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看向她的目光迟疑,声音比方才更轻了些,“殿下,其实那日烧尾宴上,阿行不过是侥幸得了些赞赏,若指教叶公子恐力不从心。” 沈泠顿住,他这话不对,别人或许是侥幸,可他两世皆是如此,何来侥幸一说? 她看着他,一时拿不准他为何这样说,若说他于科考一事上还有不通之处,那便是他先前所说的政见吧,毕竟他总来讨教,只是平日里来问她的政见也不是什么难题,问的次数多了,甚至还有重复的内容,或许是他并非东昭人的缘故? 若是如此,那也好办,“无妨,届时你若有不通之处,叫他来问我便是。” “不可。” 她话音将落,便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急切,她甚少听到他如此急言。 见她看他,他似是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缓了缓,再开口委屈中却还是夹杂了些急切,“阿行是说,殿下事忙,怎好叫他来搅,若殿下意已决,阿行教他便是了。” 她听明白了,他并不是真的担心自己力不从心,只是不想教他罢了,似乎还很怕她亲自来教叶舟衡。 是怕叶舟衡抢了他的风头?或是怕日后他抢了他第一臣的位子? 果然是温行,先前白洪山一事先是向她讨赏,如今还未入仕,便又防备起了同僚。 他有野心于她如今的境况自然是好,但也不能太过了,他的野心应该对准那些人,而非与她一党的叶家。 叶舟衡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但温行的心态却不能不压一压,她愿意许他座下第一臣,但决不允许她座下只他一人,她是想借他的手,但也不会将她所有的筹谋都系在他一人身上。 今日是叶舟衡,他日呢?思及此,她声音也冷了几分。 “温行,皇朝尚需百官,我府中也并非只你一人,你若不愿,我再请他人便是。” 说完也不再看她,转身便要走。 “殿下!” 身后有人扯住了她,力道很轻,她却迈不开步,转身便瞧见他有些慌乱地眼神,视线往下,是他扯住她衣袖的手。 她的视线不过在他手上稍顿了片刻,他就慌忙松开,声音有些发颤,“阿行错了,殿下不要抛开我,不要去找别人,阿行真的会好好教他的。” 沈泠抬眼看他,先前的慌乱还来不及掩去,又顺着他发红地眼尾溢出。 他松开她的衣袖后,两只手垂在身侧,不知是怕她拒绝还是怕她直接走掉,那双眼睛紧紧注视着她,他眼中的乞求之意太明显,显得他有几分脆弱。 到底是不过十七岁的少年人罢了,一时急功也是有的,毕竟也是她亲手培养了许多年的人,看他这样到底是不忍心。 “嗯,不早了,今日你先回去吧。” 话毕,他却还是站着不动,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挣扎着不想走,却又怕继续站着惹她生气。 眼见着他眸中的湿意越来越重,她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愿意教自然是最好的,这府中如何有人能比的上你?” 这府中论才学,他当之无愧,她也是想安慰他一下,谁知她不说倒好,一说他眼中的湿意反而夺眶而出。 …… 这下沈泠也愣住了,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 她不过是说了他两句,怎么就这么大反应?真是说也说不得,训也训不得。 “殿下,阿行再不会叫殿下为难。” 他红着眼睛看她,温顺地不像话。 沈泠瞧着他的样子,颇觉头疼,恐开口再惹了他的眼泪,一时也没有说话。 他见她不说话,也垂了头,弯腰抱起脚下的白猫,静默着立了半晌,而后一步三回头地往殿外去。 他走后,沈泠也没了出去闲逛的心思,早早回了寝殿内室休息,合上眼,眼前总浮现出他那双红着的眼睛,小时候也不见他这样,越长大反倒是越爱哭了。 又是一声长长地叹息,温行这个性子倒叫她不知怎么办才好,正是昏昏沉沉入睡之际,忽生想起,今日本想着正好他来,问一问他生辰有什么喜爱的东西,也被叶舟衡的事给搅了。 罢了,反正后日就是他的生辰了,到时再问罢,若他真想要什么,就叫人去街上买了给他便是。 一连十来日的晴天,却偏偏在六月初十这日下起了小雨。 这日沈泠特意起了个早,本想着早些去落枫院去问了温行,雨却下个不停,瞧着雨势,街边的摊贩怕是也不会出摊。 正想着把前两日在街边买的那个泥人娃娃给他送去算了,却又被来送信的侍卫拌住。 是安宁公主府的信。 沈栋府里的那些谋士都已招供,说是先前涉及此案的朝臣,若是也像那些谋士那样‘严查’下去,人数实在太多,恐伤了朝廷根本。 沈泠看完不禁嗤笑,那些朝臣恐牵扯了自身,怕是已向沈俪投诚,所以沈俪这才向她出言要保他们。 沈栋失势她自然乐见,但沈俪若想借此归拢人心,她又怎能助她。 “去告诉她,东昭非我一言堂,大理寺卿也并非是我事事都能左右的,此事爱莫能助。” 如今这个势头,沈俪日后必是她的强敌,无论如和,她也不能看她独大。 思及此,她转身去了书房,她要再叮嘱叶奉尧严查那些涉案的臣子,此事宜早不宜迟,必要时也可使些雷霆手段。 