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脸微烫,轻轻哼了一声,用小银叉挑了一块西瓜送到多尔济嘴中。 “可还甜,我的大汗。” “你喂的,哪里有不甜的。” 给这爷俩打了一回岔,暮雪的心情也多云转晴。 京城里闹成什么样,都随他去罢,左右现在影响不到她,影响不到她的小家。 她心里颇有一点“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淡然。 与多尔济和小格格吃瓜完毕,暮雪又和他俩玩了一会儿。一直到小格格玩累了,要闹瞌睡,便让乳娘抱下去歇息,好生照看着。 有多尔济外加三位专门看护小格格的乳母嬷嬷照料小格格,暮雪恢复得很快,每天有时间就高高兴兴地和女儿玩一会儿,这小东西哭了尿了,自有人料理看管。她因此心情也还不错。 小格格抱下去。暮雪想了想当今的情况,同多尔济交代:“无论京中的情况如何,我们不要掺和进去。部落里去值年的王公台吉,也得提醒着,不要和哪位皇子或者大臣走的太过接近。以免生事端。” 他们的定位,就是要做一位纯臣。 多尔济点点头:“放心,我知道轻重。值年之事,说起来,还真有人向我提过。” “哦,向你提什么?”暮雪不解,这事一向是大盛魁去操办,如今几乎漠北要值年的都会找大盛魁。 “大概是希望我吹枕头风吧。”多尔济笑着将她抱在怀里,他怀抱里还残存着小格格的奶香味,怪好闻的。 “枕头风你都会说了。” “当然。”多尔济故意往她耳朵旁吹气,酥酥痒痒。 暮雪被逗得笑起来:“别闹,好好说事。” “就是有几个人想找你商量还款的事。”
第116章 台吉的债务 这几年,漠北的王公台吉进…… 这几年, 漠北的王公台吉进京值年,不用多想,直接交给大盛魁来操办。 大盛魁的伙计一张温和的笑脸 凑过来, 左一个“吉祥”右一个“威武”,说话极其好听, 办事极其利落,只要台吉们往契书上按个印章, 从启程的行囊打点,到京城的衣食住行, 包括给底下人打点多少银两,都运作得服服帖帖, 一条龙服务。 台吉们什么事都不用想,背着个手出门就好, 自有高头大马、宝马雕车以供乘坐,鞍前马后的有人伺候。 到了京城, 一切开销用度全部挂账,就跟后世的刷信用卡一样的,方便快捷, 但是也有个不太好的地方——很容易对花了多少钱没有实感。 京城乃是第一等繁华之地,勾着人花银子的地方可海了去了!从江南运过来的锦绣缎匹,样式色彩如此之美, 触感如此轻柔若云, 不买上几匹?来都来了,买!前门大街那样多美食馆子,官府菜、南味馆、点心铺,琳琅满目的幌子看花了眼。来都来了,吃! 大盛魁的伙计虽然每隔七日都会报一次账, 但台吉们听着,感觉也只花了那么多,仍就是该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有一些地痞无赖,瞧见蒙古王公台吉出手阔绰,动起了歪脑筋,估计想把人往嫖赌上引。直到大盛魁的人严正声明这种开销,一律不肯记账支取银子,并威胁地痞敢这么闹就向官府的人告状,方才按下了这样的苗头。 有个别台吉还嫌弃大盛魁多管闲事,都是挂账,有什么差别嘛! 结果回来之后,听见总账的数目,冷汗就下来了,蹭一下站起来,高声道:“算错了吧?如何花了那么多?” 长臂一伸,将账本抢过来,一条条的看,一项项的加,最后双眼无神、面色煞白,嗫嚅着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花了这么多……” 还也不是还不起,但一定要将所属的牧场牛羊抵出去许多才行,如此一来定会影响到来年的生计。 这些个台吉一个个愁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还?发什么疯呢!那是清廷的公主、大汗的妻子,不想死就别动欠债不还钱的歪念头。 没法子,只好设法说情。找谁呢?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敦多布多尔济。 因为公主新生了小格格,他暂留归化守着妻女,便命有事的台吉们来归化回事。 为了方便多尔济处理漠北旗务,暮雪特意让人将公主府西路的一间大堂收拾出来,专给他做理事之处。来了一些台吉,倒有好几个支支吾吾提起了债务的事。不仅仅是土谢图汗部的台吉,车臣汗部与札萨克图汗部都有来人。 多尔济便同暮雪提起这件事。 暮雪听了,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值年所欠之债,也没有急到立刻就要把所有的还清这地步,回头我寻大盛魁的人来交代两句,让他们看着办。” 第二天,她就把云起传过来,详细过问了此事。 云起使人捧了一大摞帐册来,请暮雪过目。 “……前年的欠债,都是如约还清了。那些羊马咱们养的养、卖的卖,盈利可观。大约是担心今年要还新一轮的欠账,方才想同咱们商议。” 云起小心瞧着暮雪的脸色,道:“之前王相卿也同我提过此事,他早三申五令要伙计们警醒着些,那些赌之类的绝对不可纵容。