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佛法并无什么研究,穿越以来的印象主要是宜妃的小佛堂,说起来后宫嫔妃还比较流行吃斋念佛。只是她那时特别消沉安静,宜妃连拣佛豆这类的小事都不让她做。 当时还不解,后来有点明白了,宜妃大概是觉得这个小女孩本来就已经很消极避世了,再念佛,天知道会养出什么性子,总不能在她手底下养出一个要出家的公主吧?那真的是要了命了。 因此暮雪连《心经》都背不下来,是只是走马观花。知府在那里大赞康熙皇帝的天人之姿以及绝妙笔触,四阿哥五阿哥听得烦,又不好让他住嘴,便各自抬腿往不同的方向走。 知府愣在原地数息,望望四阿哥去的方向,又看看五阿哥去的方向,纠结了一番,最终与总兵分头跟着两位阿哥,还不忘叫副手好好招待和硕公主与额驸。 那副手的官员也未曾有过接待年轻公主的经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说话都有些结巴。 暮雪索性告诉他,她喜静,愿意自己慢慢看。 那官员如蒙大赦,领着人跟在后边,不打扰四公主雅兴。 随意瞧着,目光的目光不经意掠过身后的多尔济,他倒是看得很认真。 想想也是,漠北政教合一,草原上的活佛是他的叔爷爷,当今土谢图汗的兄弟。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家学渊源。 “这里的寺庙,同你家那边的,不大一样吧?”暮雪闲着无聊,问他道。 “确实不太一样。”多尔济道,“建筑之类的有所差异,会有经幡柱,很多种颜色的风马旗,刻着经文,风一吹,特别好看,你会喜欢的。归化城有座黄教寺庙,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白日里观景,夜里回官邸,范家同伍嬷嬷爹呈上来的物价折子俱出来了。 暮雪让多点了两盏灯笼,接着光亮对照着看。 伍嬷嬷爹呈上来的折子较为朴实。他是天明之后,在街上一家铺子一家铺子过去问的。因此多半是今日的价钱。 范家的则更为详细,给出去过去三年大致的价格。一看就知道这家有专门记录物价的意识。 两份折子涉及当下的物价大同小异。草原上常吃的炒米,一两银子可买一担。次等砖茶二分银一块,上等砖茶卖七分银。土白布六分银一匹,绸布则要三两银子一匹。 她连着看了三夜,对于这边的物价大致有个数。 休整好之后,送嫁队伍再度启程,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古道往杀虎口去。 杀虎口,在大同至西,为长城关口之一。若想往归化城以及北边的草原去,此乃必经之地。 听说是长城的关口,暮雪从轿里出来,打算看一看。 四月的天气,正是春深日暖的时候,然而她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土色,零星有一些绿色灌木。此地风沙甚多,连长城瞧着,都比京城外的那端要灰蒙蒙些。 她把目光从城墙上移开,往回看。 站在高地之上,她能清楚瞧见蜿蜒的送嫁队伍。队伍末尾,兀自空了一大截,而后有许多骡子与人远远的挤在一团。像一截断了的尾巴,怯生生地跟在队伍后头。 她眯着眼眺望,试图瞧得更清楚。 那些人里,前面的一些穿着还算体面,牵着毛驴或骡子。骡子肩上驮着满满当当的货物,因不知为何停下来,刨着蹄子试图找草吃。 再往后的,尊容就不容乐观了,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打着深一块色、浅一块色的补丁,背着锄头之类的农具。 “那是什么人?”暮雪问过来请安的守城官吏。 那小官顺着她的视线看,诚惶诚恐:“啊,卑职失职,后头应该是商人和雁 行人,实在不像样子。卑职这就叫人去驱赶。” “不用。”暮雪略想了想,大概明白了些。 这些人估计是见她的送嫁队伍要往关外去,想蹭一个方便跟在后头。前面有官兵,碰到盗匪的几率就大大下降了。路也给大部队踩踏过,走起来不至于太过于艰难。 她又问:“什么是雁行人?” 小官的表情有些尴尬。 暮雪道:“别怕,我没有任何问罪的意思,只是好奇。你就当是给我讲故事。” 小官支支吾吾道:“这个,虽说从前管得严,不让人过去,但是还是有些胆子大的冒险到塞上去种田。春日过去,秋冬回来,就跟大雁一样,所以浑称雁行人。这不前几年打仗,放宽了些,他们就敢走西口过去了。” “西口?” “就是杀虎口,因为是西边这段长城,乡下人就浑叫西口。” 听起来怎么很耳熟的样子? 暮雪遥遥注视着那些雁行人,把西口两个很熟悉的字翻来覆去的念了两边。 “西口……走西口?走西口!” 她蓦然瞪大了眼。 难道,这就是与闯关东并名的近代以来著名的人口移民流动,走西口的开端吗?
