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太医说他本就落有病根,现下又心思太重。” 李德全垂首,将昨夜太医禀告的话说出来。 “他可醒了?”她蹙着眉问道。 真是麻烦,若是柏北辰这副破败身子没了, 她回去的机会就更是渺茫。 “是的,陛下。” “摆驾吧。”邰音揉了揉额角,长叹了一口气。 先稳住他吧。 —— 刚刚才歇下来的永泉宫,又因陛下的驾到,忙碌了起来。 柏北呈此刻很虚弱, 大起大落的处境早已将他折磨的不成人样,眼眶下的青紫,还有凹陷的脸颊都在昭示着主人的病态。 他的眼皮很重, 他想抛掉让他万念俱灰的回忆。 他想睡下去。 一直睡下去。 “主子, 主子。” 李顺尖细的嗓音不断闯入他的耳畔, 让他不得安生。 他烦闷地“啧”一声, 用尽全力地提了口气问道:“怎了?” 李顺直至跑到他眼前, 踹匀了一口气,方才说道:“主子, 陛下要来了。陛下来永泉宫看您了。” 李顺眉角高高扬着, 心里乐不可支, 陛下终于念起主子,他飞黄腾达的日子也快到了。 一声暴呵打断了他的思绪。 “闭嘴。” 柏北呈眼底充斥着红丝,颈部的青筋泛起,“你是觉得尚在病中,觉着我好糊弄,便敢如此诓骗我?” 昨夜诊治时,他还尚有意识,依稀也听到了些话。 太医派去禀告的人说,陛下没有任何诏令,也并无摆驾永泉宫的打算,只是派一位贴身内侍随意地将他打发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冰窖里,四肢逐渐泛上了冷意,连带着他的心。 她对他,一点情分都没有。 这一点他早该知道的。 是他一直在强求。 如今,那些太医见他毫无生念,竟想出这种方法来哄骗他。 此刻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怒不可遏的想,他们当真……当真是把他当三岁孩童,如此羞辱他。 李顺还没被那声斥责回过神,便听到床上男子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他刚要上前服侍男子,想要给他抚顺气,抬眼却被男子眼底的冷意顿住脚步。 柏北呈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滚出去。” “怎么,如今这永泉宫朕进不得?” 一句清越的声音响起。 柏北呈刚才还怒火攻心的面容,神奇般被这句话抚平了,紧接着他的心里掀起狂风波澜。 她,她真来了。 “参加陛下。”李顺连忙跪下,见到陛下摆手后,方才躬身退下。 他回头瞅了一眼床上还在怔愣的男子,心里暗自欣喜,盼着主子这次能够彻底笼住陛下的心。 “你,你来了。” 柏北呈看见日思夜想的面容在他的视线中不断清晰,浑身血液直冲心底,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被他说得磕磕盼盼。 邰音见他眼珠子直直盯着她,仿似掉在她身上,她便觉着好笑,只想逗弄他。 “嗯,你不愿朕来?” “不是的。”他幅动极大地摇着头,急切地否认,“不是的,我盼着你来。” “如此,朕便来了。” 邰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冠冕堂皇地搪塞,好似这几日冷淡处理柏北呈的并不是她一样。 柏北呈被这句话惊到眼底发酸,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来,流至全身。 她是知道他盼着她来,所以她才来的。 原来她一直念着他。 邰音踱步走到床榻前,徐徐坐下,柏北呈痴缠的目光就这么一直跟随着。 “受苦了。”她看向消瘦的男子,胡乱的抛出一句关心话,也不管这句话应不应景。 柏北呈锦被下的指尖微动,想要伸手去抚触眼前魂牵梦绕的面容,却有些近乡情却。 他总觉着这像是一场梦境。 一场一触即破的梦境。 她以前还未如此和煦的跟他说过话,一向都是他卑求,然后便是她避而远之。 又何曾像现在这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相处。 “月儿,我很开心。” 眷恋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巡视喉头微哽,缓缓把将手伸出,搭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邰音被他手上的凉意,冻得一瑟缩,他这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吗? 柏北呈也注意到她的细小的动作,忙收回手,关怀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急切地问道:“可是冷着你了?” “不打紧。”邰音不动声色的缩回手,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尚未痊愈,应当好好休养。” 然后又开始为自己这几日对他的冷落找借口。 “朕这几日属实繁忙,实在是抽不出空。” “朕知你明事理,遂才今日来看望你。” 这一句句宽慰之话把柏北呈砸得晕头转向,他心尖上像是裹了一层蜜。 “臣侍不怪陛下,陛下操劳,为的是黎明社稷,臣侍断不敢强求许多。” “朕让你受苦了。” 听到邰音语气中的自责,柏北呈当下就坐不住了,欲掀开被子揽住她。 他要告诉她,他一点都不苦。 能在心爱之人身边,已是上天给予他最大的善意了。 