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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玄染看着他离去，唇边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视线仍落在微晃动的车帘上，似在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不过须臾，车帘被修长手指轻轻挑起开。 叶落尘斜倚车辕而立，恢复了惯有的疏朗风姿，唇角噙着不羁的笑意，声如碎玉清朗：“苏兄，春宵苦短，韶华易逝，我这便去赴红袖之约了。” 他刻意拉长尾音，眼波流转间又添三分调侃：“莫要担忧，美酒虽好，在下定当恪守君子之约！” 苏玄染静静瞧着好友疏狂的模样，眉眼间添上暖意，忽而轻笑出声：“叶兄，尽兴便是。” 最后一缕残阳没入天际，载着苏玄染的马车，在状元府朱红门前缓缓停驻。 他拂开垂落的车帘，踏落脚凳，步履沉稳却难掩归家心切。 信步踏入，往日暮色里总飘着欢声笑语的回廊，此刻竟一片寂然。 苏玄染穿过垂花门，忽地止步，目光掠过空荡的别院，两间屋子漆黑一片，那抹熟悉的藕荷色裙裾毫无踪影。 他不自觉地心头一沉，旋即又宽慰自己，温曲儿或许同往常一般，正在乳娘处逗弄襁褓中的幼子。 他缓步行至寝房，褪下庄重的朝服，动作看似从容如常，解玉带时却不自觉加快几分。 步入浴房，温热的水流抚过肌理，白日里积压的疲惫也随之渐渐消融。 他动作利落，不多时便已沐浴完毕，素白中衣随意披在肩头，发梢还坠着几滴水珠。 换上素雅常服，腰间仅系一条简约青绦，往日规整高束起的长发，随意用玉簪松绾，更添几分清雅俊逸。 沐浴罢，两处院落依旧静谧无声，他再次迈出垂花门寻觅温曲儿，可四下探寻，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原本满怀期待的心，无端泛起一丝焦躁。 ：. 墨竹见主子这般心急的模样，不敢有丝毫耽搁，赶忙前去询问府中众人。 不多时，墨竹便脚步匆匆赶了回来，恭敬回禀道：“爷，夫人申时便乘马车出门，说是前往糕点铺，仅带了贴身丫鬟随行。” 苏玄染听闻此言，眉峰骤然深锁，清冽眼眸中掠过一丝隐忧。 温曲儿向来得时精准，每次出门必在黄昏暮色中归来，可今日迟迟不见踪影，着实反常。 此时夜幕低垂，沉沉暮色笼罩着苏玄染的心，一股不安的情绪陡然涌上心头 他疾步登上马车，墨竹见状，亦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马车如离弦之箭，朝着糕点铺方向飞驰而去。 马蹄声急促而响亮，扬起的尘土在空中弥漫，打破了街道的寂静。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一家糕点铺前，墨竹一个箭步跳下马车，向店内之人询问情况。 只是，一家又一家的糕点铺寻过去，每一次得到的回应皆是夫人来过，却又早已离开了。 苏玄染倚在马车软垫上，阖目假寐，指节却无意识摩挲着膝头。 掌心沁出微微薄汗，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往袖笼里藏了藏。 暮色渐沉，马车在状元府石阶前缓缓停下。 墨竹利落下了车，沉声问门房：“夫人可归？” 马车再度启程，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清晰，每一下震动都敲在苏玄染绷紧的神经上。 车窗外夜幕如墨，将整座城池严严实实裹住，可街道上却是灯火通明，一盏盏明灯璀璨摇曳，洒落点点光晕。 马车在夜市入口骤然停驻，苏玄染屈指轻叩车壁，不待墨竹完全掀开帘子，他已身姿矫健地跨下马车。 