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露道:“八月十五的晚上,空出来给我。” “好——!”景述行嘴巴先答应了,脑子才反应过来,八月十五是什么时候。 徐兆正忙忙碌碌,一会儿调化迟露的灵力,一会儿搬运法器道台,看到两人隔帘对话,忍不住冷哼一声。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你们是全然不顾及我的心情是么?” 他就是个劳碌命。 迟露朝徐兆的方向努了努嘴,无视他的挖苦,把住床头木柱,朝景述行嘻嘻一笑。 “我听到你答应了,务必记得赴约。” 假装没看到景述行从头红到脚,宛如心存死志般用力点头的模样。迟露等徐兆提示灵力足够后,高高兴兴地拿着赤魂鞭离开。 “我去外面护法。”临了时,她如此说。 关门时,还听到徐兆阴阳怪气:“哇,少宫主亲自为你护法呢。” 迟露将自己的灵力没入地脉,神识转瞬铺开,将医馆整个包围。 一有风吹草动,她就能发现。 迟露很快发现了异样。 她从腰间取下赤魂鞭,步履平稳地朝医馆门口走去。 门口碎石散乱,门匾与石牌掉落在地上,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依然彻底空旷。深色的黑雾从巷道后滚滚而来,没有直接去寻逢月城的景述行,反而朝医馆的侍从发动进攻。 熟悉的少女出现在煞气后,一如既往地微笑。 迟露赤魂鞭鞭出手,立时打散缠住门房和看守的煞气。 长眉微蹙,上前几步,将众人护在身后,皱眉问:“请问你有何贵干,云姑娘?” 奇怪, 她应当已经被景述行杀了才对。 迟露很快意识到,云翩翩已经卸去伪装,毫不掩饰自己非常人的模样。 她的周身煞气环绕,像护法般萦绕身旁。 云翩翩扬起俏脸,脆生生地和迟露打招呼:“好久不见,少宫主,我找了你好久。” “找我做什么?”迟露一边示意其余人回医馆避难,一边露出讶异的神情。 神情倏地变得警惕:“景洛云呢?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吗?” “少宫主为何要问我?”云翩翩眼睛湿湿的,甚至有些委屈,“难道不该怀疑,云哥哥是死于景述行之手吗?” 她拾级而上,一步步靠近迟露。 赤魂鞭抽起地上的尘土,阻住她的步伐。 “别动!”迟露扬声高喝。 “我相信景述行,我约束他不开杀戒,他一定不会随意杀人。就算他动手,也定然有充足的理由。” 徐兆正在给景述行施救,迟露不能让云翩翩打扰二人。 周身琳琅法器抖出,已经有动手的打算。 云翩翩朝迟露微笑,身形骤然消失,再出现,已被迟露卷住腰身,随时都能斩为两截。 记起景述行曾杀过云翩翩一回,却没有任何作用,迟露没有动手。 她御起法器,打算暂时封住云翩翩的行动。 耳畔传来缥缈的叹息。 “少宫主,您果然一如既往,看上去是如此的纯良、美好,令人不忍心伤害。” 她的体内刹那间喷涌出煞气,往医馆内部去,迟露抬手凝出结界,挡住黑气。 云翩翩操纵煞气,卷住迟露的手。 摸索着,触碰到被迟露施加咒术,无法用肉眼看到的手环。 “我不会伤害你,我来送给你一份大礼。”少女甜笑。 迟露刚因为拦住煞气,无声松了口气。 下一瞬,天地变色。 不对。 是她所见之物在变化。 煞气喷涌而出,化为浓重的云雾,把她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在其中。 微笑的少女立在迟露对面,把她同医馆彻底隔开。 ——云翩翩是冲她来的? 迟露想也不想,扬鞭试图抽散煞气,可无论她抽散多少,都会有更多、更浓的黑气填补进来。 将屏障稍稍打薄时,她听到煞气外的动静。 云翩翩也在侧耳倾听:“大公子已经出来了。对他来说,这些煞气全部抹消,应当是一念之间的事。” “可惜,我和少宫主都在里面,他只能一层层地刮。”她眯着眼。 “我早说过,景述行是个怪物。您看,他杀害我亲族的时候,可丁点没有手软。” 迟露听得直皱眉:“什么亲族?” 她意识到无论是自己,还是景述行,一时半会都破不开屏障。深深叹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 外面有景述行在,那些煞气不可能对旁人造成损害。 云翩翩本身并不强,无论是逢月城,还是现在,迟露都能清晰感知她的灵力和修为。 比迟露本人还要弱一头。 煞气被除尽是迟早的事,一旦景述行破开云翩翩的防御,迟露都能想象出她的各种死相。 那她笑盈盈地在这儿做什么? ——她想要拖延时间做什么? “为什么是我?”迟露问云翩翩,“我和云姑娘应当没有矛盾。” 云翩翩用力点头。 “当然是没有矛盾的,不然我也不会特地来送您礼物。” “虽然,只是顺带罢了……”她低眉浅笑,而后抬头。 “不妨看看您的手环?” 迟露猛然发现,她的手环平添一道律印,环内流光转动,煞气围绕,散发不祥的柔光。 有灵力汇聚成缥缈长线,穿透包裹二人的煞气,流入手环中。 迟露探手去拦截,两指将灵力夹断,脸上陡然变色。 那不是简单的灵力,是至纯的生机,是从旁人处吸来的寿元。