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夕瑶一路心不在焉,回到问剑宗的时候早已变了天,这段日子变故太多,她听着同门焦头烂额地说明情况,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真正的薛遣淮回来了,于是鬼界无妄城那件事不可避免地被揭发,他的手筋、脚筋皆有被挑断过的旧伤,狰狞可怖,手段残忍非常。宗主大怒,薛沉舟恰巧归来复命,径直撞上了烽口。 当着睽睽众目,陈年经久的伤疤就这样狠狠撕开,宗主夫人难产的死因、罪不可赦的女魔头和被女魔头亲手养大的恶狼,全都暴露在阳光下。 分明是薛遣淮戴着那张雕花面具,薛沉舟却觉得还在自己脸上,可能根本就没有摘下来过。 他想过认错,便也认了错。 但好像并没有人愿意原谅他,唾他不仁,骂他不孝,指责他对兄长做出这等惨绝人寰的事。 恶语如钝刀,他或许已经被凌迟处死。 薛定爻冷肃地说,被宋霓商带走固然不是你的过失,但你残害手足,恩将仇报,还妄图借此欺世盗名,昧地谩天,问剑宗容不得你这样的人。 薛沉舟被几名亲传弟子扭着肩臂,被迫下跪以额抵地,浑身筋骨都被施了术法,疼痛不止。 “果然被魔养大,也同魔一样,凶残无度得令人发指。可怜了我们大师兄好心救你,却被你这头白眼狼反咬一口,真是瞎了眼!”扭着薛沉舟的亲传弟子窃窃私语,音量正好能让他听见。 “就是啊,亏得我们这段时日还真拿他当师兄看,对他百般敬重,掏心掏肺的。谁知原来竟是个偷窃他人名禄、毫无廉耻的冒牌货!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薛……薛沉舟是吗?” “好像是吧,也姓薛,他配得吗?宗主当年深入魔穴,历经磨难,好不容易才除掉宋霓商这个仙门道家的心腹大患,他却上赶着认贼作母。” 说着说着,突然有个平日里总是师兄长、师兄短地跟在薛沉舟屁股后面叫的亲传弟子,像是听不下去了似的,便大发慈悲地说:“其实这事儿也不全是他的错,好吧,我就先不骂他了。” 他凑到薛沉舟耳边,又道:“不过,你能把我之前送你的那瓶七星玉露丹还我吗?” 见薛沉舟不说话,他垮下脸,也不再留情面了,“那本来是我要送给大师兄的,不是你的。” “……” 薛沉舟慢慢攥紧了拳头,被扭在背后的手臂鼓起青筋,阴沉着脸,呼吸开始加重、发烫。薛定爻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坐在首座,看他的眼神毫无怜悯或者遗憾,同看妖魔没有分别。 以薛定爻的修为,肯定也能够听到下面的那些议论,却放任他们就这样肆意地羞辱、唾骂。 不意外,也不失望。 于是陡然地,薛沉舟这才明白过来,或许他当年就知道宋霓商做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外其实还有一个孩子。但他选择不闻不问,故作不知。 甚至,或许根本就没想认回这个孩子。 薛定爻骗了女魔头的爱,废了她的修为,堕了她的胎儿,都已经送她上了问刑台,最后却又助她假死,施舍她活下去的机会。薛定爻知道是她偷走了双生子的其一,却选择将此事压下来。 他为什么不追究? 所以薛沉舟到底算什么呢,是男人滥情又虚伪的产物,也是被推出去替他受苦、受难,替他补偿宋霓商的替罪羔羊,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 利用发妻,利用亲儿,他终于心安理得。 薛沉舟突然感到无比荒谬,他跪在地上,面容被挤得有些扭曲,紧接着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着,像是得了失心疯。 扭着他肩背的几名亲传弟子面面相觑,心头有点儿发怵,腹诽这疯子不会还要闹什么事吧。 薛定爻见底下青年濒临走火入魔,又疯疯癫癫的模样,显然很不悦地拧紧了眉头。他已过五旬的知命之年,嗓音苍冷浑厚,沉声道:“早知你会堕落至此,当年我就该将你掐死在娘胎里。” 薛沉舟笑声顿止,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瞳孔深处闪过殷红的光,而后定定地盯着那个他尊称了将近两年的“父亲”的,也曾父慈子孝的男人。 系统在他脑中发出尖锐的警报,主线剧情已经临近结局,千万不要乱来,可是被愤怒和仇恨击溃了理智的薛沉舟赤红着眼,都全然听不见了。 薛沉舟骤然暴起,如惊雷怒劈而下,十几个人同时冲上来竟都拦他不住,诠明堂乱作一团。 在旁隔岸观火许久的,薛遣淮神色冷漠地拔剑出鞘,与之迎面交手,兵刃相接,雪亮剑光很快就见了血。但他现在暂时无法回归神位,修为境界虽然高深却也有限,一时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薛沉舟原本就是原著中最强、最难对付的反派角色,是要放在最后,由主角团齐心协力才能彻底打败的势力,他只是从良了,不代表变弱了。 薛遣淮自顾不暇,竟叫他钻了空子,仅仅被拖住几秒的时间,身后便有一线血光冲天飞溅。 “宗主!” “不!住手!宗主!!” “他、他杀了宗主!啊!!——” 薛定爻还在那个事不关己的位置,下一秒就于混乱中身首异处,切口从脖颈被齐根斩断,那颗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头颅骨碌碌地滚落。 他的眼睛看着薛沉舟,仍无丝毫悔意。 