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时怜在抵达山顶之时,便知晓了答案。 世间辽辽,那所牢笼困不住她,里面的人也无法桎梏她。良景无处不有,她不是非要栖在原地那片林。 眼见熏风解愠,她眸中阴翳渐散,苏涿光捏着缰绳的手终是松了几分。 落日西沉,月出东山。 夜影徘徊里,苏涿光策马疾驰,带她越过了许多地方。即使视线昏昏,难窥林景,他亦是言语寥寥,但她觉得这样就很好。 在她陷入无助时,有人同她伸出手,就足够。 “你打算如何?”苏涿光问。 “阿姝现在昏迷不醒,我没有证人。更何况,她女扮男装混入林猎,往大了说就是欺君,我不能拿她来冒险。” 乔时怜知,只要传言中私奔的“男人”为假,此事便不攻自破。但她若是拿周姝洗脱嫌疑,便会把周姝置于风口浪尖,故她特意请求了陆昇瞒住周姝一事。 回至猎场行宫附近时,乔时怜心中烦绪已纾解大半。她由衷对苏涿光道:“谢谢你。” 她无声轻叹,这次又欠下了他恩情。 却是下马之时,不想踩着的蹬脚一滑,她攀着苏涿光的肩,抓着他的衣襟便往他怀里扑了去。 苏涿光接住她,觉着颈间露出的一截微凉:“…谢我不必扒我衣服。” 乔时怜:“……” 她站直身,凑上前替他拢好衣襟,又利落脱下衣袍还给他。 苏涿光只觉颈间残留的指尖温度久久不散,连着接过她递来的衣袍时,他仍有几分怔神。 她什么时候这么熟练为他捋衣襟了?连眼也不眨,她以前不是还矜持得不敢正眼看吗? 乔时怜只当他回了此地,依旧是众人眼里的冷面将军,连着话也不同她多说,故而她匆匆离开,径自走进了行宫。 不多时,一哭哭啼啼的声音断续传来:“乔姐姐同一男子私奔离开,是一众姑娘们亲眼所见,殿下怎的就给我扣上罪名,要赶我下山?” 呵,果真是方杳杳。 乔时怜缓着步,悄无声息地往其处走去。 只见方杳杳跪身在地,卑微乞求着她跟前背身而立的秦朔,哑着声:“乔姐姐现在都不知同那男人在哪里逍遥自在…”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彻响,破开寂夜。 方杳杳尚在茫然吃痛之时,抬头见掌掴她的人,正是归来的乔时怜。
第18章 18 、查问 月色如水,泼向庭栏处。 乔时怜居高临下地望着方杳杳脸上发红的指印,心头的畅快由着清风吹拂。 那杏眼盈盈含泪,在看清来人之后蓦地惊恐万分。方杳杳瘫坐在地,凝眸看向乔时怜,口中细声讷讷,“你…” 不及她说完,乔时怜抬手又是一掌掴,“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么?” 前世背叛,两次诬陷诋毁,这是她方杳杳应得的两巴掌。 秦朔闻声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重归的乔时怜。见她青丝泼散,浑身褴褛,衣上血迹斑斑,他颤声唤着:“时怜…?” 但他始终没敢上前靠近。 乔时怜余光自是注意到了秦朔的反应,她侧过头,露出面上纵横的干涸血色,泼碎那张无瑕如玉的容颜,显得极为割裂,可怖。 秦朔见之,更是彻底驻足在原地,眼里闪过惊骇与一丝嫌恶。 乔时怜将这细微变化尽收眼底。 她暗自冷笑,她本可以回卧房梳洗完毕后再现身,但她觉得没有必要。现下猎场里谣言之盛,她早已失了那些所谓端庄知礼的名头,又何必再顺着世人眼光伪饰呢? 一旁的方杳杳反应过来后恼怒至极,她竟被乔时怜打了两巴掌! 但见秦朔在此,她瘪嘴啪嗒掉着泪,委屈着声道:“乔姐姐…你,你私奔未遂被抓了回来,为何要把气撒我身上?” 值此夜间,正是行宫晚膳毕时,陆续有着不少人往卧房而回。眼下乔时怜所在之地,恰是一众经由之所。闹出此等动静,已有好些人隔着距离偷眼打量,又碍于太子之面,没敢堂而皇之凑近。 乔时怜看穿方杳杳作态的心思,反问于她:“私奔未遂?证据呢?” 而不及方杳杳搭话,秦朔走了过来:“够了。” 只见秦朔捏着一长条软物抛至乔时怜跟前,嗓音带着怒意:“这是一众女眷从你和那男子离开之路上拾到的。时怜,你还想要什么样的证据?” 乔时怜垂眼看去,那是周姝的蹀躞带,是其女扮男装时所用。应是那会儿马背上颠簸,周姝不慎扯落了蹀躞掉在地上,被方杳杳拾了去。 对秦朔这般反应,乔时怜未曾觉得意外。前世他便可为着他的皇权利益弃她不顾,间接致她身死;今此谣言盛传、证据确凿之下,他又怎会信她? 他愤怒的不是她不承认私奔一事,而是她作为他心中完美无缺的储妃人选,出现了瑕疵,让他无法接受。 她从来都只是秦朔拿来炫耀、向世人彰显其情深的资本。 举众纷纷聚集于此,不多时,乔时怜便见各路官员杵立身后,其间私议落入她耳里。 “这…这不是乔家二姑娘吗?” “难道是被东宫给找回来了?可这模样…也不像是去私奔的啊?” “不是说她伪造了遇刺假象吗?兴许是故意弄成这般伤痕累累……” …… 乔时怜听着,也冷眼看着,她问之于秦朔:“殿下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回来的吗?殿下不是已经撤了寻我的侍卫?” 