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 刘邦脖子有些凉。他摆摆手,细细和周昌讲述:“盈儿仁弱,等我死了,他压不住那一大帮功臣。虽有皇后帮他,但母强子弱,并不是什么好气象哪。” 周昌沉默一瞬。 虽然他也在功臣之列,但并没有因此辩驳。他沉声道:“陛下以为赵王果决,就、就压得住?太子身为嫡长,皇后辅佐您定天下,更有功于社稷,陛下如何能对皇后生疑!” 还有小殿下呢?废太子立赵王,小殿下会如何?陛下宠爱幼子,却不为他顾虑几分吗? 最后他怒目圆睁:“陛下若有旨,臣期……期不奉诏!” 刘邦真真正正的头疼了。 他悔恨自己是不是闲的,图什么要和臭石头硬碰硬。 周昌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的脸上,作为君主被这样冒犯,刘邦气得面的铁青,抬起脚,准备狠狠踹他屁股。 来了,陛下的绝招来了,周昌闭起眼,一片视死如归。 刘邦:“……” 即将踹出的脚步收回,他到底忍了下来,挤出一个笑:“汾阴侯说的是,朕忽然觉得,此话有些草率了。” “陛下不是草率,是头脑昏沉,弃江山于不顾的做法。”周昌毫不客气地批评,“还望陛下能够提神醒脑,专注于政事!” 他的嗓门极大,声音回荡在东花园里,刘邦脸色更青一层,好你个周昌,专教刘越那臭小子怎么气人的吧。 再忍朕是龟孙子! 想归想,他一溜烟地走了。 周昌也不在意,望着帝王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方脸浮现浓厚的忧虑。 下一瞬,裙摆曳地的声音响起,吕雉从园后厢房走了出来,周昌回过头,忧虑转为了震惊:“皇后……” 皇后怎么会在这里?! 吕雉将君臣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中。 御史大夫周昌只效忠皇帝,效忠正统。他不爱财,不爱色,对刘邦的忠心谁也比不上,但此时此刻,如同久旱逢甘霖,吕雉知道,她赌对了。 心中的大石缓缓落下,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大的权势与皇帝抗衡,直至超越他。 叔孙通算什么,周昌骂得越狠,刘邦才越是在意。只有御史大夫周昌发声,才能暂缓刘邦换太子的心思,让她在朝中,在军队的布置成型,让陛下——真正认清现实。 吕雉深吸一口气,面露感激:“御史大夫一心为我说话,为盈儿说话,娥姁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说罢,双膝微微屈起。 想她蹲过秦时的牢狱,做过项王的俘虏,脸面实在算不上什么,何况跪在臣子面前。御史大夫与她绑在一条战船上难,何苦不试一试呢? 就在这时,一道奶音自不远处传来:“阿娘!” 三头身的胖娃娃现出身形,哼哧哼哧地往吕雉身边走,圆乎乎的脸蛋布满红晕,又有显露于表的焦急。 吕雉和周昌齐齐怔住了。 刘越走到母后身旁,停下脚步,仰头看向周昌:“阿娘是越儿的母亲,母亲感激汾阴侯,越儿愿意以身代之。” 认真说完这句话,刘越揖起小胖手,当即就要跪下。 听到便宜爹召见御史大夫,还有母后所说的“东花园”三个字,电光火石间,刘越想起前世看到过的、史书记载的名篇——皇后感激周昌力保太子,当着众人的面下跪谢恩。 他不想要母后下跪,也不想要史书有所记载,母后能够记录在史书上的唯有荣光,不论是摄政前,还是摄政后。 或许母后为拉拢御史大夫而不在乎这些,可他在乎。母后从前吃了那么那么多的苦,可不许再跪了! …… 刘越从未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肚子肉太多也不好。 他弯腰弯到一半,动作居然变得艰难! 刘越:“……”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卡顿,胖娃娃猛然被御史大夫扶了起来。 周昌抖着嘴唇,扶着圆滚滚的小殿下,眼眶竟是凝聚了泪水:“殿下,皇后,臣……臣……” 臣何德何能,引得殿下与皇后屈尊?!