扑面而来的喧闹声汹涌，苏玄染步伐沉稳，却难掩急切地穿行其中，目光一一掠过熟悉的摊位。 画糖人的铜锅冒着热 气，他视线落在着竹板上半干的糖画，那蜿蜒的线条勾勒出的，正是温曲儿最爱的图案。 往昔画面与眼前凝固的糖丝渐渐重叠，他飞快垂下眼睑，掩去眼底转瞬即逝的怔忪。 在香料铺前，他停下脚步，凝视着架上宝蓝色的香包。 老板娘笑容满面地递来新绣的香囊：“公子瞧瞧，这回的针脚可比上次更精细……” 话音未落，苏玄染的身影已融入熙攘的人群。 冰糖葫芦摊位前，裹着糖衣的山楂在灯笼下泛着红玛瑙般的光泽。 苏玄染的目光，紧锁在竹棍顶端那串最大的冰糖葫芦上，裹着糖壳的山楂透亮诱人，正是温曲儿最中意的模样。 摊主刚要开口热情招揽，却见这位华贵的公子忽然抬手，手指悬在半空，又在触及糖衣前缓缓收回。 犹记得上次逛夜市，温曲儿踮着脚尖，指着竹棍最高处的冰糖葫芦，娇嗔撒娇，非要买下那串最大的。 他当时笑着取下递到她手中，看着她咬下第一口时，糖壳清脆的碎裂声，混合着酸甜的果香，还有她眉眼间藏不住的雀跃欣喜。 此刻，摊位前听不到那熟悉的娇俏声音，寒风卷起零星的糖渣，簌簌坠落在空荡的地面。 转过街角，苏玄染脚步微滞，修竹般的身影笔直地钉在蜜饯摊前。 竹匾里，琥珀色的果脯蒙着层冷光，裹糖的青梅泛着幽微光泽，在他眼底碎成温曲儿，倚着他讨要蜜饯时的，盈盈笑意。 夜市里，人流如织，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笑闹声、酒肆的划拳声混作一团，声浪一波接着一波撞来。 苏玄染孑然立在人潮洪流中，衣袍被呼啸而过的寒风带得翻飞。 他垂眸，避开迎面摇晃的糖画摊，脊背绷得笔直。 那些往日里鲜活的烟火气，此刻却成了割裂神经的利刃。 他忽而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第153章 全文完结岁岁年年 车轮碾过青石板,吱呀声里，马车在朱红门庭的状元府前骤停。 墨竹利落掀开车帘跃下，沉声问道：“夫人可回府？” 马车忽然扬起鞭声,再度疾驰,夜色浓稠,车窗外灯笼残影飞掠而过。 苏玄染脊背笔直，闭目养神,薄唇紧抿,明明是冬日，后背却渐渐洇出薄汗,嗓音带着刻意的压制：“转道，去城西夜市。” 暮色渐浓，温曲儿携着锦画悠然漫步于夜市长街。 夜市热闹非凡,一段时间未踏足这般热闹之地,她逛得极为愉快，眉眼弯弯，黛眉轻扬,发间珠翠随着步伐轻晃，流露出藏不住的雀跃,眼眸里盛着比灯火更明丽的光彩。 锦画亦步亦趋跟随着,双手已提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物件。 有精致的香囊、新奇的小玩意儿，还有几包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糕点，那些物件随着她的走动晃晃悠悠,为这欢快的氛围更添几分灵动。 温曲儿踮着绣鞋，凝望着糖画摊腾起的金丝在暮色里流转，忽觉眼角掠过一抹熟悉的墨影。 苏玄染长身玉立，站在三步开外的灯笼阴影里,袖子被冬夜冷风鼓起，勾勒出如松如竹的清峻轮廓。 周遭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突然变得遥远，唯有他周身萦绕着寒潭般的孤寂。 温曲儿心中一喜，绣鞋轻点，提着裙摆便朝着那抹身影奔去。 “苏……”她话音未落，人已扑到近前，却在看清他面容的刹那，骤然噤声。 冷风卷起他鬓边碎发，露出的眉眼冷若冰霜，与记忆中那抹温柔判若两人。 温曲儿未出口的后半截话，便卡在喉间，再也吐不出来。 往日，只要她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那双冷若寒星的眸子，便会瞬间漫满温柔。 