被戳穿的秦朔难保面子,一众皆以为东宫对乔时怜情深,丢了她跟丢了太子的命似的,发了疯派人在猎场寻她。 却不知,东宫早已撤了侍卫。 多么可笑。 秦朔额角青筋纵起,他沉声反问她:“时怜…你同他人私奔出猎场,孤对此不追究放你们走,如今你怎还来质问孤?” 见他虚伪的模样,乔时怜只觉反胃,她按捺下不适,“我乔时怜有多大的能耐,竟能在守卫森严的猎场设下刺客?殿下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闻言,秦朔目光森然,招来宫人拿出一纸,其上黑字,落款正是乔时怜三字,“这是你买通刺客的书契,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 乔时怜瞄了眼一旁悠哉看戏的方杳杳,心道原来后招在这里。她与方杳杳结好多年,方杳杳想要拿到她的笔迹进行仿造轻而易举。 眼下可谓是证据确凿,从私奔的“男子”,到买通刺客,皆要坐实她这私奔未遂之事! “殿下,臣有事禀报。” 陆昇上前:“臣今日酉时于九暮山南崖见刺客对乔姑娘痛下杀手,幸而臣及时赶到,乔姑娘才幸免于难。且乔姑娘伤势极重,皆是逃脱追杀时所致,并未有假。故臣觉得,这刺客许是为脱罪伪造了书契嫁祸于她的。” 陆昇捏紧了俯首相抱的拳,他可是答应了苏涿光要保下乔时怜,当下这些证据皆直指于她,对她极为不利。他只盼着自己的说辞能让太子心软几分,将局面扳回些。 秦朔看向陆昇:“孤问你,寻到时怜的时候…可有他人在?” “回禀殿下,乔姑娘身边并没有男子。” 她身边只有一个女子。 陆昇悄然藏住话,心想着这也算不得欺君。 方杳杳惊道:“难不成那男子弃了乔姐姐而去?我们可是千真万确见着了…” 乔时怜冷不丁打断了她:“方杳杳,他日你若遇险,恰得好心人相救而逃,我是否也可大肆张扬你与他人私奔?” 方杳杳柳眉倒竖:“乔姐姐,现在人证物证皆齐…你怎还往我身上泼脏水?” 秦朔眸中闪过阴晴不定之色,“时怜,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乔时怜抿唇不语。 她不会把周姝供出来,哪怕是由着在场之人各种猜疑。 秦朔顿步至乔时怜眼前,“孤只是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若你真的不是同他私奔,孤找来他一问便知。” 乔时怜面不改色地看着秦朔,见他自嘲地笑了笑。 “还是说…那个男人比你的清白还重要?” 身后传来季琛的声音:“殿下,容臣多嘴。乔姑娘不愿说,兴许是另有隐情。试想,若有一不涉朝堂之人救了乔姑娘,乔姑娘本应对此心怀感恩,现下却要把那人道出,致其生活不得安宁,无异于陷人于不义。” 秦朔闭上了眼,试图平复着情绪。在陆昇为乔时怜开脱后,他不是信不过乔时怜,而是她陷入如此风波里,竟为了顾念那个男子不愿说出其人,他承认,他对此嫉恨。 猜忌之心一朝滋生,便一发不可收拾。即便乔时怜真如季琛所言,与那男子没有别的关系,但她这样维护那人,秦朔难以容忍。 她的心里怎可容有别的男人? 秦朔睁眼恰见乔时怜宁摧不折的眼神,心中妒火越发难止,他寒声逼问着她:“时怜,回答孤!那个人是谁?” 乔时怜倔着双眼,一言不发。 秦朔的耐性已被耗尽,那眸中阴狠乍现:“你不说,好,那孤也护不了你。买通刺客入猎场挑衅皇家威严是大罪,你想去牢里待着,孤成全你!” 他是狠了心,要逼乔时怜供出那人。 “殿下若要如此,我无话可说。” 乔时怜知道,那有着她字迹的书契是为铁证,要判她的罪再简单不过。除非秦朔按下此证,以伪造之说洗脱她的罪名,否则无人可救她。 真是讽刺。两世为人,最后把她葬送死地的,都是秦朔。 “救了她、与她同骑逃出猎场的人,是我。” 众声静默的一瞬,一坚韧似荆的嗓音破开,抖落几分夜色。 群人往两侧让开路,现出周姝步步走来的挺拔身姿。她仍旧穿着今日林猎的男装,那衣衫留有被利刃割破道道痕迹。这是她在卧房内苏醒后匆匆换上的。 乔时怜为之一怔:“阿姝?你何时…” 醒了两字还未说出口,周姝已至她身侧并肩而立。 周姝先是朝她投以安慰的目光,再端身对秦朔行了一礼,“听闻太子殿下在查问时怜今日猎场一事,因臣女也涉身其中,想来殿下一道问于臣女,会将此事查得更清楚些。” “周…周姝?怎么…”方杳杳已是被此反转惊得语无伦次。 围看之人里,王令夕终是撇开了母亲的手,从容走向秦朔跟前:“臣女亦有话欲禀。今日我们在林中所见乔姑娘身后的人,确实是周姑娘这番模样,衣裳、身形都相差无几。” 那时乔时清来问其妹妹下落,王令夕本想告知却被方杳杳抢了先。她虽见着马背上是为二人没错,但并不确定其是否为男子。即便那衣衫晃眼瞧着像是男装,但依着身形,向来严谨的王令夕难判男女。 在谣言不可控制之时,王令夕本想找太子言说心中猜疑,却被母亲屡屡拦下,告知她东宫之事休要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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