迟露能清晰感受到,那些灵力全数没入她的身体。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左腕的手环是个何其可怕的东西。它在吸取外人的阳寿,为她所用。 “你做了什么?”迟露抬起头,声音高到刺耳。 她怒视云翩翩,却发现少女亦面露怒容,蹙眉看她。 迟露听到几声咒骂。 “我早该想到,灵华宫一直都是如此。”云翩翩轻声呢喃,里里外外的煞气又堆加数重。 “放肆!”迟露厉声喝道。 她从来没有过如此激烈的语调,连云翩翩的笑容都凝滞半分。 迟露试图用灵力破开律印,无果。她试了各种方法,额前已然布满汗水。 云翩翩收敛笑容,上下打量迟露,旋即嗤笑出声:“停下又怎样?为何你们灵华宫总是如此,觉得只要不变本加厉,只要顺其自然,就能心安理得?” 这下迟露听明白了,云翩翩并不只是针对她,她在表达对灵华宫的厌恶。 她听见云翩翩的声音,夹杂无法抑制的笑声:“没事的,少宫主不必有任何负罪感。是我在杀人,我只是想提早抽干与你同带共生环的人的阳寿,来为你续命。” “这是您梦寐以求的长生,不是么?” 共生环? 是她手腕上带着的手环吗? 迟露的瞳孔忽地收束,伴随大脑传来的嗡鸣,她的瞳仁化作一条细线。耳畔传来清晰的心跳声,慌乱之感在心头弥漫。 云翩翩如花的笑靥,显得无比狰狞。 “……那是,什么东西?”出声时,连嘴唇都在发抖。 光听名字,迟露隐约就能猜到,它到底是个什么法器。现在那些生机疯狂地没入她的身体,莫非代表她早就阳寿枯竭,全靠他人续命? 迟露想起来,景述行的左腕有一个环印,还有其余人吗?那些她不知道,甚至是素味平生的人。 从被系统绑定开始,她就在害人? 看到迟露的表情,云翩翩吃惊地抽了口气,旋即面泛笑意,她一步步像迟露靠近,笑容逐渐玩味:“您早就该死了,如今还活在世上,不过是占了旁人的便宜。” 迟露定定看着云翩翩靠近,她的脑子乱哄哄的,灵华宫历任寿元苦短的宫主,以及景述行要她藏好手环的诸多回忆,同一时间涌进她的回忆。 她明白这个律印的含义,将会把其余人的寿元立时抽尽,全部注进她的体内。 那些人会死,而她被云翩翩堵在死角,走投无路,也没有机会破坏律印。 她僵硬地抬起头,正好看到云翩翩朝她伸手,欲抚上她的面颊。 云翩翩像哄孩子一样,柔柔地对迟露说话。 “少宫主还要维持风光霁月的假面到什么时候?说白了,您不过是比我还要低劣、卑贱的一朵菟丝子罢了,只会伪装、依附,藏起自己的不利面。口中满是仁义道德,一旦责任落到自己身上,连承担的勇气都没有。” “您在逢月城时还戴着手环,与景述行同行后就设法让它消失,恐怕就是害怕被景述行看出端倪。” 她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醉心于撕破迟露光鲜的伪装。 还想说些什么,猛地呕出一口血。 迟露手中的赤魂鞭已化为长剑的心态,被她持拿在手中,在云翩翩贴在她身上的前一刻,把她捅了个透心凉。 云翩翩抬眸,疑惑地看向迟露,却发现迟露没有看她,只是焦急地看向手中的手环。 律令仍在发动,无法停下。 迟露眸色一沉,意识到根本没用,即使杀了云翩翩,也无法解除律印。她咬紧牙关,将赤魂鞭从云翩翩心口拔出,反手推开她。 念动口诀,将云翩翩困在结界中,以防她继续阻拦自己。 抱歉,迟露在心中叹息。她要食言了。 “云姑娘,这些都只是你的想法罢了。”迟露看向腕上手环,轻轻叹息一声。 她第无数次和系统交涉:“从我身上离开。” 系统面板上,永远浮现冰冷的文字:“在宿主身死前,我将一直陪伴您。” 迟露咬紧牙关,第一次,因为愤怒咬得后槽牙咯咯作响。 她看向手环,又看向云翩翩,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层层叠叠,阻隔住她的煞气团里。 她出不去了。 云翩翩花了那么多功夫,绝对不会给迟露机会,让她见到景述行,商讨共生环的事。 “少宫主,我不会伤害你。”云翩翩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美目浮起疑惑,“景述行也不会怪你的,如果他想阻止,早就将你我一同抹灭了。” 反倒是迟露笑了起来:“只有他么,那真是太好了。若是牵连无辜之人,我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将赤魂鞭对准自己,高高举起。 赤魂鞭早已化成长剑形态,正滴着云翩翩的血,赤色的鞭身仿佛混沌煞气中的日光,宛如斩杀神明的铡刀。 “云姑娘,你应当明白,我是灵华宫的少宫主,绝非要用阴毒的邪术,苟且偷生之辈。” 她的道心稳固,从始至终以善为先,一往无前。 “我是一个堂堂正正,完完整整,不依附于任何人的——” 人。 最后一个字,伴随凝白如玉的,带有手环的素手落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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