眼底流转的宠溺，能将冬雪都化尽，唇角轻扬的弧度里藏着诉不尽的深情。 此刻的苏玄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温度，往日的从容尽数褪去。 苍白的面色下难掩惊惶，紧抿的薄唇再不见往日笑意，周身萦绕的冷意，竟比冬夜寒风更刺骨。 温曲儿眼底的欢欣骤然凝滞，化作满心的疑惑。 她下意识地拉起他的手，指腹刚触到他冰凉的皮肤，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刺骨凉意顺着指尖窜上心头。 虽已入冬，可这温度却堪比数九寒天，即便最凛冽的隆冬，他的掌心也总带着暖意，此刻却如坠冰窖。 更令她心惊的是，他的身躯绷得笔直，肌肉僵硬如铁，每一寸肌理都紧绷如拉满的弓弦，轻轻触碰就要断裂。 她的指尖下，传来他急促紊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在她心间。 温曲儿心口骤然一缩，酸涩的疼惜瞬间漫过心头，紧紧抱住他的手，她的指尖轻摩挲着他冰冷的手背，试图将暖意传递过去。 她澄澈的眼眸泛起盈盈水光，睫羽不住轻颤，声音发颤又轻柔：“苏玄染，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苏玄染恍若失了魂，目光直直锁着她，眼底翻涌着惊悸、后怕与难言的情绪，苍白的双唇紧抿成线，任她焦急问询，始终沉默。 一阵寒风卷着枯叶掠过脚边，他猛地回过神来，双手猛然反扣住她的手，力道带着急切与紧张，牢牢攥住，似是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未等她再次开口，他便不由分说地牵着她，疾步迈向街角马车，素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身后锦画抬脚准备跟上，墨竹倏然侧身，半臂横陈，以虚势拦住去路。 他眉峰微蹙，声线压得极轻：“姐姐，此刻宜先归府。”语气虽是商量，却暗含着不容置喙。 经年伴读在苏玄染身侧，墨竹早已褪去书童稚气，举手投足皆是掌事人的沉稳。 他眸光掠过锦画，那一抹转瞬即逝的冷锐，是协理府务养成的威慑，也是无需多言的训诫。 锦画身形猛地一滞，瞬息间明白过来，她敛下眉眼，垂首退后半步。 一登上马车，车帘刚落下，苏玄染便抽回相握的手。 静静倚着车壁，俊美的面容此刻白得近乎透明，挺拔的身姿里，透着难掩的僵硬，他眉眼低垂，沉默不语。 温曲儿心口一阵抽痛，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玄染。 记忆中的他，或如寒松立雪般孤高自守，眉目间凝着拒人千里的霜色，纵使惊涛骇浪拍岸，亦能神色从容，岿然不动。 或在目光触及她的刹那，眼底的寒冰便化作春水，眸光流转间尽是深情，唇角勾起清浅的弧度，将万般温柔都揉进那抹浅笑里。 可此刻，那双素来深邃沉静的眼眸，却蒙着挥之不去的惊惶，任凭她压低嗓音急切问询，他都恍若未闻。 “苏玄染，到底出了何事？”温曲儿再次靠近，声音里尽是担忧。 他依旧低垂眉眼不语，望着他这般模样，温曲儿喉间发紧，满心被不安填满。 伸手覆上他冰凉的手背，指尖触及他掌心的刹那，寒意如冰锥刺入骨髓，那双手冷得惊人。 苏玄染生硬地抽回手，背轻靠车厢坐得笔直，却僵硬得像具木偶。 苍白脸色在昏暗中泛着青灰，平日里沉稳眼眸，此刻却翻涌着惊惶之色，整个人似困在无形的牢笼里，无法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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