拿钱你能不知道?她还能养别人不成!” “你当真觉得朕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不记得当年在结案书上盖的是你的大名是吗!” “枉朕处处念着你,把最好的给你,太子有的你也有!你们母女是怎么回报朕的!就是这样吗!” “你!就给朕在帝京里头好好做你的慎王,封地你想都别想!朕不下召,你死也别想回宫!” 邵祁躺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跌的最惨的一次,居然是拜亲生母亲所赐。 燕帝的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咆哮着要吞噬一切。 邵祁大急,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呼转急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士霖失手,三公倒台,王师禁足,亲娘自尽,他从前干的事全搂了出来。 还没从丧母之痛中回过神来就被父亲这般对待。邵祁此刻乱了心智,开始嚎啕大哭,红肿的眼睛立刻胀起来,眼泪复始不断掉落下来,额上的血也流着,哭的酣畅淋漓。 燕帝和邵尘被这一幕搞得一愣,邵尘想去搀扶,被燕帝伸手制止。 “来人,给朕把这个逆子拖下去!” 胥廷敬躬着身惶惶不安地走进来,拂尘一挥,见此场景也不犹相视一怔。 邵祁哭的撕心裂肺,像个被爹娘丢弃的孩子。 燕帝手一挥,宫人麻利地将邵祁拖了下去。 邵尘深吸一口气,暗想:邵祁要痴傻了倒也是个好事。 “父皇,还有两日二哥的大婚之日就到了,儿臣该如何安排?”邵尘问道。 邵祁戴罪之身成大婚之礼,真是讽刺极了,燕帝终究不忍。 “别闹出多大的动静。” “儿臣明白。”邵尘颔首。 燕帝怫然回眸,眼中透着打量:“如果位置给你,你当如何?” 邵尘慌忙跪下:“儿臣定做不到父皇果决。” “你觉得朕心狠手辣?”燕帝不悦。 “儿臣不敢!”邵尘汗颜。 “朕问你,当初查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知道会牵扯出一派人一干旧事?”燕帝沉着脸道。 “儿臣不知!”邵尘继续咬死。 良久,邵尘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息:“你不知,那就是天命如此,天命如此......” “你回去吧。”燕帝自己坐回桌案后扶着腰坐下,就势靠在椅子上望着房顶。 邵尘抬起头,看着老矣的燕帝心中不是滋味。 邵祁的圣旨宣告后,前朝后院都沸腾了。 市井之中的人还在讨论着王家女是何等气质清雅、秀外慧中,说的头头是道,好像和王家千金打过交道。 梁侯府的门槛被踏烂了,管家重新装了个新的,还在门口放了两串炮仗,过路人都知晓了王家大喜。 都等着一场大红盛宴,如今一场变故接着一场变故,不少人都寒了心,最后真的变了卦。 回了凤仪宫,司徒月示意关了门后坐到主位上揉着太阳穴。 “剩下那个还未回来?”她悠悠道。 风若道:“奴婢去看过,他当场自尽了。” “舍利子呢?”司徒月懒懒道。 “舍利子......奴婢勘探现场未曾见到。”风若绷紧了身子。 司徒月睁眼看她,一抹意味不明的眼神停在她身上:“也罢,反正想做的都成了。” 风若低首道:“恭贺娘娘。” 司徒月瞟了她一眼:“陛下收了邵祁的封地,他就没有反抗?” 风若微微颔首:“二殿下哭的很厉害,并未做无谓挣扎。” “哭的厉害?”司徒月轻哧,“他当是元嘉么?不给就哭闹。” 说完一愣,转念一想,“莫不是受了刺激疯傻了?” 风若也一瞬间有过这个疑虑,但是燕帝已经夺了二殿下的封赏,连原本许诺的婚宴也被改成简易之礼,对邵祁和王家女都有折辱之意。 要是贵妃还想痛下杀手,风若真的找不到理由。 结果比意料之中的还要圆满顺利,司徒月满心欢喜也不想再开杀戒。 司徒月思量的眼神转了转,霎时变得清明:“搁在宫外也好,白得了个王爷名号颐养天年。” 风若恐于她眸底的凶狠,不敢说话。 “纯妃个蠢货,胡扯几句就信了,巴巴儿把什么都招了,”司徒月话锋一转,“可怜,位分是新的,住的却是旧宫。宜和宫,本宫倒是想起了以前住在那儿的宜妃。” “主子念旧。”风若道。 司徒月浅笑,抬起纤纤玉手扶了扶发髻上的鎏金祥云簪子,眸光闪烁:“皇长子下落不明,陛下也未曾寻过。纯妃死后陛下也没有太大的触痛,果然生了儿子,连命都是一样的。” 她隐隐记得,那年阳春三月,桃花开满了宜和宫。她打宫外路过瞧见了,就趴在门缝里瞧,正巧看见宜妃坐在桃树下哄孩子。 那时候邵焱刚出生,她自己也只是一个未被召幸的妃子。 宜妃侧首笑着叫她去尝桃花酥的样子,现在想到还是如沐春风。 再没见宜和宫的桃花胜过那一年。 司徒月庆幸除了徐静媛外,头一个遇见了宜妃,再是闻皇后。容她见过了污秽里少有的干净和温柔。 风若不敢接话,转身遣散了一宫宫人。
第66章 殿下想怎么谈? 【天昭四十一年正月二十八日, 天昭帝二子邵祁,字元宁,封慎王, 立梁侯府嫡女王氏为妃,无封地权御,赐居原唐景候旧府, 无帝召不得回宫。】 王婵出嫁那天, 没有三里红妆也没有锣鼓喧天, 一切安安静静地进行着。 围观的百姓唏嘘一片, 新郎官的马车还没见着,梁侯府的送嫁车队就启程了。 秦氏泪眼婆娑地往马车后泼了盆水,一府人望着车队离开才回府关门。 满眼的红色在眼里热闹的紧, 但没了奏乐相配也就是一抹愁红。 东市卖豆腐的罗氏道:“真是委屈了王家女, 头婚居然这般凄凉,不准敲锣打鼓不准新郎官迎亲,这是哪门子的红事,换成是我便红盖头一扔跑了。” 隔壁的屠夫道:“可不是嘛, 王家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往后要再爬起来就难了!” 罗氏道:“传言圣上并未下旨责罚王家, 是王师自己讨的罚。” 屠夫手指头笔画着又道:“你瞧见告示了吗?二皇子居然私吞千两赈灾金, 真是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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