她将写好的信笺递给侍卫,办好这一切,也不过将将辰时,看了眼窗外依旧在下雨,雨势比方才还大了些,庭院里的深绿都看的不甚清楚,掩在雨幕中恍恍惚惚。 现下雨大,落枫院怕是去不了。今日起的早,在屋中坐了半刻钟,便有些困倦。 再醒来时,已将近正午。夏日的雨,来的急去的也快。 骤雨停,清风和,院中又是莺啼蝉鸣。 沈泠用了午膳,便拿着泥人娃娃往落枫院去。 落枫院今日十分寂静,院里那颗枫树此时还是绿叶,被雨打的有些凌乱,这棵树这样粗壮,长的遮天蔽日的,竟也会被这样一场阵雨就搅得满地落叶。 今日本就是为着温行生辰来的,她未去正厅,径直去了温行所居的东厢房。 刚到门口就瞧见小厮端了饭出来,两碟小菜看着基本没动,那一瓯粟米也只去了小半,今日不是他生辰吗,怎吃的这样素淡? 小厮端着饭碟出门瞧见她,忙行礼,“殿下。” 本想问一句温行是不是身体不适,吃的素淡也就算了,怎的这也没用两口,就听见有些惶急地脚步声从内室传来。 “殿下,你来了。”他声音轻润,听起来有些高兴,眸底的神色却杂乱难辨。 待走到她身前,隔着很远便停下,又接着道:“还以为殿下不会再来看我了。”他眼中的笑意淡了,看起来有些落寞。 只是落寞地神情转瞬即逝,旋即他便又弯起眼睛,试探着又往前走了一步,不说话,只那一双漆黑地眸子盯着她,不知怎么她莫名觉的他眸底透着些劫后余生地庆幸。 沈泠瞧着他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心下稍安,“说什么胡话,你是我府中人,今日又是你的生辰,我怎会不来。” “殿下还记得。”他眸中笑意浓,又往前迈了一步,如往常那般,与她之间不过一步之遥。 他与她站的近了,她就只能仰头看他,还是觉得有些费劲,想往后退一些,又想起往常他亦步亦趋的样子,她退一步他就跟上一步,便也就站着没动了。 “那是自然,这个给你,前两日在街上瞧见的,和你长的有些像。” 说着就把那个装了泥人娃娃的盒子往他手中递。 第20章 他愣了一瞬,像是没料到她还带了礼物来,伸手接过,指尖悬在盒子上没有打开,又抬眸去看沈泠。 他有些不确信,以往生辰,她都是送些金银布匹来,每年这日,他最期待的就是她去九曲院陪他用晚膳,她极少在九曲院用膳,平时来了也都是关照两句便走,但每逢这日,她都会陪他许久,没有温挣,也没有别人,就只陪着他。 往年他从未期待过那些金银布匹,可今日凌晨,他从月未落便等着,想着她还会不会派人来送那些东西,等到了月落,天色渐亮,日头出来了,没有人来。 不多时,那刚冒头的日头又被云层掩住,有雨点下落,如他的心情一样,生出的那一丝希望也被乌云掩住。 他知道她那日生气了,看到她生气的那一瞬他便后悔了,他怕叶舟衡来分得她的目光,但他更怕她厌弃他,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都足以将他凌迟。 那日回来,他便一直惴惴不安,又只能安慰自己,马上就是自己的生辰了,若她依旧送了东西来,就说明她没有厌弃他,这两天他食不下咽,好不容易熬到今日,却眼睁睁看着雨落,雨又停,可她没来,也没有让人再送那些东西。 他去自己榻边,将枕侧的匣子打开,里面是她送他的那个糖人,那是她第一次送他的东西,那个糖人画的是她,那日他一眼就瞧出来了,回来后他自是舍不得吃,便放着。 可是天越来越热,不过两日糖人就有想化掉的痕迹,他只能用腊把糖人封起来,虽然看的没那么清楚了,但好在没有再化。 不知是不是他常拿出来看的缘故,拿在手中,即便隔了腊,那里面的糖人越来越糊,渐渐的都瞧不出人的形状了,他慌忙将糖人放下,锁在盒子里,不敢再拿。 将盒子放在最阴凉地柜底,希望它别再化了。 前日从沈泠那里回来,却控制不住自己又将那装了糖人的匣子拿出,打开匣子就只看着,不敢去碰它。 今日落雨的时候,他把匣子放在了床头,明明是六月的雨,他却觉得有些冷,索性自己也缩进被子里。 枕侧匣子里是她送他的‘她’,就像她如往年一般,生辰时陪在她身边一样。 他安慰自己,这样也行,匣子里的也是她,可他的心却不由控制地下沉,直直坠入冰冷地湖底,冻的他浑身发寒。 直到他听见屋外头,小厮向她行礼,他慌忙掀开被子出来,心也从湖底慢慢重归他的身体,是她亲自来了,冰冷的心来不及回暖就有几分雀跃。 今日她虽未让人来送那些金银,可她未至晚膳便来了,来的比往年还要早,竟还给他带了礼物,不是那些温挣生辰时也会有的金银布匹,是真正的她给他的礼物。 太好了,她没有真的厌弃他。 悬在盒子的手指缓缓落下,抚去盖子上的两滴雨水,慢慢打开,里面是一个泥人娃娃,那娃娃头上也系着一条红带,他忽地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 他将泥人娃娃拿出,小心捧在手中,动作有些僵硬,仿佛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生怕碎了。 沈泠看他这样子,浅浅勾起唇角,他果然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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