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平定,皇帝给长公主换了个封号,望她有个新的开始。恪纯长公主依旧在从前的公主府中,只是自此以后,就深居简出,甚少见人。
第11章 梦魇 是夜,暮雪做了一个梦。 …… 是夜,暮雪做了一个梦。 雾气弥漫,月光为乌云遮蔽,寒鸦自枯藤上飞过,叫声凄厉。 她赤着脚踩在硌人的花砖上,却全然感觉不到寒冷,左右奴仆压着她的膀子,死死地,全然动弹不得。 小孩子的哭声逐渐远了,在喊“娘,救我!” 如坠冰窟。 猛得睁开眼,暮雪大声喘气,身子战栗着。 “公主?公主可是魇着了?” 殿内守夜的荣儿一骨碌爬起来,匆匆点燃一盏烛台。 锦帐掀开,熹微的橙红色烛光被风吹得跃动,暮雪的影子被照得斜长。 原来是梦。 她松了一口气,但仍心有余悸。 外间守夜的侍女瞧见光亮,也匆匆赶来,端上一碗温热蜂蜜水。怕主子夜里口渴,外间屋檐下的煤炉一直未熄,这一下刚好派上用场。 暮雪捧着蜜水,一口气喝下大半,意识渐渐清明。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她想。心底深处,是在害怕这样的以后吗? 大约是了,和亲公主算什么?彼此交好时一团和气热热闹闹,若真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刻,譬如漠北忽然跟喀尔喀似的发疯,那会是个什么局面? 吴三桂也曾是清廷万分看中的平西王呐! 对于清朝这一段时期的历史,暮雪穿越前的了解,仅限于各种与阿哥们感情纠缠的小说与电视剧。知道会废太子,知道下一任皇帝是四阿哥胤禛,晓得雍正受宠的妃子年氏、生了乾隆的钮枯禄氏。甚至连康熙的女儿们,她如今的姐妹们的命运走向,也一概不知——她所看过的那些小说影视,至多是把她们当一个背景板一笔带过。 至于准噶尔、漠北喀尔喀之类的名词,她更是全然没有关心过。甚至是直到穿越后,才对于那片遥远的草原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因此对于漠北接下来数十年会是个什么情形,她全然没有了解,也没有任何先知的可能。 像面对一段无月无星的山道,除了深不可测的黑夜,不知前路会蜿蜒向何处,是否走错一步,便跌落万丈深渊。 恪纯长公主的例子血淋淋摆在眼前,她这个恪靖公主,能全然保证自己一定能一帆风顺、吉祥如意吗? 若多年后她真与多尔济有孩子,又遭逢类似的事,对着外孙,康熙能不能下手?她又会是怎么一个处境? 答案不言而喻。 她捧着碗的手紧了紧,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不行,漠北一定不能乱! 冷静,暮雪,深呼吸、深呼吸,这样的事,我不会让它发生。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颗狂跳不已的心渐渐平静。 同在京中的恪纯长公主不同,她是要到地方去的,这是她的优势。草原上似乎仍留有女主参政议政的遗风,只要操作得当,将整个漠北的局势捏在手上,就能防微杜渐。 暮雪沉思片刻,拿定了主意。 “公主,离天亮还有些时辰,不如再歇息一会儿?”荣儿劝,“奴才们都在屋内守着您,人气旺,能镇住梦魇。” 暮雪的指腹在白瓷碗璧上微一摩挲,吩咐道: “去叫额驸。” 暗夜里,她的一双眼亮若星辰:“就说——说我梦魇,很害怕。” 多尔济是匆匆赶来的,连外袍都未穿,仍是就寝时的里衣。 深夜被惊醒,说公主梦魇,害怕得厉害,想见他。 多尔济不疑有他,掀开被子就往公主寝殿赶。 除了大婚那夜,这是他第二次踏足此地。象征喜庆的大红装饰皆已撤下,换成了其他颜色。 烛影下的帷幕,近黑一样的深绿,略显黯淡。 四公主蜷缩着坐在床边,披着鹅黄锦被,一头缎样光泽的长发乱纷纷披在肩头,望之可怜。 听见动静,她微微抬眸,见是他,竟然起身,连绣鞋也未穿,径直扑向他怀里。 多尔济下意识张开双臂,等到真正将公主拥在怀中,嗅见她发丝清香的那一刹,身体微微有些僵硬。自成年后,他从未和哪个女子这般亲密过。 公主的发丝有几缕拂在他面上,痒痒的。 他听见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不自觉把拥着她的胳膊用力着。又担心勒着她,于是又把手松开。 见此情景,侍女们悄悄退了出去,将内室留给他们二人。 怀里,公主的身子仍在轻微颤抖。 果然是被噩梦吓得狠了。 他怜爱道:“公主别怕,那只是梦,将枕头翻过来睡,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公主的声音闷闷的:“嗯,可是,我还是有点怕。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梦见什么了?梦都是反的。” 她微微拉开了些距离,抬眸定定看他:“我梦见,多年以后,喀尔喀和清廷剑拔弩张,一如与准噶尔局势,然后……你们都要拿我祭旗。” 说到这两个字,暮雪当真打了个冷颤。 这是她心里深处恐惧之事,孩子什么的连影子都没有,虽然共情感伤恪纯长公主的遭遇,但是远远比不上她对于自身性命的担忧。 