第25章 御史大夫被眼前一幕激得手颤抖起来。 不过三岁出头的奶娃娃, 脸蛋软,身躯也软,认认真真地说着“以身代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冲击力, 他就算铁人也不会无动于衷, 何况他本就喜欢极了小殿下! 殿下对陛下的孝心, 对皇后的孝心, 已经不是可以普通事物衡量的了, 如若殿下今日跪了他, 他就算赴死也不得安稳。 如复杂的世界被澄澈灌满,周昌冷硬的心肠裂开了一条缝, 里边除了对帝王的忠, 蓦然塞下了其他东西。 他把情不自禁的眼泪摁回去:“皇后殿下如此, 岂不是折煞臣。” 便是东花园宽阔无比,他也不再顾忌, 放开扶着刘越的手,重重向皇后作揖。 其中有怎样的含义, 他心知肚明, 吕雉也心知肚明。 她从怔愣中回过神, 嘴唇动了动, 一点一点地露出笑意。 御史大夫的动容, 她清清楚楚看在了眼里。 牵起胖儿子的手,待周昌离去,她低声问:“越儿不午睡, 怎么会来东花园?” 刘越沉浸在被肚子肉卡住的丢脸中,闻言缓慢回过神。 御史大夫居然扶起了他,还不按常理出牌! 明明母后语气温柔, 他还是泛起心虚:“……” 年纪小不午睡,实在是不养生的行为。刘越耷拉着脸蛋:“我想要跟着阿娘,也不想要阿娘下跪。” 吕雉许久没说话,眼角隐隐有泪痕消散。 她轻声道了一句好:“阿娘都听越儿的。” …… 等母子俩回到椒房殿,时辰不早了。吕雉亲自哄了刘越午睡,和他说一起床就有牛肉羹吃。 刘越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只见胖娃娃肚皮一鼓一鼓,呼吸声又细又沉,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可见是强忍着困意,迈开脚步出去寻她。 吕雉凝望他许久,废太子的糟心事,她怎么能让越儿烦恼呢。 一次就够了。 回到正殿,她接过大长秋递来的一方帕子,擦了擦眼角。收起温柔到滴水的笑,半晌,吕雉嗓音冷沉:“你亲自去太子宫,告诉盈儿这件事,告诉越儿为他做了什么。” 这半年来,她想改一改太子的性子,可惜生效甚微。 原先不告诉盈儿,是不想节外生枝。如今是时候了,他还会伤心难过,寄希望于父皇,甚至认为如意比他更合适吗? …… 太子宫中,俊秀温润的少年猛然起身。 随着大长秋的阐述,手中书卷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他呼吸急促,不管是父皇私底下接见朝臣,问他们改立太子的意见,还是母后感激御史大夫,幼弟以身代之……刘盈握起双拳,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短短几日发生这么多的事,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父皇不喜他,想要废他,尽管在朝堂自说,为何要让越儿听见?越儿还那么小,该他以身代之才是! 愤怒,荒唐与不甘席卷而上,刘盈咬着牙道:“是盈不孝,让母后一味的为了我。盈更是一个不称职的兄长,让越儿……” 说到最后,已是伏案痛哭,泣不成声。 越儿才三岁的年纪,却要俯身低头,刘盈身体发颤,紧握的双拳青筋毕露。哭了好一会儿,他哑着嗓子:“还望大长秋回禀母后,盈不想要闭宫读书了。” . 转眼过去了半个月。 随着太子出宫走动,一扫昔日读书的勤劲,与称作叔伯的功臣来往颇多的时候,鲁元公主同样为了弟弟奔走,风雨欲来的气息在长安城弥漫。 陛下想要废太子立赵王,仿佛不再是个秘密。 百官噤若寒蝉,尽管心里不赞同,却因刘邦没有在朝堂正式提出,他们只在内心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让陛下打消这个念头。只除却戚氏外戚,还有依附他们的官吏如狂欢一般,戚宅逐渐变得门庭若市,热闹得不得了。 世上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只要陛下心仪赵王,他们觉得,这还有悬念吗? 像戚夫人的兄长戚坪近来春风得意,连饭都多吃了好几碗! 自关内侯的爵位丢了,还被刘邦痛骂一通,戚坪消沉了好些时候。加上陛下生辰那天,如意精心准备的寿礼没溅起半点水花,被两千五百个泥瓦罐比了下去,他实在气得不轻。 一个乳臭未干的兔崽子,倒会和哥哥争起风头了! 如今好了,他不再在意夺走赵王风头的皇子越,觉得也不用再听妹妹的话,密切关注于他。等外甥做了太子,他还用担心封侯?别说是彻侯,就是丞相之位,也不是什么难以奢望的事。 戚氏外戚的动作越发频繁起来,进京贺寿的诸侯王皆有所感。 齐王刘肥有些忧心忡忡。作为天子的庶长子,母亲曹氏生他的时候连名分都没有,他深知自己绝无半分登上帝位的可能,却有自己的小心思。 比起赵王,他倒宁愿太子上位,因为太子向来尊敬他这个兄长。不过万一父皇铁了心,他是不是要去赵王面前示个好,联络一番感情? 刘肥拿不定主意,便去询问国相曹参,得到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大王您别坏了脑子。” 刘肥:“……” 算了,连国相都这么说他,还是别示好了。 听说戚夫人的兄长再次谋了一个军中差事,刘肥有些咋舌,那可是建成侯吕释之的地盘,他这么跳,就不怕夜路走多了摔跟头? …… 翌日一早,建成侯夫人进宫的时候,与吕雉冷笑:“您不知道,戚氏的野心竟还发展到了军中,想与吕家一较高下了。陛下也任由他们胡闹,真是让天下人看笑话!” 已逝周吕侯的旧部遍布军营,开国列侯前五十位里,有十位都在他的帐下做事,哪能不计袍泽之恩。戚家拿什么去比? “陛下这是觉得吕家势大,远比赵王的外家强盛,怕他的如意吃亏。”吕雉没说的是,陛下也为制衡椒房殿,制衡她这个皇后。 建成侯夫人叹了口气,深知如今只能按兵不动,又欣慰道:“家上如今倒是长大了。君侯同我说起的时候,竟是流了热泪,谁说太子不类陛下?” 吕雉微微笑了起来。 姑嫂俩说着亲密的话,直至太阳高照,大长秋前来禀报,说戚夫人相邀兄长往临光殿一聚,戚坪已经在进宫的路上了。 吕雉颔首,全然不在意戚坪的消息,问她:“越儿可还在外边消食?” 大长秋慈爱道:“正是,奴婢点了数名身强力壮且会武的宦者,皇后放心。” 自从顿悟以来,刘越打定主意做母后的依靠,加上便宜爹时不时地过来讨嫌,遛弯的时间都少了。 他也实在没有想通,便宜爹都要废立他的太子哥哥,怎么还爱前来抱他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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