薛沉舟惨白的脸上沾了血,浑身阴冷犹如修罗附体,面无表情地抬起脚,踩爆了“父亲”的头颅。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已结束,血肉模糊的瞬间周遭爆发出阵阵尖叫声,有人吓得腿软跌坐,也有人捂住嘴巴控制不住地呕起来。 “你这样的人,也配决定我的死活?”薛沉舟乌发如瀑,洁白的玉冠被血染红,森寒质问。 然而薛定爻再也不能回答,即便忏悔,即便不甘,都得留到黄泉路上去了。可惜他除了负过自己的妻儿和宋霓商,这些年确实为仙门道家积过不少功德,到了鬼界也不会下地狱十八层。 薛遣淮瞥了眼那颗头颅,作为那个真正地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亲生儿子,居然无动于衷。 为了回归神位,他已修无情道。 下凡以来遇到的这些人,于他来说,不过是万物刍狗。薛定爻阳寿已尽,此乃因果报应。 “注意!注意!” “由于主线剧情受到不可控因素的影响,任务目标即将重新计算并变动,正在加载中……” “加载完成。” “当前原著男主的气运值已降到最低,不再具有攻略价值,原著反派、原著男二失控黑化,由主角转为了反派阵营,最终副本即将开启。根据反派必须死的原则,请宿主不要手下留情。” 洛夕瑶不知被什么绊倒,摔在雪地上,手掌顿时被蹭破了皮,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喘息着,怒火难抑。 “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为你做事!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洛夕瑶崩溃地叫出声来。 “你们骗我,我根本不是穿越来的,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根本,我根本就——” 说到这里她突然哽咽了,颓然道: “我根本没有家。”
第一百零一章 洛夕瑶的意志力无疑是强大的。 因为她有目标, 有信仰,并且极其高效地付诸于行动,这使得洛夕瑶总是事半功倍。她是完美主义者, 无论是事业抑或爱情,都必须要得到。 可有一样,是她无法通过努力得到的。 那就是幸福完美的家庭。 洛夕瑶不是孤儿, 只是自幼单亲, 但跟着常年酗酒、赌博的父亲,实在谈不上什么幸福。她对素未谋面的母亲有种执念, 对回家也有种执念, 在她的幻想中, 她以为自己是有母亲的。 系统正是利用这一执念,绑定了她。 在原著中,她是名副其实的恶毒女配, 但人设相对扁平且脸谱化,一昧地做坏事且讨人嫌, 最终也俗套地在季铃杏的主角光环下泯然于众人。 A023年5月10日,时空管理研究所正式提出了这项课题——“如果从外界强行改变书中世界,那么书中世界的人物角色是否会因此产生自我意识,主动并成功改变其自身原有的命运轨迹?” 根据研究该项课题的需要,于是女配逆袭系统之代号0510诞生了, 它的使命就是完成任务。 它将竭力帮助所绑定的女配逆袭, 掠夺女主的气运值,走完相应的主线剧情, 杀死所有除了自身以外包括主角的反派, 最终达成爱情事业双丰收的HE结局,成功改变其自身原有的命运轨迹。 洛夕瑶是它的宿主, 也是研究对象。 系统以被外界绑定的角色有可能被天道觉察并抹杀作警告,也是威胁,同时换洗了部分有关现实的记忆给洛夕瑶,让她误以为自己是穿书。 所以在二周目里,洛夕瑶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地杀死了所有的反派,包括薛沉舟和被逼得堕了魔的季铃杏,甚至无辜的司见月也因此死去后,主线剧情到了尾声,洛夕瑶也终于发现真相。 她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将爱的人、恨的人和无辜的人都推下了悬崖,结果还是不能回家。 洛夕瑶根本没有家,她在做无用功。 但某种意义上,洛夕瑶也确实成功改变了其自身原有的命运轨迹,彼时她拥有爱情——为了她和小青梅反目成仇的薛遣淮;也拥有事业——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完了,功名也已经登峰造极。 爱情事业双丰收,算是HE结局了吗? 对于只有冰冷的代码和数据组成的智脑,也就是系统来说,当然是算的。它完成了所有任务,即将脱离这个书中世界,从此以后,洛夕瑶不再受到它的约束,也不再有被天道抹杀的风险。 听起来不错,各取所需。 但这就是洛夕瑶想要的结局了吗? 洛夕瑶垂下眸,凝视着手里这把冰翠似的长剑,霜寒剑曾经陪着她斩妖除魔,看过无数山川和奔流不息的河海,见证了黑暗或光辉的岁月。 不,不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洛夕瑶突然爆发出浓烈的怨和悔,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靠自己得来的,是靠系统作弊才得来的,否则当年的玄真大会,她早就败了! 她自诩清高,却做出如此阴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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