从某种意义上,她甚至比不上恪纯长公主的处境。恪纯长公主是正儿八经居住在京城,在康熙眼皮子底下,至少性命无忧。 然而暮雪——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她在敌人眼皮子底下,那她就成了三藩之乱时,困在京城的平西王世子吴应熊。 到时候,不杀也得杀。而且不仅仅是她,她的奶嬷嬷、荣儿和赵嬷嬷等一 众随从,一个也跑不掉,都得死。 现在,以炙热怀抱拥住她的少年,到那时也许会哭泣,会说对不住,会说来世再还你的情谊,但仍会举起沾着泪水的长刀,取下她的头颅。 暮雪攥紧了多尔济的衣衿,一双眼死死盯着他,问: “这只是个梦,对不对?” 忽然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 几盏宫灯,在冷风里飘摇着。 灯影摇红,他们二人的影子如此之近,然而又显得如此之远。 多尔济深深看她一眼。 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眶处投下一片阴影,看不真切神情。 下一瞬,他单膝跪地,声音铮铮道: “长生天在上,我,敦多布多尔济起誓,永不背叛大清,若违此誓,人神共愤,得以诛之!” 誓言会永久吗? 暮雪其实不太信,人心易变,无论是男女之情,亦或者是父母对子女之爱。 但是此刻,经过这一番试探,她至少明白,当前漠北是绝无反叛之心的。 这也就够了。 她还有时间,慢慢筹谋。 垂眸沉思,暮雪抬头,故作轻松道:“嗯,这样我就安心了。” 多尔济嘴角撇了撇,起身,没有言语,却将暮雪的枕头轻轻翻了过来。 枕头之下,竟然是他所赠的那把银刀。 多尔济侧身回眸,似要开口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只是沉默着将枕头放好。 “请公主安心休息,”他往后退一步,说,“臣告退。” 转身欲走,衣袖却被轻轻拉住。 暮雪的声音响起:“这样晚了,外头又冷,额驸就在这里休息吧。” 她补充了一句:“毕竟,我们还是新婚。” 烛火尽灭,暮雪侧卧在里侧,多尔济照旧睡在外侧。 她没睡,他也没睡,彼此都心知肚明,但又假装不知。 “同床异梦”四个字,明晃晃地从暮雪的脑海里浮现。 他大概,有些讨厌她? 没关系,她不靠他的爱活着。喜欢也好讨厌也罢,只要她一天是康熙的女儿,他就得一天以礼相待。 这样也好,她想。 比起一个似乎有点喜欢她的额驸,一个相敬如宾的额驸让她更安心。 她的思绪移到自己的事上去,开春后,她就要启程往漠北去了。在京中的时日也就这些天,趁着这个空档,一些该做的事得做。
第12章 腊八粥 暮雪生来不是擅长料理人事的性…… 暮雪生来不是擅长料理人事的性子。 无论是穿越前的“前世”,亦或者是今生,在这方面都有些懵懂,觉得麻烦,索性做甩手掌柜,反正不至于缺衣少穿。 然而如今形势使然,不得不重视。 这些嬷嬷妈妈、丫鬟太监都是跟着她要到漠北去的,生死祸福全仰仗着她。 平日里,她受这些人照顾,虽然和他们许多未曾有过交集,说过许多话,但庭前地上的落叶并不会自动在清晨消失,冬日渴了随时有温热的茶水,这一切都有赖于那些仆妇太监。暮雪做不到真把这些人当奴才、当成可随意替换的物件。 她自觉对这些服侍他的人,负有一定的责任,且隐隐有一种愧疚。若不是成了她的随从,这些人原也可以留在京城安稳度日的。 可惜她没得选,他们也没得选。 暮雪要来了所有随从的名单,正儿八经有品级的,公主府长吏一人、二等护卫两人,三等护卫一人,另有六七品典仪各一人。 公主府内,有嬷嬷妈妈四人,女子十人,另有十名太监。有些是从宫里跟着她出来的,譬如伍嬷嬷荣儿,有些是后面内务府派来的,在这之中,有几个一瞧名字,就知道是新近内务府选秀出来的包衣,有叫大妞妞的,也有叫五妞的。 公主府之外,有十户陪嫁人口,两名庄头。既做护卫陪伴之用,也有各自的本领。有专门种菜耕田的菜户、懂些药石之术的医户,还有各色工匠,例如木匠、金匠、酒醋匠、糕点匠、裁缝等。一户陪嫁人家,人口多的有七、八口人,最少的也有两口人。几乎衣食住行各行当几乎包圆了。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暮雪的陪房总共有九十九口人。相当于拖了一个小村子的人数到草原上去。 恰好过几日就是腊八,按宫里的惯例,要熬腊八粥分送。 趁此机会,她正好能见见这些人。 提前两日,熬腊八粥的大铜锅就挪了出来。好大一口锅,足足能放下一头小猪,摆在前院里,人人都要多看一眼。 提起一日扎起彩棚、燃起柴火,黄米、白米、小米、栗子等各色小料皆备好。 暮雪被众人簇拥着走到铜锅前面,撒一把红枣。 赵妈妈笑起来:“多谢公主赐福。奴才们三生有幸,能尝到公主亲自熬的腊八粥。” 暮雪有些不好意思,说:“不过是心意罢了,真正忙里忙外的,还是底下人。膳房的人在吗?” 铜锅旁边,一个圆脸太监带着两个徒弟出来磕头,都是一脸的喜出望外。 “奴才膳房钱成,给公主请安。”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39 首页 上一页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