邰音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甫一按住他的手,故作担忧道:“别乱动,御医跟朕说了,你身子不好,得好好调理。” “朕把这永泉宫赐给你,便是盼你能永远康健。” 看到他嘴唇阖张几下,她顿时心中了然。 “朕知你的心意,所以朕想好好待你。这段日子,你就在宫中好好休养,等朕这段时间忙完了便来看你,可好?” 柏北呈从未想过她竟会把他放在心里,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一生便在等待卑求中度过。 就像是一直行走在荒漠的旅人,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死之将至,却忽然看见不远处出现一处清泉。 他想着,即便这泉水是“毒”水,他也甘之如饴。 邰音见他呆愣地点头,便知他被她哄骗住了,顿时煞有其事地说道:“朕听闻你晕厥,心里担忧不已,急忙赶来看望你。故许多奏折还积压在御书房,知你体谅朕,朕就放下心了。” “朕见你安好,现下就可以安心地处理政事了。” 柏北呈扯着唇角,眼底的温柔像是能溺毙人的深潭。 “陛下,您要多保重身子。臣侍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好,改日朕便来看你。” 邰音面不改色地安抚他。 随即在他缠绵痴恋的目光中抬步离开。 ——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桌案上的女子正执笔批阅着奏折。 “陛下,曹大夫请求觐见。”李德全悄声进来,躬身禀告。 “宣。” 邰音顿住朱笔,头也不抬地说道。 几息之间,她便听到一阵凌乱慌张的脚步声传来,只听“砰”一声。 双膝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御书房中尤为地清晰。 “陛下,臣恳求陛下放过千里中丞一命。” 邰音应声抬眼,看到一位苍发老人,声泪俱下的伏地恳求。 可能是因为姓的缘故,她对这个千里中丞的事倒是有兴趣继续听下去,她饶有兴趣地询问:“曹爱卿,此话怎讲?” 曹玮直直地跪着,仰着头,高声呼喊道:“千里大夫为官清贫,爱戴百姓,如若因氏族之事累命,于陛下乃是一大损失,于大启朝亦是。” 邰音神色淡淡,“曹爱卿爱才之心,朕理解。可如若朕破例,那大启律法还有效力?” 这个千里中丞,名唤千里辙,乃是曹玮的下属,为人公正清廉。 曹玮对他这个下属可谓是用尽栽培之力。 千里辙父母离世早,被他的叔父千里庸收养。 可若是说收养,也不尽然。 千里庸对待这个侄儿并未有多少温情,他收养千里辙,只是惧于世俗流言。 把他带入府中后,便对他不管不问。 好在千里辙自幼聪慧,后凭己力得到原主赏识,官拜御史中丞。 但他的叔父却以职务之便,徇私枉法,后竟贪墨军械,被原身处以极刑,株连九族。 因此千里辙作为千里庸的亲侄儿,也受到了牵连。 这是原身赐下的圣旨,她是不会去做朝令夕改的事。 曹玮听到大启帝这番说辞,便知他护不住千里辙了,挺直的身子瞬间佝偻了下去。 想到三堂会审的主审官,他退而求次地恳求道:“臣知此事不可转圜,但老臣恳请陛下移步到大理寺。” 千里辙性子正直,待人处事也是漠然,做事只求秉公执法,没有情理通融,所以许多同僚都憎恨他。 这其中三堂会审的判官余黔便是一个。 余黔的外甥当街纵马逞凶,撞死了一个摊贩,被千里辙亲眼目睹。 按大启律法,纵马逞凶理应当斩。 可余黔极为疼爱这个外甥,想着用金银钱财贿赂千里辙,却被千里辙义正言辞地拒绝,并说还要讲此事禀明圣上。 所以最终,余黔的这位外甥还是被斩于刀下,他也因此怨恨上了千里辙。 如今千里辙落在余黔的手上,又怎会好过? 曹玮虽说与千里辙乃是上下属关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千里辙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 既然性命留不住,他定会让他体面的离开。 只有把陛下请去大理寺,余黔才会有所收敛。 这便是他能为千里辙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邰音搁下朱笔起身,“这件事朕倒是可以应允你。” 李德全见大启帝起身,落几步在女子身后,扶起曹大人,朝着房外喊道。 “摆驾大理寺。”
第51章 抱负 “千里辙, 你可认罪?” 大理寺堂中正座上,一位吊眉小眼的中年男子,穿着正三品官袍。 他对着底下跪立白衫男子, 眼底的恶意如数地倾泻出来。 今日好不容易逮住整治千里辙的机会, 这次他定要把知情藏匿罪的名头按在千里辙的身上。 知情藏匿,乃为大凶之德, 按律法,允以剐刑。 他便要以此来告慰外甥的在天之灵。 “草民不认。” 堂下的男子脊背挺直地跪在地上,头发仅是用着布条束着,不卑不亢的回道。 随之而来的便是惊堂木重重地拍在案桌上的声音。 他不是御史中丞吗?那就先废了他的手。 “大胆!本官念在你是同僚,才未对你施以刑罚。”余黔掩住心里的恶意, 面上正色感道,“真是不知好歹。来人!上拶刑。” “余大人,这……这在会堂上施刑罚,于理不合啊。”副判官陈贺劝阻道。 虽他与千里辙并无交情,但千里辙的接物待人, 他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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