第28章 雁行人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击中了暮雪。……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击中了暮雪。 日光照耀在她身上, 暖烘烘的,也同样照耀在他们身上。不问身份,日光总是一律很慷慨地照着地上的人们。 她来到此地, 是因为和亲喀尔喀的圣旨。而这些人,是为了生计, 背井离乡,做雁行人。 这时候的人, 安土重迁,除非真有难处或者为挣钱, 不会轻易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窑洞,到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去。 他们离开家, 离开亲人的时候,是怀着各种心情呢?或许老母亲会忍着泪, 往包袱里塞几块连夜做好的莜面馍馍。年纪小一点的女孩子,或许会泪汪汪地, 将情哥哥一直送到村子口。 而他们本人呢,会惶恐明日不知身在何处吗?会害怕前路漫漫,背负着家人期望却一个铜子也带不回来吗?还是会乐观地希望有好事发生? 虽然身份境遇天差地别, 但说到底,同是天涯沦落人。皆是因为各种不得已,去往一个陌生的位置的地方。 或许, 她能够在一些地方帮助他们, 而他们也许能成为她长久立足塞上草原的资本。一切图谋筹划,终究得要人来完成。 暮雪久久凝视那些走西口的初行者,一直到前边的人都觉得奇怪,过来催促。 “怎么了,在看什么?” 五阿哥也学着她的样子往后看, 觉得奇怪,一帮庶民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们也很不容易,要到关外讨生活。”暮雪回过神,浅笑着说。 “你们女人就是爱多愁善感。”五阿哥抬腿往前,“走啦走啦,四哥他们都过关了。” 暮雪答应一声,重新坐进轿子,由众人抬着,从城墙之下的关口过去。 最近都是艳阳天,没下雨。为了保障公主贝勒爷有水吃,先行士兵们提前在道路旁新打了一口井。他们都是熟手,善于分辨地势,能够快速打出甜水井。要是寻常人,随地乱打井,十有八九打出口咸水井来,水又涩又难喝,只能给畜生饮用。 中途歇息时,暮雪的轿子正好停在离着甜水井不远的地方。侍女们提了桶新打上来的水。支持小碳炉,为四公主煮茶吃。 茶叶是从宫里带来的碧螺春茶,用沸水冲泡开,香气四溢。 暮雪捧着茶盏,茶叶的袅袅水汽温热着她的眼睛。她盯着茶汤,惦记起那些走西口的雁行人。 远远地走了那么多路。日头又这样晒,一定口渴了吧。 她抬眼望一望那甜水井,井周围站着两个侍卫把守着,心知这井水不会随意给老百姓引用。 于是把她的侍卫黄忠喊过来,交代了一番。 跟在公主行驾之后,商人以及雁行人队伍也在休息。 他们是很有眼力劲的,虽然要借贵人的势跟在后头,但也不可以跟的太紧。否则要是惹的官兵过来驱赶,那就麻烦了。因此自动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至于因为粘的太近而讨人嫌。 雁行人之中有一对父子,嘴唇都干的开裂、发白。做儿子的小刘,掏出一个葫芦,晃晃,还有一点水,便递给老父亲。 “爹,喝水哇。” “俺娃喝。” “那咋行,你喝哇。” 老刘只好抿了抿,润润嘴唇:“这样行了,离能饮水的地还有几里路呢。” “这路可真苦。” “这算逑,你至少领到了文书能从关口堂堂正正过来。”老刘说,“从前我过去,还得扒城墙子,钻狗洞呢。” 要是被抓到,少不得被毒打一顿,勒索掉身上所有的铜板。老刘有一个朋友,就是因为拽着钱袋子不肯放被打死了。 现在,归化城那边驻扎着许多八旗兵,为了供应军粮,圈了十个庄子,准他们领了票去耕种,也算是有一份过了明路的收入。老刘因此带着儿子一起去种地。 歇了一会儿,瞧见前头公主行驾开拔,他们赶忙把农具小心翼翼抱起来,背在身上往前。这锄头还是新从当铺里赎出来的呢,等到年底还要去当钱好过年,就是人有闪失,这农具都不能有闪失。 老刘与小刘夹杂在人群中缓缓前行。 路过方才公主停歇之地,瞧见几个侍卫守着一口甜水井。过路之人无不斜视,却也能空咽唾沫。这井一看就知道是为贵人打的,专攻贵人以及官吏用,无人时会用井盖盖住并上锁。 这出西口之外的地儿,严格来说全是蒙地,他们不敢随意掘井,不然冲出一个骑奴,将人踩死了也无话可说。 父子俩恋恋不舍地望一望,继续往前走,走过去时,忽然听见一位侍卫说话了:“喂,你们是不是想喝水。” 老刘吓了一大跳,怎么,想想也有罪吗?立刻摇头若拨浪鼓。 那侍卫笑了:“四公主心善,怜悯你们走得远,特意吩咐了,若想喝水的可以过来打井水喝,只是不许污染了水源。” 众人面面相觑,不大信。小刘胆子大,上前作揖求水喝。结果那侍卫还真让他从井里打了水。 小刘是真的渴了,举着葫芦,咕噜噜往嘴里灌,一口气喝了大半。 她吩咐道:“这惠民井,也不好只做一口,你且留神着,回头领银子请人看好了位置打井,不要离得太近,也不要离得太远。” 又行了一日的路,抵达归化城。其实这座城严格算起来是蒙地,属于蒙古土默特部。前明的时候就建成了,鼎鼎有名的漠南女主“三娘子”于此城主持大局,换了四任丈夫,掌管草原军政大权长达数十载,三娘子与前明朝廷议和,开了马市,蒙汉两族民众可于此处进行商贸。时到今日,仍有些汉民称呼归化城为“三娘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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