不然的话,这欠的数目可就说不好有多少了。” 暮雪翻动账册,不语。东暖阁中唯闻纸张翻动之声,好一会儿,她才道:“你有什么想法?” “奴才愚见,咱们到底是要和这些王公台吉做长久生意的,不若缓一缓,按照个折扣让他们少还些,或者晚一点还?” 暮雪将账册合上,轻轻搁在梨花木大案上。 “钱么,能保本给手下人赚头,也就足够了,我并不那么在乎在经济方面所获之利。” 不在乎经济方面所获之利,便是要在其他方面找补回来喽? 云起立刻按照公主给的暗示思索起来,道:“主子高瞻远瞩,实在不必计较一时得失之利,更应目光长远。放在平民百姓间,欠钱并不只是欠了银钱,更是欠了一份人情。诸台吉所欠,也是正是如此。”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暮雪点头,提点道,“这件事你们几个好好想一想,秋日前给我一个章程。安人家的心,好教人家过一个好年。” 对于现在的她的而言,利润的积累已经不是最要紧的,几门生意都摆在那里,一年一年累积绝不至于缺钱花。 台吉们的债务,倒是可以拿来做一做文章。譬如通过债务捆绑,将他们所辖之地变为实际上她的附庸。这样的做法,比起动兵戈封官,更加的隐秘,润物细无声。 暮雪同云起交代了一二,云起记在心里,了然公主是想借此事扩大在草原上的影响力。 将台吉债务的事议论完毕,暮雪望一望云起,微笑道:“我接到消息,说你流放宁古塔的旧友即将要抵达归化了。来来回回也费了许多功夫,说是还有一人健在,再过几日就快到了。” 云起不期然公主竟然说起这个,脸色动容,向暮雪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公主将奴才的心事放在心上。” “我当然记着,只是这事来回也需要费些功夫,方才拖到了现在。” 暮雪说着,有些感慨:“可惜,也只寻到一位女子。” 其余的,都如花一般凋零了。 云起道:“能有一位已经很好了,我原以为……” 她静了一刹那,改口道:“主子是想起五公主了吗?” 暮雪低垂着眼眸,点了点头。 五公主去世这个消息,是一直等到她出了月子之后,方才知道的。念着暮雪身怀有孕,不宜被刺激,此前京城里也一直瞒着这个消息。 暮雪瞧礼单的时候还奇怪,怎么五公主那边没有送礼来,追问之下方知,五公主薨了。 据说是跟随皇太后往热河行宫避暑的途中急病过身。这样好的女孩子,才成婚两年,竟然就这样没了? 暮雪愣了许久,寻出她送的那支绿玉簪来,指尖触到那温润寒凉的玉质,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玉簪依旧,伊人不再。 想到当时她与三公主在五公主婚事的羡慕,只觉得非常难过,扑簌簌落下泪来,大哭一场。 谁知道五公主花团锦簇的婚礼,竟也是姐妹二人的永诀。 她都没有好好的和她彻夜漫聊过。 明明姐妹一场,结果缘分也就这点,戛然而止。 哭了许久,多尔济抱了小格格来劝,方才慢慢止住了哭泣。 暮雪遣人到京城致祭,自己也到佛堂为五公主上了一炷香。 佛像袅袅,她双手合十,拧着眉,长久地跪在那里,最终轻轻一声叹息,叹人事无常。 人事无常,唯有涛声依旧。 几日后,驴车载着云起的故友小鸾沿着清水河往前,驴车辘辘,清水河波光粼粼。 公主府中,云起情知这两日就要到了,索性拉着秋华一起在直房里等候。 “小鸾还活着呢!”云起一时坐下,一时起身在原地乱走,想着昔日闺中密友结社吟诗的场景,心里感慨万千。 秋华手托腮,道:“你别乱走了,走得我头晕。” “这不是有些激动嘛。”云起坐下,拿起茶杯咕噜噜往喉咙里灌,试图压下躁郁。“这丫头,也是苦 了她了。那时候最娇气爱哭的那个,竟然熬了过来。” 秋华也感叹:“是啊,都说不准。” 她瞥了眼云起:“也不知道她的白发有没有你这么多。” “那必然没有,小鸾爱漂亮着呢。” 正说着话,一个门子跑过来禀告,说人到了。 云起与秋华立刻对镜照了照,一齐迎出去。 还没见到人,先听见一阵骂声:“你个狗□□的贼杀才!当时车钱说得明明白白,这会儿子瞧见朱漆大门就敢坐地起价?我呸!你是爹死了发丧要棺材本呢?要加钱,我给你一刀子要不要,滚远点!” 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背对着大门,双手叉腰,气不过一脚踹在车轱辘上。车夫吓也吓死了,又瞧见府里出来了管事模样的人,立刻拽着驴子灰溜溜跑了。 云起愣在原地,这个如此会骂人的妇人,是小鸾? 那妇人转过身来,瞧见了她,端详了片刻,拧着眉头粗声粗气道:“怎么,邹云起你嫌我?那我就叫那个贼杀才回来,照旧回去。” “你这说的什么话。”云起上前拉住她的手,粗糙多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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